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里，模模糊糊的声音响起。
在学校的花坛里面，崇明托起周莼的上半身，鲜血的味道刺激得她无法控制地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崇明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本能，一边无言地看着周莼满是鲜血的身体。她就要死了，她颤抖的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向外涌着鲜血。
周莼看着崇明的眼睛，她很想说话，但是巨大的疼痛让她的身体麻木了，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嘴唇还在不在。
忽然的，周莼的眼里便流出了眼泪来。眼泪快速地流过她的脸颊，融进她的血液里。
崇明被周莼的眼泪弄得浑身都僵住了，她在她的眼睛里面又一次看到了至深的悲苦。这一瞬间，崇明不知道周莼有没有后悔，但是她却是有些后悔了。
大脑停止思考，崇明张嘴就问了一句：
“你想活下去吗？我可以救你。”
也许是崇明说得太过随意和肯定，看起来好像真的可以就周莼的命一样。也或许只是因为周莼后悔了，单纯的求生欲发作了。
于是崇明看见周莼的眼睛猛地瞪大，她的眼眸里，在泪水与悲苦之后，绽放了一抹无法忽视的亮光。
崇明被触动了，她知道周莼想要活下去，于是她决定救她。
做出决定后的动作很快，崇明猛地低下头去咬住了周莼的脖子。
此刻的崇明并不知道，很多年以后，她才是最后悔的那一个人，她因为这一刻的决定，最终失去了所有。
属于吸血鬼的尖利獠牙用力地刺入周莼的肌肤，周莼瞪大的双眼开始失去光彩，她身体的一切，都好像不再属于她了，周莼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好在吸血鬼的转化是刻在基因里面的，以至于崇明即便并没有将人类转化为吸血鬼的经历，这第一次的实验也还是成功的。
可就在转化马上就要完成的时候，崇明蓦地抬起了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夜色里。
“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味呢，原来是有同伴在这里进食啊。”
声音响起的同时，是一个黑衣男人缓步走出了夜色。男人站在崇明面前的不远处，挑着眉说道：
“被我发现了可不能吃独食啊，给我也喝一口。”
不用多说，这也是一名吸血鬼。
崇明闻言没有回答，她将周莼的身体放下，站到了她的身前，挡住她后定定地盯着前面的吸血鬼。
崇明苍白的脸上到处都是血液，黑亮的眼眸释放着凶意。此时夜里送来了一阵风，将她的长发带起。
那个吸血鬼愣了一下，然后他欠身十分客气地对崇明行了一个弯腰礼，低着头说道：
“抱歉，我好像吓到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太饿了。”
说完这句话，吸血鬼抬起了头来，可无论他话说得有多么客气，他抬眼看过来的视线里却全是挑衅。
崇明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开口说道：
“这人不会给你，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吸血鬼男子挑了挑眉，语气也不怎么在意，说道：
“是吗，不行吗？”
话音一落，吸血鬼骤然一躬身，他的两条腿用力向后一蹬，整个身体瞬间腾空而起，急速地向着周莼的方向冲击过去。
崇明神情一凝，她脚步向前一挪，一个闪身就挡在了那只吸血鬼的前面，抬起胳膊向左使劲一抡。
嘭的一声，吸血鬼的胳膊与崇明的胳膊瞬间击撞在了一起，吸血鬼的身形在空中扭曲了一秒后落地站定，他扫了一眼相撞的胳膊，又看向崇明笑了一下。
崇明皱着眉，她的眼睛侧着向后瞥了一眼，在视线的余光里，周莼还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
想到这里，崇明霎时抬腿发力，猛地一踹，就将吸血鬼踹到了半空中。
吸血鬼在空中向后飞了一段后停滞，随即又不断下落，但是还未等他完全坠落，崇明就已经再次冲到了他的面前，又一次将他踢飞。
……
“啊……呼……呼……”
周莼的身体突然向上弹起，她睁开血红的眼睛，粗喘着气。
眼神里面一片茫然，周莼的脖子僵硬地转动着，然后她抬手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
“我这是……”
周莼的意识还很混乱，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浑身是血。动作僵硬而迟缓地站了起来，周莼的脑袋也仿佛是从脖子上折掉了一般，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周莼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脑袋，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后，喃喃道：
“我该回家了……”
踉跄地向前迈了两步，周莼低头看着自己摔得形状怪异的腿，眼泪流了出来。
“好疼啊。”
“妈……”
“我好疼啊……”
“呜呜，好疼……”
呜咽着再一次向前挪动着自己的腿，周莼终于费力地走出了花坛，向着她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没有回头看的周莼没能发现，她留在地上的大片血迹，缓缓地汇集在了一起，然后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流去，最后从脚边重新流入到她的身体里，而她向前的步伐，也越发正常平稳，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
好不容易将那只捣乱的吸血鬼打伤以后，崇明急忙回到了学校的花坛那里，她一边走向花坛，一边将被打折的胳膊用力向上一扭，重新接了回去。
然而，花坛里面空空的，周莼早已不见了身影，只有她浓郁的新生吸血鬼的味道还凝在空中，没有散去。
“糟了。”
崇明暗骂一声，连忙嗅着周莼的声音追了过去。
多年之后，崇明再次回想起这个夜晚，总觉得也许是一切自有定数吧。她这一生，只在乎过两个人类，这两个人类还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被她转化成了吸血鬼。
崇明在乎周莼，是因为她们刚见面的时候，周莼哭得可怜兮兮的，是因为她虽然抗拒却始终拒绝不了的周莼的依赖。
崇明在乎作声，也是因为作声与她相遇的第一面时，也哭得要死要活的，也是因为作声也拼命地依赖着她。
不同的是，崇明她爱作声，不爱周莼。
然而，这样相似的经历，结果也都是相似的悲剧。
崇明最后还是找到了周莼，只可惜，已经为时已晚了。
崇明很清楚地记得，在一片幽暗的周家里，小小的客厅里面全是喷溅的血液。
周莼坐在自己父母尸体的旁边，浑身都是血色的红。她听到声音后望向站在门口处的崇明，咧开嘴一边笑着一边哭了出来。
从始至终，她一直都在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