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我就理解苏碧织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的含义了。
上轮比赛中积极和我抢答的她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杏，一言不发。我虽然完全可以做到自己答出那些题，不需要她的帮助，可是那种感觉还是怪怪的。
那完全不是对于苏碧织当撒手掌柜的愤慨、由于不是两人轮流答题，也不是对于可能输掉比赛的担心。我每瞄一次苏碧织的侧脸，那种感觉就加深一分。
“……这、这个……”张庆欢勉强地笑着，“严诚同学的实力果然强劲，居然一个人完成了必答题阶段的所有问题，而且又是完全正确！看来苏碧织同学选择严诚同学做自己搭档的理由已经相当明了了。哈、哈哈……”
张庆欢十分努力地活跃场上僵硬的气氛，但不论是对面还是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必答题阶段已经结束了。
尽管苏碧织没有开口回答一道题，我还是以较大的优势赢过了她们。文杏的同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摇着头，而文杏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苏碧织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的脸。
在答题过程中，其实我几次想干脆闭嘴，让苏碧织回答问题，但又害怕苏碧织会死硬到底，最后落得谁都尴尬的下场。
结果我还是快速、准确地答完所有问题，力图给其他人一种“苏碧织其实是十分相信我的能力”的感觉。
直到现在，答题结束了，我看到文杏强忍着却明显快要委屈地哭出来的表情，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是在可怜文杏。同时、也在对苏碧织的行为感到生气。
文杏是为了什么站在这个台上来的？毫无疑问，是为了在苏碧织面前证明自己。为此，她不惜在后台躲着藏着，甚至完全没有告诉我这回事。在刚才的答题中，也很明显地看出来她有做过相应的准备。
我不是觉得苏碧织因为文杏努力过了就该去认可她。但是至少，苏碧织应该有义务去展现出足够的水平让文杏输得心服口服，这也是对文杏努力的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完全由我来回答问题。
“连严诚都能收拾你，何况我呢？”苏碧织虽然没有这样说，可是她的行为却在彰显这一点。
在我看来，这样完全是在羞辱文杏。
这种做法根本不像是苏碧织。在我印象中的她，是一定会堂堂正正地碾过所有挑战的。因为她虽然骄傲自大，却不傲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趁着张庆欢翻动手中卡片的功夫侧身问她。
“……”
没有回应。苏碧织还是以令人讨厌的似笑非笑表情挑衅般看着文杏。文杏的眼角已经缀上了泪花。
我觉得我实在忍耐不了了。我也不管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歪着头凑了过去。
“喂，苏——”
“哈啊、哈啊……”
听到那不同寻常的、细微的呼吸声，我一下子愣住了。
灼热的吐息从苏碧织的唇瓣中漏了出来。那颤抖着、勉强压制住的喘息中满是痛苦。
我一下子慌了神。一股轻飘飘的、不知名的慌乱和恐惧从胸腔浮起，让我不由自主地向苏碧织靠近了两步。
我这才发现，她原本娇美鲜艳如花朵的脸蛋病态地泛着红，而淡淡的唇彩几乎盖不住唇瓣的干裂。她温顺的刘海已经有些被汗打得黏住了，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她停留在文杏脸上的视线显然没在看着谁。
“咳——咳！”
我装模作样地转身咳嗽，一是尝试呼唤苏碧织，二是侧身观察她的后背。果然，那里的衣服已经有些湿了。
她病了。苏碧织生病了。
这个感觉一旦成为一个确实的、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那股恐惧便更深了。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反正绝对不是失败。
我猛然转头看向张庆欢，张了张嘴。
暂停。
这是我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念头。
我需要一个暂停。我没工夫去管什么比赛了，我现在要做的，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一个暂停， 或者直接判我输也无所谓，只要让我能把苏碧织送到校医务室或者是医院里去。
搞清楚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过征兆。有过让我疑心之处。现在想来，在一个星期以前我就发现过苏碧织的问题，但是我没有太过在意。
真他妈的该死！我都做了什么？我居然让这样一个病人跟我参加什么知识竞赛？！
“我——”
“我弃权。我认输了。”
文杏含着泪举起右手，微笑地看着我。
“谢谢你，严诚同学。但是我知道的，我还差得远呢。”
她用几乎抽泣的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跑下了台。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时间泛起的感情几乎要把我撑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所以——严诚同学，苏碧织同学组获胜？”
张庆欢和那个女同学面面相觑过后，嘴角抽搐着宣布结果。
“反正我也不可能赢过他……对不起，我很担心文杏。”
女生留下最后一瞥，也跑走了。
“好，那么，嗯，”突如其来的发展让这位金牌主持人也有些慌张，但他快速找回了自我，“相信大家也都累了。参赛选手、特别是严诚同学在有了如此精彩的发挥后更加需要休息。请先休息十分钟……”
我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在张庆欢还没说完时就扶着苏碧织迅速离开了礼堂。
……
“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竟然让病得这么严重的女孩子参加什么知识竞赛？”
医务室就在一楼。我从后台绕了出来，没遇见什么人就到了地方。
结果一进医务室，本来在百无聊赖地玩着ipad的校医一看到勉强挂在我的肩膀上的苏碧织的脸色就急冲冲地把人接到了病床上。
然后，就是一阵理所当然的斥责。
我低着头老实接受，一边偷瞄着躺在床上呼吸逐渐平缓的苏碧织。刚刚，她的背部一沾上柔软的床垫，就像放松了般地彻底展现出了严重的症状。医生喂了她两片药后，情况好像渐渐好转了。
“现在知道心疼了？”校医挑了挑眉，“前几天她来拿药的时候我就叮嘱过她最近不要熬夜，不能着凉，结果呢？看她这副样子，像是全沾了个遍！你说说你，这么漂亮温柔的女孩子也不知道珍惜？”
“您教训的是，”我没有功夫反驳她的错误，“可苏碧织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什么病啊？要不要送去医院？用不用我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
校医瞪了我一眼，把我已经拿在手里的手机挡了回去。
“死不了人，”她一下子就说出最让我提心吊胆的话，“是重感冒。听她上回来的时候说，好像已经有好几个星期了。原本没什么事情，现在也有了什么事。”
“可是她好像都听不见我说的话——”
“大概是她注意力都用来压抑病情了，没功夫搭理你。她的病还没严重到失去意识的地步。但是发烧、头疼、四肢无力这些情况是肯定的。这孩子现在估计连走路都困难。”
“严诚，碧织她到底出了——”
顾小小本来脚步安静，一看到躺在床上的苏碧织，立马变了个人似地飞快地跑到床边，连椅子都来不及找，直接单膝跪了下去，凑到苏碧织的旁边。
“刚刚我喂她吃了两片药，又让她喝了点儿水，现在应该差不多能说话了。我先在外屋，有事叫我。”
校医关门出去了。
“碧织，碧织，你怎么样了？”
顾小小语带哭腔的呼唤也让我心中一疼。从未有过的自责和羞愧让我几乎不敢去看躺在床上的苏碧织。
“小……小啊。”苏碧织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用担心的，我没什么事情，只是感冒罢了。”
她对顾小小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严诚同学呢？”
“我在。”
我实在不敢靠过去，生怕自己一凑到她的面前就哭出来。
“干的不错嘛，你。虽然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文杏估计是哭鼻子了。能让女生为你哭了还要对你说谢谢，真不愧是女性公敌啊。”
“她哪里是为我哭的啊！”我照例吐槽了一句，可苏碧织虚弱的嘲笑只让我想哭。
我低声说，“对不起，我……”
“少来了你，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会感冒的么？啊，这么说好像也可以，毕竟你输了可是要穿女装的。”
“你这白痴……”
我忍不住低声骂道。
“是谁啊？骂人还不敢看着人家的脸的怂货。如果要骂的话，至少要看着别人的脸才够有礼貌吧？”她顿了顿，见我还是站在原地，于是提高了声音，“严诚同学，难道你还要我去找你么？”
“……对不起。”
我站到了顾小小给我让的位置上，低着头看着她的病了还是那么可爱，却仍然挂着恼人的嘲讽微笑的脸蛋，心里自嘲地想着：现在好了，我算是在她上边了。
“我说严诚同学，你怎么还哭了啊？”苏碧织轻笑着问，“难道是喜极而泣？”
“对啊，没错，现在终于是你弱我强了。我很高兴，怎么了？”
我低声吼了两句。顾小小表情复杂地站了起来，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很为你骄傲，严诚同学，真的。你居然能真的独自一人答完给高二准备的必答题。”苏碧织轻声咳嗽了两声，“那时我还想着，干脆就这样输给文杏一次算了。没想到你还是让我接着赢下去了。这样一来，咱们就距离把马啸踩在脚下越来越近了。”
“你们还要参加知识竞赛？”
顾小小惊慌地问。她看了看苏碧织，发现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求助般地看了看我。最后似乎发现这样也不对，眼泪汪汪地低下了头。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参加了。我回去就找张庆欢学长弃权。”
顾小小浑身一颤，却没有抬头。苏碧织皱起眉。
“严诚同学，你是在小看我么？”
“这和那个根本就是两码事。”
“好啊，那你就试试看。你前脚从这里走出去，后脚我就跟出去，说你是在开玩笑。”苏碧织眯起眼睛，“你猜他会相信谁？”
“——”
我窒了一秒钟，随即冷笑道：“那好啊，那我就坐在这里不出去算了。反正时间一到，我们都没有现身，他们自然就会判我们失败。”
我和苏碧织冷冷地对视着。她突然妩媚一笑。
“好啊，严诚同学，那你就坐在那里看着好了。小小，扶我起来。”
顾小小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帮苏碧织坐了起来。
“碧织，你要干什么啊？”
“脱衣服。”苏碧织盯着我的眼睛，“我的后背都让汗打湿了，必须要换衣服才行。至于某个厚颜无耻的男生嘛，想在这里看着也行。毕竟我们两个都是娇弱的女孩子，根本无力反抗——或者说，他更喜欢背过身去，靠听我换衣服的声音来想象？”
苏碧织说着，毫不留情地反手抓住校服的衣角。
“你到底想怎么办，严诚同学？”
……
我无奈地走到外屋，将校医请了进去。苏碧织说了一句“我要去参加”，便沉默地和她对视起来。过了一分钟左右，校医转身轰我。
“我要给她擦背。怎么，你也要在这里看这么？”
她用这一句话就把我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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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思第二卷剧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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