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沫在破晓之前便醒了，怀中如炉火一般温热的小孩还在甜甜地睡着，不管心智再怎么不可思议的成熟，生理上她仍旧是一个不过七八岁大的孩子。
这样不正常的成熟，究竟是来源于何处呢？
景沫眼前飘出李冉那温柔贤惠的形象，摇摇头把家庭因素排除了。
——难道是因为那可以读心的异能？
景沫试想着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无时无刻不受控制地倾听着他人内心传递出的思想感情，干净的、肮脏的、善良的、邪恶的、积极的、消极的……这些种种需要一个人用一生去体验的情感，却在童稚之时就被**裸地展现在眼前，在心底混成一锅大杂烩。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却不得不被自己全盘接收，小念梦的心智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强行催熟的吧。
景沫有些心疼地望着小念梦天使般的睡颜，在她额头上亲亲地印下一吻。不知为何忽然想到那天她在浴室里的宣言，景沫竟感到了一丝心虚。
小心翼翼地起身，帮小念梦掖好被子，景沫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离开房间，走到了甲板上。
早起的并不只有她一个，甲板上早已有另一个人在吹着冷风，看到头上那圈厚厚的绷带便知道是谁了。
听念梦说，林五和徐萌好像相爱了来着。
景沫望着林五萧瑟的背影，忽然感到难以呼吸，她无声地后退一步，转身走向了另一边。在远离林五的一处甲板边缘，景沫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望着这片平静的江面。
“指挥官，虽然从昨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再出现过丧尸鱼，不过出于安全着想，我还是建议你回到船舱。”
事实证明，树欲静而风不止。景沫才刚刚呼吸没两口带着湿冷水汽的空气，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便在身后响了起来。
景沫叹了口气，身子不动，眼睛依然呆呆地望着远方。
“如果现在有一只丧尸鱼朝我扑过来，你会保护我的吧，416？”
蓝发少女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当然，即使拼上性命也会护您周全。”
“哈哈，”景沫忽的笑了，“感觉你好像赵子龙。”
416眨了眨眼：“您想让我称呼您为‘主公’么？”
“不要，好奇怪！”景沫笑着摇头。
416看着景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您开心就好。”
景沫的笑容淡下去一些，看了416一眼，将目光投向远方。
临近中午，游艇到达了S市的一个港口。和L城一样，沿着河道航行的途中，两侧的建筑和公路都一片死寂，废弃的车辆、船只，破碎的橱窗、街灯，还有随处可见的血迹、尸体，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里竟是人间。
原本，游艇并不用在这里停靠，无论是油量还是食物都足够撑到抵达林家所在地，但在经过昨天的意外后，游艇的发动机似乎受到了某些损坏，发出刺耳的异响，时不时还会不明缘由地熄火。
为了调查原因，顺便上陆地休息一下，林毅就在经过商讨后临时决定于L港停靠半日。
坐了两天的游艇，当脚一踩上水泥地面，景沫竟感到全身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好在身边的416及时搀了一把，让景沫慢慢适应。
抬头望去，这座港口显得颓废而破败，不远处城市的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是景沫知道，一旦走近，那些看似繁华绮丽的幻境便会一触即破，只留下一堆看似坚固的无人废墟。
“这座城市里还有人吗？”吴能挠了挠头，问。
“不清楚，但是不能放松警惕，”林毅面容严肃地巡视着周围，“大家不要走远，船修好后我们立刻就……”
“咻！”
一道呼啸声撕裂空气，林毅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身躯，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还卡在喉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冲击波夹杂着热浪，让林毅顺势趴倒在地。
“轰——”
一切发生得令人猝不及防，不过在那之前416还是已经反应了过来，将景沫扑倒在地。
等回头望去，包括景沫在内，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只见停靠在岸边的游艇，此刻船身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滚滚浓烟正从中升起，并且不断有江水往里涌入。整个游艇发出剧烈的“吱嘎”声，水声和泡沫声此起彼伏，而伴随着这一切，船身开始渐渐倾斜，往下沉没。
“所有人立刻找掩护！”林毅睚眦欲裂，嘶声喊道。
而就在他刚刚喊完这句话之时，原本空旷寂静的港口顿时枪声大作，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擦着人群扫过，在地面上扬起一道摄人的尘埃线。紧接着，一声惨叫响起，景沫回头时，只看见梁伟靠在一座集装箱后，面色扭曲地捂着自己左臂，一缕缕鲜血从指间滴落下来。
“指挥官！”
景沫抬起头，看着416伸出的手，却并没有去握，眼神有一秒钟的放空，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她眼神坚定下来，望向416，说：“416，去船舱救人！”
“冯敬之？”416瞬间反应过来。
景沫点头：“他很重要。”
从昨晚到现在，冯敬之和冯彬，包括那个俘虏，就一直待在船舱里没再出来过。
而就在这时，第二发榴弹落到了游艇附近，在江面炸起一团白色的浪花，冲击波使得船身摇晃加剧，进水速度加快了。
景沫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了一下，这差点就再次击中船身的榴弹袭击几乎让她的心脏停跳，加上耳边响起的枪声和林毅陈海等人的吼声，一股焦躁愤懑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
“指挥官，请您注意安全，我快去快回！”对景沫嘱咐一声后，416转身往游艇方向奔去。
坐在一堆集装箱组成的安全区域中，景沫开启了通讯系统，语气里压抑着某种情绪：“小t！”
“已锁定目标，”ntw镇静的声音通过通讯系统在景沫耳边响起，“对方正在装填第三发榴弹，是否击毙？”
“为什么……”景沫语气忽然沉寂下来。
“指挥官？”ntw感觉有些不对劲，试着唤了一声。
“为什么，对付丧尸的时候你可以杀伐果决，杀人的时候却每次都要问我！”景沫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地大吼起来。
不远处，阿紫若有所思地朝这边望了一眼。
“抱歉，我需要得到这方面的权限。”ntw的声音依旧是如此淡漠，就像没有感情一般。
“你要权限是吗？那我给你！”景沫握紧双拳，指甲掐入掌心，“ntw，416，还有汤姆森，MP5，我现在正式赋予你们这个权力：一旦出现具有危险性的东西，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我都允许你们——
“优先击毙。”最后的这四个字，语气却一反前一秒的怒气蓬勃，平静得竟如同荒原上吹过的风声。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副如人偶般面无表情的脸，乌黑的眼眸里失去光泽，宛如玻璃珠般纯粹而冷漠。
通讯系统里传出人形们确认命令的回复，景沫此刻却仿佛并不在乎了，攥紧的双手松开，掌心里留下了两排浅浅的月牙儿。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用指尖轻轻摩挲，面容平静，淡然的眼眸里早已不再有任何情绪留下。
她低下头，樱唇微张，伸出舌尖轻轻舔舐。手心里酥酥痒痒的感觉窜过脊背，在脸上现出两抹病态的殷红。
一道不同于其他所有枪声的枪声如同闪电撕裂了狂乱的雨幕般横贯整个港口，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没有人会对这种惊天动地的枪声感到陌生——那是一把怪兽般的枪械所发出的咆哮。
在此之前，这只怪兽的杀戮名单中只有丧尸，而现在，名单上出现了死在它枪口下的第一个人类——尽管，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类的名字。
“报告指挥官，敌方榴弹手已被击毙。”
景沫眼眸微动，道：“继续。”
ntw回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