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诚同学家里出来时，天空正下着细细的小雨。我和小小告别了严诚同学在我看来有些活泼过头的妹妹，沉默地走在路上。
“等等！”
刚走了没几步，严诚同学就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伞。
“家里就这一把雨伞了，你们将就一些吧。”他有些不自然地说，“正好顾小小家离得很近，你就把她送回家再回去吧。”
“我说严诚同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育我这种事情了？”
我用一如既往的态度回应他，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走了伞。
“哦、那好。”
他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拍了拍手，转身走了。
小小发呆般注视着他的背影。而我担心地看着她。
这个孩子，在严诚同学的家里一直开朗的笑着，对自己的行为毫不避讳地认错。
“对不起，是我太小心眼了”是她说的最多的话。可是在知根知底的我听来，那些话更像是为了不让严诚同学内疚而做出的掩护。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当时我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不得不向着严诚同学说话。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最后，我为了逗她开心，又重申了一遍女装。严诚同学这回答应得非常爽快。可我担心那只会让小小更觉得难过。
“走吧。”
我默默地撑起了伞。
小小顺从地抓住我的衣袖，只是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严诚同学的家。
我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初秋的雨，丝丝寒意透过伞面渗进了衣领。我虽然最近身体有些不好，但是如果是陪她在这里站一会儿的话，也不算什么。
“碧织，你知道么？”小小突然说，“当时马啸和严诚在教室前面拍照的时候，我就在楼梯的拐角那里坐着发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去年的五月份，学校校庆的时候，是严诚同学和马啸负责给各班出的节目拍照。
“我知道，是那个白痴自己去找马啸，让马啸跟他一起的。”我低声说，“好像是觉得以马啸的人气能让工作开展得更顺利一点。真是白痴。”
“当时三班的女生为了之后要出的节目，在自己的教室里换衣服。男生们全都跑到大礼堂看彩排了。我因为没有节目，在走廊里乱逛。那时一个三班的女生找到了我，请求我帮她们看着，不要让其他人误闯进去。因为她们班的门锁坏了，那个女生这么说。”
小小最后看了一眼雨幕中的楼房，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我坐在楼道那里，心想着有人来了，我就去告诉他们。不一会儿，严诚就和马啸走过来了。”
“‘三班咱们还没进去过吧？听说他们班出的节目好像挺厉害的，男生们全都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肯告诉。’马啸说。
‘是没有进去过。可是他们班门也关着，窗帘也拉得死死的，没准里面有人在换衣服呢。咱们还是别进去了。’严诚说。”
“我那时候本来想出去的，可是听到严诚这么说，就安心了。因为我真的很不想去面对两个陌生的男生。”
“‘你怕什么？没准儿是在放电影呢。’马啸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你看，门不也没锁么？’
‘可能吧，但还是算了。等人家门开了咱们再进也可以吧？’
‘这叫独家内幕呀。’
‘算了吧，我没兴趣。’
我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下了。在心里，我其实相当感激严诚的。”
“然后呢？”
我也对严诚同学是怎么惹上这种污名的事情相当在意。之前小小和我说的时候只说是“被陷害了”。
“‘那你给我照张照片吧。’马啸突然说，‘就靠着这个窗户，怎么样？光线正合适。’
‘你还挺自恋的。’
‘行了，你就行行好，帮我照一张吧，严诚大佬。难道你不知道全年级的女生都觉得你相当厉害么？毕竟能超过那个苏碧织。’
‘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照？’
‘设定个五秒延迟，把闪光灯打开。我得调调角度’
‘真是服了你了。’
严诚。那时候我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只停留在年级红榜上。毕竟他从第一次考试到每次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名。而刚才他还无意识地帮了我一把。所以，我决定偷偷摸摸地探出头去看一眼。
那时，我看见了。那个卑鄙无耻、阴险下流的马啸突然坏笑着抓着一脸无奈拿着手机给他拍照的严诚的肩膀，转了一圈，然后把他推进了三班的门里。
闪光灯一闪。然后是震耳欲聋、连成一片的尖叫。”
我低下头看着已经忍不住啜泣的小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觉得可笑么？那个比我成绩还要好的严诚同学居然中了这种小儿科的圈套？还是觉得愤怒？那个马啸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也许两者都有。
“然——然后，马啸羞愧交加的表情只闪过一秒。随即，他走进三班的教室，说：
‘严诚，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我提醒过你，里面可能有人在换衣服了吧？’然后，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马啸夺过了严诚的手机，把它砸烂了。
‘严诚同学只是无心之举，真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对不起。’
他留下这样的漂亮话，拉着严诚离开了教室。严诚的脸色煞白，却一言不发。”
“……那个白痴就是那个脾气。”
我忍不住说。一团怒火在我心中燃烧着。
“没有人责怪我。一个人都没有。那时，我从那里逃开了。如果我向学校告发马啸的无耻行径，严诚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没有说话。
“后来，我就一直关注着那个人。我看到他被其他人隔离，却一直那么骄傲地走在路上。如果是我受到那样的陷害，我早就萎靡不振了。可是严诚却一直那样……那样……”
“你就是这么喜欢上严诚同学的？”
小小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抬起头，微笑着用模糊的泪眼看着我。
“碧织，我是不是失恋了？”
我心中一痛，紧紧地拥她入怀。她纤细的后背不停地颤抖着。
“没事的。我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
“别说了，乖。哭一下，哭一下就好了。”
小小还是哭了出来。她只是轻轻地、尽力压抑地抽泣着，却让我更加难过。我所能做的一切，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严诚同学一定不会怪你的。我知道的。”我轻声说，“对了，你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小小沉默了一下。
“我提醒他，最近天气转凉了，不要太辛苦，千万不要感冒。”
小小最终还是嚎啕大哭，像个纯净的婴儿。我知道，负罪感和失恋的痛苦还是压倒了她。
我心中一恸，险些落下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