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骤降，入夜后寒气便直沁人心。
第三前哨要塞的站台上，一名士兵正哆嗦着左右反复横跳，试图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今天傍晚他突然接到命令，今夜会有军方专列进入这座要塞都市的车站，他得在月台接应引路。
真是奇怪，按照以往的情况，入夜以后本不该再有军列到访这座前哨重镇才对。一边想着，他一边将手从军大衣里探出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凌晨1：39分。
他叹了口气，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月台，除了偶尔会有军列停靠这里大多数时候即便是白天也不会有几个活人，毕竟不是和平年代，若是20多年前一座车站里想必挤满了拖着各色行李箱的旅客吧，他这么想着。
夜风顺着铁道呼啸而过，车站值班室的窗户正锵锵作响。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停止无意义的跳动，站在月台上活像一只笨拙的企鹅。可这也没什么用，湿寒的夜风无视军大衣的防御直接透衣入体，接着是一声喷嚏，此时挂在身上的步枪也随之摇摆着关心起主人来。
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感冒吧....士兵这么想着，突然他听到了列车疾驰的声音。错不了！是军方装甲列车高速前进的声音！声音在夜空中由远及近，听上去已经减速了不少，随着要塞闸门开启的躁动，钢铁巨兽出现在了视野的另一头。
当他看清列车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这列火车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军列，它通体漆黑，高大异常，流线型的车身预示着它能以极高的速度前行，厚重的黑色装甲下隐藏着多个武器舱。
黑色特快！这种列车一般只负责运送重要人员物资或执行特殊任务。
列车稳稳地停靠在月台边上，钢铁轮毂下正嗤嗤地冒着白汽，车站内的装卸机器人早已开始搬运随车而至的物资了。值班士兵四处张望，终于在浓稠的夜色中找到三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你们好，欢迎来到第三前哨要塞，本次由我为你们带路。”士兵向三人敬了个军礼。站在三人中间的一名黑色长发年轻女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身着黑色针织外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打底的白色衬衫，胸前挂着身份卡，黑色过膝裙在夜风中微荡，勒出诱人的曲线，神情则有些严肃，看得出来是个干练的文职人员。
立于女子左右两侧的一男一女都全副武装，估摸着是护卫，他们对士兵回以同样的军礼。领着他们前去搭乘缆车时，他刻意打量了这两名护卫。
女护卫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很干脆地扎了起来，披挂在身上的黑色大衣下是一件战术背心，上面横斜竖直地插满了弹匣，一双修长的美腿自热裤中钻出，右腿上的黄褐色手枪套与黑色的丝袜形成鲜明的对比，姣好的面容此刻正挂着微笑，望着身旁一身黑色战斗服的帅气男子.......
该死，又是一对恩爱狗！士兵唾了一口，想到自己吹着寒风守了大半个晚上，结果还要被人秀一脸，顿时有些不爽，草草把三人送上缆车后就跑去找小酒喝了。
........
缆车缓缓下行，夜幕中的要塞都市还未入眠，星星点点的光辉散布在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都市建筑中。与二十多年前的都市相比，道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略显冷清。毕竟当前状况下无论油料还是燃料电池都优先供给给了军方和生产单位，普通人出行依靠的只能是要塞都市的公共交通系统，这倒也省去了交通拥堵的麻烦。若不以繁华度作为唯一标准的话，这座要塞都市已经算得上光鲜，只是....要塞都市的地下一层，不，应该说大部分人类安全区都市的地下一层是光鲜之下的另一个世界，无论是生活在废墟区还是安全区，普通人的生活大抵是苦涩居多的吧.......
耳边传来轻轻的嬉闹声，谢樱回过头来，看着缆车内正在干着互相掐脸捏鼻子这种幼稚行为的一对男女.....‘当然，笨蛋情侣除外’她这么为自己的想法作了补充。谢樱是新政府安全局的人，这次担任她护卫的一位是俄罗斯族的姑娘希尔，另一位则是闷骚男墨心。这两人虽然职业素养过硬，但是....但是太秀了！谢樱一路过来被他们秀恩爱秀了一脸，此时只想静一静，安抚一下自己那颗联谊败犬的心。
“我说老大啊，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明天我们两个能去要塞都市转转吗？”缆车顺着钢索直入地下，此刻窗外已经没什么景色可看，只剩单调的隧道照明灯在急速后退。希尔一边保养着手中的短剑冲锋枪一边操着东北口音的普通话问到。
谢樱看了看仪表盘，他们已经深入地下177米，要塞都市的贫民层——地下一层离他们已经很远了。
“可以，我批准，省得我整天闻你们两个身上恋爱的酸臭味。”她笑了笑，随即一顿，接着说：“好好玩，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可都闲不下来了。”
“老大你别唬我们，你是不是想公报私仇啊？”说着希尔用手肘顶了顶谢樱，一副讨打坏笑的样子，而一旁的墨心却全程没吱声，整一个闷葫芦。真不知道这两个性格差距悬殊的人是怎么走到一块的，难道是因为个性互补？谢樱并没有在此过分深究。
“没骗你们啊”谢樱摊了摊手“我们最近才知道军方的【矩阵计划】，而且他们似乎还打算瞒着我们搞个大事，这次过来除了交接情报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了。还记得之前军方在第11废墟区的坠毁事故吗，现在哪里可是相当热闹。这次回去之后要你们跑的地方会很多哟~”
“第11废墟区啊，说起来军方好像已经放弃搜救行动了....”希尔抱胸沉思。
“也许是为了麻痹圣徒组织，也许是找到了替代8号实验体的方案，总之至少表面上他们放弃搜救了。”
深度达到207米的时候缆车终于滑出隧道，眼前突然开阔明亮起来，悬在半空的他们看到了足有半座地面都市大小的地下要塞，建筑的中心是一座方尖塔，里面正是支撑整个第三前哨要塞运作的心脏——核聚变反应炉。
“这里才是真正的核心吗....”希尔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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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坐在一簇大篝火前，火光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身旁一圈人正在饮酒谈笑，她抬起头来，目光正巧与一名少年在空中相撞。那少年迅速别过脸去，将手中的烤肉塞进嘴里，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一切都要从几个小时之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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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一支黑色的箭立在野兔身旁，它的本能立刻驱使它快速奔逃起来，很快隐入了草丛之中。
“啧”少女有点些不快，看样子猎弓还需要多加练习才行，续上一支箭，灰再次把弓拉开，寻找着下一只猎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亮的清辉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淡去了她脸上的绯红，远远看去像是个精致美丽的人偶，全然没有一丝实感。
灰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终于放下猎弓，前去回收刚刚射出的箭。
“喂，丫头，过来吧。食物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我们接下来得找个地方过夜。”胡茬大叔在不远处向她挥了挥手。
灰看了看腰间挂着的一只野兔——那是她这一个多小时里唯一的战果，接着缓缓朝胡茬大叔走去。
都市荒废了二十余年，绿色成功入住，人类活动的锐减让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生态圈，越来越多的野生动物开始出现在废墟都市。凭借着敏锐的感官和不同于人类的身体能力，对它们来说避开一般感染体并不是什么难事，特殊的变异体或许能威胁到它们，只是那些特殊变异体终究是少数，而且不知为何，相对它们，这些怪物似乎对人类更感兴趣。只是，动物们偶尔也会成为人类流浪者的食粮，比如现在......
“我早就说过，我的陷阱可比你的弓箭好使多了，来吧，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适合扎营。”大叔炫耀似的举起了抓满野兔的双手，随即转过身子朝不远处的公园走去。
“常常游走在各个废墟据点之间的商人难免要在外面过夜，时间长了，一些固定路线上就会出现一些休息点。通常来说我们也会为这些休息点搭建一些防御措施，休息点是游商共用的，每次路过大家或多或少都会修缮防御措施，算是游商之间的一种默契吧。”说着，大叔领着灰来到了公园的铁门前，“这里也是游商的休息点之一，铁栅栏加上后续追加的各种障碍，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点了。”
“咦？”大叔看着铁门内侧的火光，上前探了探，发现里面已经有人。
“不好意思，兄弟，咱们都是游商，开个门让我们进去呗。”大叔敲了敲栏杆，朝着铁门后打瞌睡的放哨人说道。
放哨人惊醒的时候有些慌张，手脚在空气中溺水似的乱划了几下，方才定眼看向来人。确定不是感染体后隐隐松了口气，接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归乡异途，道阻且长。”
“风吹幡动，仁者心动。”大叔迅速对答。放哨人几乎是瞬间放下了戒心，打开了铁门。
一旁的灰看得一脸懵逼，这两人对的暗号咋一听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过想来也是为了安全，毕竟容易被联想到的暗号意义不大。
步入营地，只见十来人正围着火堆闲谈，见有人来，都十分热情地打了招呼。胡茬大叔简单地回了礼，便在数十米外燃起了火堆。铝锅在焰火的舞蹈中沸腾，锅中的兔肉上下翻滚，木签子上的兔肉微微发红，油脂噼啪着往外冒。一旁的灰也没闲着，她正在大叔的指导下处理兔皮，按照大叔的说法，毛皮可以制成兔皮手套，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好准备。
大叔哼着小曲不断地往锅里添加着各种调料，灰一直很纳闷大叔的背包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她这一路已经见识过大叔这个堪称四次元口袋的背包，里面真的什么都有！而且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下一刻会从中掏出什么。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杂乱地摆放着，火光的暖色映着进餐的二人，这是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安宁时间。
胡茬大叔看着正在喝汤的灰，此刻这张秀气的小脸在热汤的滋润下微微发红，没有了往常的冷淡，倒多了几分俏皮和可爱。要是性格稍微活泼一点就好了，现在少言寡语的一点都不可爱，虽然这一路表现出来的能力很强，但多少缺了几分女孩子的气息。要是娟儿还在的话，大概也有这么大了.....大叔狠狠地咬下一口肉，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一个瘦削硬朗的青年男人不知何时在二人的火堆旁坐下了。
“嘿，你们也是荒土之上的游商吧。大家都是自己人，要不赏个脸过我们那边坐坐？我们是新人，还指望前辈你给我们点经验呢。”
男子的后半句明显是对着大叔说的，因此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不接茬，继续啃起兔肉烧烤来。
“丫头，这两天教了你狩猎，现在我要教你学会拒绝......拒绝别人表面上的好意，不要随便被诱惑。”大叔并不管青年，他扭过头对着置身事外的灰说到。
而后大叔又回过头来看着青年男子缓缓地说：“这位先生，请容许我拒......”
未等大叔把话说完，青年男子率先打断。
“别呀，前辈，那边备了些吃的，还准备好了酒水.....”
“额.....丫头，今晚我要教你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建立人脉.....”大叔突然变卦。
酒类在废墟区不是没有，只是很珍贵。并不是说不能酿造，只是酿造一方面有工艺的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并没有多余的粮食用于酿酒。既然只要提供点游商经验就能蹭上点酒水喝，大叔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叔拽着灰往人群走去，而灰幽怨的眼神正系在那没吃完的肉串上。
............
接回之前。
灰有些疑惑地看着别过脸的少年，难道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我们是刚刚从安全区底层出来的，从上层区域讨点廉价酒还不算太难，倒是希望前辈不要太介意....”
“安全区里面虽然不用担心来自感染体的威胁，但是无法混到上层的话生活也很艰难啊...毕竟资源就是那么多....”
“诶诶，前辈，你说说废墟区有什么地方是比较危险的....”
商队成员与胡茬大叔攀谈的声音不绝于耳，少年却完全没有留意。他站在一旁，看着汤盆里自己的倒影，回忆着刚刚少女看过来的样子，微微发红的火光掩盖了悸动下的眼角流波。
“嘿！”少年的肩膀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分神中的他不禁一个踉跄，洒了一手的汤。
“干什么啊！”少年转头抗议，身后的恶作剧者们却一脸嬉笑。
“诶诶，你小子刚刚一直盯着那个搓衣板看，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
“你别说，那姑娘虽然搓衣板，但是长得真的好看....眼光挺好的呀，小子~”
“这年头能找到个合心意的对象可不容易，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加油吧哈哈，不过那姑娘看起来不是爱搭理人的类型。你的起手难度不低哟......”
“大家支持你哟~”
同伴们的七嘴八舌让少年闹了个红脸，他又偷偷瞥了一眼少女，却见少女在篝火前打起瞌睡来，双手环着膝盖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少年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又上了上发条，凌晨一点多了，这是一天之中最平静的时光，旧的一天已经尘埃落定，新一天的微尘还未扬起。
他想着要不要替少女添件披风，突然一声惊叫划破夜空。是放哨人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接连从自己平静的小世界中惊醒，几个略带醉意的壮汉正持着火把往铁门方向走去。
放哨人已经没了声息，铁门的栏杆被怪力扭曲，开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洞，没了生机的放哨人正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脚和脑袋完全扭到了背面，脖子上开始出现浅青色的牙痕。突然，僵在半空中的放哨人犹如断线的木偶，瘫倒在地，接着壮汉们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是朝着他们而来的。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火把，在夜色中拉出道道流光，试图驱散已经抵近的死亡。他们匆忙向后退去，没人敢用后背对着出事出现异动的方向，不可见的怪物令他们大骇。可这也没什么用，两名壮汉的手脚突然向反方向弯折，痛呼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们的脖颈上很快也出现了咬痕。另外两人急忙用手中的火把袭向怪物，却被一道青黄色的粘液水柱击倒在地。几人在地上翻滚着，皮肤和毛发在屡屡烟丝中如蜡般化开......
顺着粘液喷射而来的方向，众人在夜色深处找到了数只感染体。不，也许称为腐尸会更贴切些。它们的皮肤几乎完全脱落，面颊上的肉不翼而飞，青黄色的粘液自牙缝中涌出，拖着半露着白骨的腿一瘸一拐地走来。肋骨之间冒出的肠子涂了一路的画卷，一股恶臭也扑鼻而至。
胡茬大叔此刻十分头大，他从一些老资历幸存者那里听说过这些东西，能融入环境的夜行变异感染体“梦魇”和高度腐败感染性极强的“半朽者”......只是完全没想到此行全都遇上了。
“都散开，优先处理那烂了一半的东西，它的粘液有腐蚀性，感染性也很强，大家注意点！”大叔大声说着。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开，有些人想要到帐篷里取出枪械，可眼下已经进来的梦魇又不得不防，十分被动。理论上来说大家同时去取枪虽然有被梦魇袭击的风险，可被袭击的人也会为其他人创造机会，毕竟混进来的梦魇数量不多，然而谁也不想自己成为那个被袭击的人。眼下一时进退两难。
少年自事发伊始便一直护在灰的面前，此刻他的双腿微微发颤，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变异感染体，饶是如此，他依旧死死地挡在少女面前警戒着，坚毅的眼神里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灰可没心思去理少年的心理，她一直盯着地上被火光拉长的影子，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有了动作。她一把推开少年，侧身一记旋踢，腿在空中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先是一滞旋即传出碰撞声，大篝火中落入了个人形的东西。梦魇在火焰中终于发出了它特有的如同划玻璃般令人厌恶的尖锐嗓音。
燃火的木材散了一地，夜风忽过，火星四溅。灰的发丝随风摇曳，她一手持斧，一手缓缓抽出黑色短刀，迈步穿过风中飞舞的火屑，犹如女武神步入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