我整个下午都心烦意乱，活像只没了仓鼠球的仓鼠，或是没了魔戒的咕噜。不论是课文还是资料，没有一个能进入我的脑海。我不断地想着文杏带来的消息：是顾小小一直在身后看着我们，像是黑夜里的潜伏者。我越想越觉得荒诞可笑，偏偏这荒诞中又能生出几分恐惧和慌张：文杏的话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表情却认真之极。
我的意思是，顾小小？怎么可能？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到顾小小那双浅棕色的漂亮眼眸能射出那样让人窒息的目光。特别是我昨天还看到了她那样的微笑——我还得到了她的微信呢！
顾小小怎么会那样做呢？
我发现我越想越心情沮丧，干脆趴到桌子上，闭上了眼睛。我发现我居然在胡思乱想中越来越认同文杏。
放学后，我和文杏在实验楼下面集合。在她无言的带领下，我们走到了一个有着厚厚铁门和铁制窗栏的房间。正上方的铜色标牌上写着：监控室。
文杏连门都没敲就走了进去。
林瑾瑶在这个显然不允许学生进来的地方等着我们。她坐在一台电脑前面，面色沉重得像是在出席葬礼。
我不怪她。因为在经过那些监视器时我无意中瞥到的自己，就像是那个不幸死去的人。
林瑾瑶见我们来了，怜悯又安抚地笑了笑，让开了座位。我坐了上去，差点别到自己的腿。
显示器上面有着一段被暂停了的视频。显然，那就是证据。
我看着监控上面的画面：位于画面最边上的顾小小隐藏在教学楼的拐角处，侧着身瞪着相互搀扶的文杏和我。即使是从监视器上来看，那一片死寂的目光也十分渗人、如同夜晚的枯井里渗出来的寒气。这道目光完全让她小熊般笨拙可爱的打扮变成了隐藏着什么恐怖东西的斗篷。
我摁下了暂停，心通通直跳。
我僵硬地转过头，不再去看那个铁证。我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因为这一切都是荒唐可笑的——为什么顾小小会那样跟踪着我呢？这根本说不通啊！
“你怎么能用监控室？学生会长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吧？”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个正在被人痛殴的沙袋。
“抱歉。我也许不该多管闲事的。可是既然我已经发现了，就不能不告诉你。真的很抱歉。”
林瑾瑶答非所问，声音低沉却正中我最隐蔽最肮脏的心事——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的确希望她从来没有发现那人竟然是顾小小，或者发现后干脆不要告诉我。
现在，我要如何面对顾小小、和她纯真洁白的笑脸呢？
“是这样的，林会长谎称学校里有人在偷东西，而她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知道犯人是谁，为了确定，她需要借用监控室的录像。”在我背后的文杏用害怕吵醒猫咪的声音轻轻解释，“然后，她就借到了监控室的钥匙。”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校方来办么？”
“我宣称那个人是我的朋友，还说我有十足的把握说服她改邪归正，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的隐私。”林瑾瑶故作神秘地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我动用了一点小小的关系。”
“谢谢。”
我发现我再也不能扯一些别的来转移走注意力了，于是不得不说出这句把话题主动权交出去的道谢。
“这倒不算什么，杏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林瑾瑶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你还好吧？”
“心情复杂。”我诚实地说，因为没有必要撒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一直以为是——”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怀疑名单。我的敌人们自然不会特意跟踪我，因为他们只是在无聊时才会想起我，拿我当个逗乐的笑话，自然不会特意做这么麻烦的事情。那些不知所以的同学们自然也不会做，他们只是拿我当个谈资，不会费心去“了解”我。那么谁会对我做这么诡异的事情呢？丘比么？还是Mr.显像管？
这一切对我而言本来只是诡异和麻烦，现在却变得让我难过了。就算是马啸直接威胁我也绝对不会让我的意志这么消沉，更别提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空空荡荡，却莫名其妙地想哭。我知道我不能这么想，可根本止不住——我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而且，是我亲手把刀子递给的她。
我还以为顾小小喜欢我呢——这可谓正是绝妙的讽刺。我可以把这句话作为契诃夫小说的结尾么？
“苏碧织呢？苏碧织不知道这回事吧？文杏，拜托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苏碧织知道。”
我突然想起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嗯，其实我也没有太多机会跟苏碧织说这件事啦。”
文杏故意开了个玩笑来缓解气氛。
“也、也对。”我自嘲地拍了拍脑门，“等以后你们成了朋友，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好么？我之后会私底下处理好、问清楚这件事的。”
“嗯、嗯。”
“——其实，我怀疑苏碧织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到的是林瑾瑶咬着牙，一脸挣扎的样子。在那一刻，我的脑子是没在活动的。
“你说什么？苏碧织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我甚至笑了起来。
“是啊会长。”文杏似乎被吓到了，“苏碧织怎么可能知道呢？她还觉得我们是在大惊小怪呢！”
“你们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文杏表现得比我还要震惊。她从呆呆不动、失去了反应的我手中抢过鼠标，继续播放录像。
录像里，顾小小还是继续盯着我们的后背，直到我们站住不动，她才流露出一点儿怀疑。
就当她要走出拐角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暗影中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把惊慌失措的顾小小从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拉了出去。
再然后，苏碧织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正要回头的我们的身后。
她明显看了一眼摄像头，脸上满是无奈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