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又冷下来，梅丽斯也转了转头看着毫无畏惧之色的少女。
“第一，在棋技方面，会长他绝对赢了。即使在对方作弊读透他心思时会长还是将对方逼上了绝路，只是有棋子被对方遮住了会长无法看见才输掉的。第二，出现漏洞的是比赛机制，会长遵循的是正道，而对方却是邪道，我不认为坚守正道是错的。”艾笙顿了一下，望着这个对自己儿子说出这样话的男人，她回想起自己在原世界的母亲，那个同样对她说着“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错”的人，将头抬高垂下眼帘，冷漠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第三，您作为父亲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做出这样的评价呢？”
恍惚间，眼前的这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身影重叠，昏暗的房间里，他们都只是冷冷地坐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
话音落下，世界再次归于寂静，连喘息声都变得多余。
御景弘一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梅丽斯更是心脏狂跳，从手中悄悄召唤出了小小的光阵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这么多年来，即使是自己也只能做到从公爵的手里庇护御景业而已，对于他这样粗暴的行为和态度却是从未敢反驳。所以即使公爵瞬间将这个少女杀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梅丽斯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第一——”男人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将在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艾笙也同样被惊到了，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来倾听男人接下来的话。
男人扶起拐杖站了起来，转过头移开了视线：“他应该记得自己走过的每一步并且看清每一个，而不是忘记。”
推开梅丽斯向前搀扶的手，男人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艾笙的旁边。艾笙转过头去，却发现御景弘一根本就没有在看她，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接着说道：
“第二，只是坚守正道而不注意邪道的存在，迟早有一天会被邪道杀死。”
艾笙的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卡住了，愤怒而无力的感觉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全身僵硬也不敢再回头看。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继续向前走着，厚重的鞋底在地板上留下沉重的敲击声。快到门口时，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就是转身的动静。但不知为何，艾笙还是不敢转过身去看着男人，最一开始质问时的勇气已荡然无存。
“第三——”不像前两次那样掷地有声的反驳，御景弘一的声音很小，但却充满了决绝：
“他不配做我的儿子。”
伴随着巨大的关门声，男人离开了房间，其他人也都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紧闭的大门，只有艾笙呆在原地低下了头。
否定这个男人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即使再愤怒，即使再崩溃，她也无法反驳。
【因为，我也是‘没用的人’吧。】
这么想着的艾笙反而感觉一阵轻松，是啊，因为从一开始就没被承认，所以即使被这么对待了也没关系，因为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单纯地被讨厌着了呀。
什么嘛，自己还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还因为那个女人对自己的误会而难过，真是傻的可以啊。
【如她所愿地消失了还真是不错。】一想到自己已经与她不会再见面，那种异样的痛苦就从心底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只是，为什么我会哭呢？】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虽然笑着，但泪水却止不住。
维尔加莉和白禾看着这样的艾笙也无法再去责备她什么，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白叶则一脸茫然，在发出“艾笙被御景叔叔骂哭了？”的询问后，瞬间被维尔加莉捂住了半张脸而不能呼吸。
梅丽斯扭过头望着门口，对于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自责和愧疚。为什么非要说出这种话呢？为什么就不能像爱着夫人一样爱着少爷呢？自己真的擅自做了个非常愚蠢的决定啊，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足够了解这个她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公爵大人。
[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她和她这么想着。
——————————
回归平静后，艾笙找个了借口随便搪塞了三人，见她不想说，维尔加莉也体谅地不再询问，只是安慰她不用想太多。
之后梅丽斯带着四人来到了御景业的房间前。
“维莉大人，我就先去找老爷了，希望您能好好劝说一下少爷。”向着维尔加莉道了别，梅丽斯行了个礼就召唤光阵消失了。
树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门，与其他华丽而巨大的房间门不同，这扇门只有一个十二三岁孩子那么高，连个子最小的白禾也得低下头俯下身子才能进去。但就是这么小小的一扇门，却是御景业最坚实的堡垒，就连维尔加莉都不曾打开过进去一探究竟。
现在，维尔加莉再次站在这扇与她视线平齐的门前，再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残酷，就像它不漏声色地催人成长一样，它同样不漏声色地吞噬着快乐。
“咚——咚——咚——”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扣着门，维尔加莉收起了平日里的莽撞，小心翼翼地，仿佛害怕什么东西会被敲碎。
然而没有人回应，维尔加莉尝试推了下门，轻轻地，门开出一条小缝，原来是没有锁。
向着其余的三人点点头，维尔加莉将门全部推开，俯身探头进入。
进去的一瞬间，四个人都惊讶了，不，何止惊讶，说是难以置信都不为过。这哪像是睡人的房间啊！
从踏入房间的那一刻起，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是书。房间不大，但天花板高的出奇，中间的书堆成了山，不小心撞到立刻就有书本从上方掉落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这样的房间能住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这样的疑问。毕竟这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房间，怎么可能作为卧室使用。
突然，“哐”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宁静，紧接着就是书掉落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迅速将脸转向声音发祥地——书山的另一侧。
匆匆地跑过去，只见一个少年仰面躺在了地上，身上还被砸满了书。
“业！”维尔加莉惊叫一声迅速跑到前面将书推开扶起御景业，白叶白禾也神色慌张地冲上前去帮忙，同样紧张地询问着：“业哥没事吧？”
御景业好像是被摔晕了，脸上还有被书砸到的伤，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白叶大叫着白禾的名字，白禾立刻蹲了下来向着哥哥点了点头，接着伸出双手对着御景业轻吟着：“第十三术式感知。”
随着声音的出现，小小的绿色光阵在白禾手中出现，接着那股绿光就包围了御景业全身并将他从书堆中抬起。艾笙见状也赶紧四下环顾，发现一个疑似床铺的东西胡乱地将上面的书拿下，让白禾将会长放在了床上。
终于放平了，白禾收回了术式如释重负：“没事，业哥大概是运用能力在上面看书看入迷了，一不小心掉下来了。还有就是过度劳累，神经太紧张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一下就都放松下来，看出了艾笙的好奇，维尔加莉耐心地解释着：“小百合主修自然系能力，尤其偏重医学科研方面。”
艾笙点点头，自己今天又见识了一种能力方向，虽然时间和地点都有些不对就是了。
拜托了白叶和白禾去找梅丽斯拿一些药品还有食物，维尔加莉和艾笙将御景业的床稍微收拾了下，期间床单下一直有一块东西不平，掀开来看果不其然连下面都堆满了书。
“会长到底是有多喜欢看书啊——”一不小心，艾笙将自己的脑内吐槽脱口而出。
维尔加莉找了个地方坐着，苦涩地笑着回答：“他不是喜欢看书，而是觉得必须要看书。”
“为什么？”艾笙不能理解，正常来讲在漫画中出现这样大规模看书的设定，一定是非常喜欢看书，为什么说是必要呢？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位天才。
然而就像看穿了艾笙的心思一般，维尔加莉叹了口气抬眼望了望陷入沉睡中的御景业轻轻说着：“艾酱，你说你相信业，除了看到尼克作弊以外，你是觉得他是个天才所以强大到不可能输是吗？”
艾笙点点头，确实也有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没错。
“但不是的。”维尔加莉摇了摇头，语气更加低沉：“别说天才了，甚至说是个普通人都不为过。虽然是二重能力者但其实掌握的能力都不是什么高阶术式。更不用说业连一般都会具有的空间系能力都不曾拥有。所以伯父一直很讨厌业，觉得他有辱家门。”
“但会长他确实很厉害啊——”
“是啊，无论是什么游戏只要能用脑子解决的，他就从来没有输过。但你要知道，对于一个普通的孩子而言达到这样的地步究竟要付出多少。”维尔加莉不再说话，将目光移到这堆满了书的房间，她原本以为御景业已经很努力了，但没想到连他自己的房间都是这副模样，连能放松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会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不满自己的父亲吗？”艾笙垂下头去，母亲的身影再一次从自己的脑内闪过。
【绝对不要成为你这样的人！】那天她这么对那个女人说了。
但，维尔加莉又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艾笙更加困惑了，如果不是这样，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希望能被御景叔叔承认，希望能成为他的骄傲。”维尔加莉给出的回答让艾笙彻底懵了，为什么？都被这样对待了为什么还是祈求被爱呢？
【无法理解。】只是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就将自己逼成这种模样。
两个少女并排坐着，在这无尽的书山中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