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公的源头
为什么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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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中午，苍天城非繁华街区的平民居住区某处，一家略显破烂的茅草房土墙大院门前，正在上演着一场奇怪的争执。
“爸爸！爸爸！开开门！求你了，让我回家吧！”土墙大院的门前，一个脑后梳着两个包子头发型、身穿布衣十二三岁小姑娘正在带着哭腔地叫嚷着，拼命用已经拍得泛红的小手一下下拍打着破旧但厚实的门板。
小姑娘拍打了好一会儿，土墙大院的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面容沧桑、粗布衣服上沾着做工陶泥的男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却不肯再开的更大，也不肯让小姑娘进去、只是用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你还回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回、去……”送给你重复了一遍那个似乎是她父亲的男人说的这个词，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湿润了，“爸爸，这就是我的家啊，我还能回哪去？”
“你已经出嫁了！快回你的婆家文采老爷家去！”面容沧桑的男人脸上表情痛苦，好像心中万分纠结，却还是决绝地嚷道：“被花轿抬过去的当天就跑回来，还在娘家门前赖着不走，成何体统！快回文采家去好好过日子吧！那里荣华富贵的，总比这么个卖瓷器的穷家要好！不准再回来了！当心被人说闲话……”
说到最后，那个似乎是小姑娘父亲的男人眼角抽搐，仿佛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却还是没有让小姑娘进门，只是在关门之前塞给小姑娘一个窝窝头，最终吱嘎一声关上了家门。
小姑娘那单薄的身影站在自家门前呆愣半晌，然后转过身，背靠着土墙院门粗糙的门板上，慢慢滑下，瘫坐在地，一双小手捧着那个窝窝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哭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这比无家可归更痛苦，有家不能归，虽然近在咫尺地坐在家门前，但是她已经再也没法回这个家了。
原来是那么回事……
一直在不远处其他房屋的阴影中和铃音一起默默观察的琥珀愤愤然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觉得越发火大。
“几天前，有钱又有闲的文采家大少爷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个冒犯他的小姑娘的住址，然后并没有按套路派人打击报复，而是派人随便送了一车聘礼过去，顺便请上十几个有名的媒婆助攻。”眼线遍布苍天城及其附近多个地区的情报商人铃音在琥珀身旁轻声叙述着之前信手调查来的情报，悦耳的嗓音中隐藏着一丝悲叹，“文采少爷擅自提出要将那个小姑娘纳为小妾，虽然略微有损文采家富豪的形象，溺爱儿子的文采老爷却无所谓地答应了。而小姑娘的家是个以烧制瓷器为生的穷苦人家，母亲早年病逝，父亲扛着家庭重担，还有几个大大小小需要用钱的兄弟姐妹以及一个病弱卧床的祖母。小姑娘的父亲生意惨淡，扛不住生活压力，最近几乎没钱给病危的老母抓药，又不敢得罪意气用事的文采家，只好为了生计与门面收下嫁妆，将小姑娘卖给，不对，是嫁给文采家……你家那四个门客盯梢文采家的途中并没有失职，是小姑娘的父亲亲自雇人抬花轿将不住哭喊的她送进文采家的，四个门客闯进去救人，才演变成这样。”
“……”琥珀听得实在有点无语，抬起一只手扶额仰望天空，“不动一兵一卒，砸钱就让亲爹主动把女儿送上门去……竟然还有这种操作？这个世道真的没问题吧？”
天火之国的风土人情就是这样，讲究礼教，讲究体统，讲究忠孝，讲究三从四德，讲究男尊女卑。
不论民间还是大家族之间，还是朝廷权贵之间，大多数的婚姻都是出于家族利益考虑的包办婚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爱情，没有选择，一切只为了过日子，大婚当晚才第一次见到婚姻对象，有没有爱也只能在一起，能不能相处出感情也得传宗接代。儿女只是家族结亲的工具，有些大家族宗家分家之间为了巩固关系，亲上加亲，甚至会逼迫表兄妹、表姐弟之间结婚。
从小执行任务的途中没少见识世态炎凉的琥珀很能想象小姑娘父亲的心态，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肩负着全家的生计，对他有着养育之恩的老母亲快要病死了没钱治，他的七八个儿女有的嗷嗷待哺，有的需要钱出去闯，有的年龄大了急于成家。在他快要被家庭重担压垮的紧要关头，文采家大富豪突然从手指缝里露了一点点钱财，组成一份够穷苦人家过一辈子的聘礼，送到了他家，只要他献出一个小女儿，难道他还有拒绝的道理吗？
琥珀向小姑娘家那边的土墙大院投去愤慨的目光，却突然听出门口那边小姑娘的嚎啕大哭声之间，间歇夹杂着一丝老男人隐隐的啜泣。那好像是来自大院内，木头门板的里侧，小姑娘的父亲并没有进屋离去，而是同样靠在门板里侧，控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虽说是为了全家老小牺牲一个小女儿，但是那毕竟也是他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卖给臭名昭著的大财主文采家，怎有不心疼的道理？为了老母，为了孩子们，小姑娘的父亲这样选择也是很无奈、很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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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边那个小姑娘，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了。”等有家不能归的小姑娘靠在自家门前勉强停止了大哭之后，琥珀才装作刚刚偶然路过，故作笑颜地打着招呼，带着铃音一起走了过去，“还……记得我吗？”
“那天救我的大姐姐！”小姑娘很快认出了琥珀，连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模糊的小脸，强打精神地站起来迎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和朋友有事路过，刚刚碰巧看到你，就过打招呼来了。”琥珀敷衍地说着，随手搂住铃音的肩膀，把她拽过来当幌子，“这位是大姐姐我的朋友铃音，她可是个有名人，不过你大概没听说过她……”
“用不着强调我有名吧？又不是什么好名声。”冷言冷语地推开了琥珀勾肩搭背的手，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咕噜噜……”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她的独自已经替她找到了话题。前天她被花轿强行抬到文采家，又被青炎家的四大门客救出来，再回到自己家，父亲就对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狠下心来，不管她在门前怎么恳求徘徊，就是没让她进门，顶多看她饿得不行的时候赛个窝窝头出来。
看着小姑娘饿的肚子咕咕叫并为此羞红了脸的样子，琥珀不禁露出怜悯的苦笑，“都快中午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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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酱面好嘞————三位大美女小美女请慢用——————”中午时分，城区小餐馆逸和居包房内，店小二吆喝着将三大碗香气四溢的炸酱面用大托盘端进了包房。
跟随琥珀与铃音一路来到这里的小姑娘一开始还有点显得局促不安，等店小二将一大碗热气腾腾、酱汁浓厚、辣椒红青菜绿肉块大的炸酱面端到她面前时，半饥不饱一两天的食欲暂时压倒了她心中的顾虑与苦闷，迫使她迫不及待地动起小手，飞筷朵颐起来。
相对小姑娘饥饿的狼吞虎咽，铃音则是尽量文雅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美味的炸酱面，同时脸上露出心悦诚服的品味神色，似乎真的很爱吃这个。而琥珀则是因为舌头怕烫，打算等稍微晾凉一点再开吃，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对面大口吃面的小姑娘。
等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下小半碗炸酱面、满足地松了口气之后，琥珀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询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宁宁！大姐姐，谢谢你请我吃饭！也谢谢你上次在街上救了我！”这个名叫宁宁的小女孩好像才想起来，急忙对琥珀大声道谢。
“道谢就免了，你现在的困境有一半是我害的……你接下来有能投靠的地方吗？”琥珀认真地说着，一向懒散满不在乎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认真。
“没有……”小姑娘宁宁先是回答了琥珀的问题，然后眼泪汪汪地继续说道：“这不是大姐姐的错……”
“那这样吧？”琥珀拿起筷子随手向旁边品味着炸酱面的铃音一指，“你先去铃音姐姐那里，她会照顾你的。”
“咕呜！”正在吃面的铃音听了琥珀的话差点被面条呛到，忙乱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去才缓过来，“等等！慢着！为什么要我来……”
“我看宁宁有点修仙的潜质，就当是我收她做个预备徒儿，先安顿在你那。”琥珀做样子地一挥拿着筷子的手，坏笑着对铃音说道：“以你那卓越的办事能力，要庇护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顺便盯着点文采家，别让他们再找小姑娘家人的麻烦都没有压力吧？你就当帮我个忙，男主身旁有一两个萝莉都是情理之中，拜托了~~~铃音~~~~~~”
琥珀连恭维带撒娇地一番说辞攻势，铃音的脸色却越发的冷了下去，“照顾个小孩是没什么难办的，不过总觉得有种被你方便利用的感觉……这次可以通融，下次再给我惹麻烦可就不帮你了！”
“……”宁宁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接下来的去留就已经被琥珀与铃音给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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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之后，三人走出了逸和居这家餐馆。
铃音带领忙着道谢、手足无措的宁宁返回春色楼所在的背街那边，琥珀面带笑容地站在餐馆前目送她们离去，突然有种仿佛自己与铃音刚合伙诱拐了一个纯真萝莉的错觉。
话说回来，在逍遥门的阴谋逐步迫近，苍天城周边突然迎来大批灵兽的袭击，附近地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涌入苍天城外围城区混乱避难、青炎家卫兵大举出城与大批灵兽殊死奋战的这个时期，城内中部地毫不受影响的安全地区的人们依然过着事不关己的平静生活，更有甚者，像文采家这样的夫人还有闲心搞出这种强抢民女的麻烦事，像衙门这样不在乎百姓死活的官方组织竟然还忙着用冤假错案给青炎家设套，像小姑娘父亲这样明哲保身的穷苦人还在强迫出卖自家小女儿……事不关己、横行霸道、冤假错案、自私自利、迂腐礼教，世态炎凉的种种人性表现，简直都没法说了。
“世上那么多的不平事都是哪里来的呢？”熙来攘往、热热闹闹的喧嚣大街上，琥珀对着一切如常、此时看来却显得无处不冷漠的场景轻声发问，得不到回答，只能自问自答，“一切不公不平的源头，恐怕就是这个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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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节横生的事情告一段落，铃音安排妥当完宁宁的住所之后，回到了春色楼三楼的私人房间，终于舒了口气，回想起来自从认识琥珀之后，总是为了帮她善后而摊上各种大大小小的麻烦，实在是有点欲哭无泪。虽说当年被琥珀从灰烬私塾这个非人道的试验所搭救出来也是大恩一件，她这算是还人情，也心甘情愿。
“铃音大人，最新的一批情报从各地反馈过来了。”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在春色楼一层负责接待的老侍女走进门来。这个老侍女正是之前被文采家那脖子山挂着金链子的马大少爷误认为是老鸨子的侍女，实际身份是负责接收并整理来自各地情报网的大量信息的专职情报人才，也是铃音的左膀右臂，“其中还有您之前提醒着重注意的、天火之国政治联姻方面的重大情报，而且正是事关青炎家族的……”
听了老侍女欲言又止的后半句，铃音不禁心里一紧。她让部下着重注意天火之国关于政治婚姻方面的情报，当然是为了替姐控成狂的琥珀盯着有没有朝廷为了与九州其他国家政治联姻、要求青炎家提供人员的事情，如果天火之国真要从青炎家族找人出嫁联姻，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琥珀珍视无比的琉璃姐，而且对于朝廷这种冠冕堂皇的要求，青炎家也无从拒绝。
万一事情真的演变成蓝焰琉璃要远嫁他国的情况，连铃音都不敢想象琥珀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要命事来。
老侍女恭恭敬敬地弯腰上前，双手将写满暗号情报的书信乘给铃音过目。
铃音心烦意乱地一把接过书信，看普通书信一般快速阅读着烂熟于心的复杂暗号书信，表情先是严峻不安，随后转为满面狐疑，最后猛然惊醒般的大惊失色，在她处变不惊的面庞上，已经好久没有浮现过如此惊慌的表情了，“这……这不是……怎么会……这……开玩笑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