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贰：寒霜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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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结束了……麻烦死了……”
霜州白马部族的三千大军兵临苍天城下，并被青炎家卫兵队全歼一战的第三天，苍天城周边的乌云虽然已经散去，笼罩整座苍天城的蓝色半透明护城结界也利用库存的灵力结晶勉强重新展开，确保了安全，但是城内满街带有冰属性灵力的积雪还是将整座城从夏天变成了冬天，没有丝毫回暖，之前吓破胆的百姓们也没有完全从生死一线的非日常中缓过劲来。
“麻烦……麻烦……各种麻烦死了……”
因为各种善后问题忙了一番的琥珀终于暂时空闲下来，总之先披着一身毛茸茸的白色冬装棉衣，跑到春色楼三楼来喝杯葡萄汁，顺便梳理一下情报，此时，正软趴趴地趴在春色楼三楼摆满熬药工具的木桌上，回味着这两三天代理父亲黑曜城主所进行的各种琐碎善后忙碌的烦恼，很是切克闹心。突然间，她感到一条滑溜溜的、像泥鳅或章鱼触手般的诡异触感从脚踝边潜入了自己的裤腿中，贴着小腿的皮肤蠕动着往上爬。
“呜呀啊啊啊啊啊！”原本趴在桌上迷糊颓废的琥珀被这刺激的触感吓得直炸毛，弹簧般从桌子边跳了起来，差点都直接跳上了桌子。
“名震九州的霜州铁骑都击退了，别因为忙点善后事宜就嫌麻烦。”桌子对面，铃音若无其事地平静说着，悄悄收回了刚刚贴地放出去偷袭的活动藤蔓，“你以为我每次帮你善后都要费多少功夫？这次正好让你也体会体会。”
“不管体会什么，至少不想体会你的触手……”
“都说是藤蔓了！是藤蔓！”
经过那个一战，青炎家卫兵队七千多人折损两千左右，损失编外战舰一艘，整个苍天城几乎是完好无损，百姓也没有伤亡，当然惊恐推搡逃跑过程中踩踏致死的几百人不算。一两千人的折损，作为歼灭三千霜州蛮族军的代价实在是太轻了，几乎可以跟琥珀的父亲、天火之国的北征英雄——青炎黑曜年轻时的战绩相媲美。虽说战死的这一两千青炎家卫兵也各个都是有各自的姓名、有血有肉、会哭会笑、有各自的亲人、有各自的人生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用来衡量战绩的数字。
本次和某手眼通天的幕后组织勾结、里应外合地长驱直入、杀进天火之国的霜州白马部族蛮族三千大军的主要刺杀目标——琥珀的父亲黑曜城主——之前勉强自己出来，放大招斩杀蛮族军炼化的巨型冰雾巨狼妖灵，用力过猛而触发伤势，身体状况恶化，但没有生命危险，现已回到青炎家宅邸内、在企图破坏琥珀家庭的大丫鬟青云的精心伺候下，继续卧倒静养。
另外，在战斗中负伤的寒梅也没有光荣牺牲，带着腹部一道冰冻刀伤与身上各处其他一些轻伤，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虽说她这种擅长强化自身的金系修仙者对伤痛的承受力与恢复力都比较强，却还是无奈地暂时躺进了苍天城外围城区军营屯所的病房。
这一战确实有点艰辛，毕竟对手终归是历史上几度纵横九州、为这个乱世带来更加混乱的灾祸的霜州蛮族。
“……”
刚刚被触手了一下的琥珀勉强放下戒备，再次回到桌边落座，却又听到对面铃音说了一句什么听不懂的语言，“什么？刚才说什么？”
“乐园。”桌对面，铃音别有深意地微笑着，对琥珀说出了这个琥珀最近第一次以天火之国语言听到的词，“我说的是这个词的蛮族语发音。之前在战场上与他们战斗的时候，你听到过他们提这个词吗？”
“不知道。”琥珀回答得很干脆，连略微的回想都省略了，“战场上那么混乱，谁有心情听敌人在叫唤什么？”
“也是啊。”桌对面，铃音若有所思地喃喃着，语调含着少许的悲凉，“霜州灵脉异常、环境严酷、天灾不断，根本不是人类能够一直存续的土地，霜州蛮族几千年来虽然为了生存空间相互争斗不断，却有着一个共同的夙愿。那就是在霜州之外的土地开创乐园，带领子孙迁居离开那极寒的绝地……”
“开创乐园？”琥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觉得有点反感，“就是说，他们为了拯救自己的族人，出来四处烧伤抢掠、开疆拓土、大肆侵略都是名正言顺的吗？真是太有天理了哈……”
“不是那样。”桌对面，铃音还是不动声色地冷静回答，语调中的悲凉却增添了半分，“霜州蛮族从古至今各部族所说的乐园，指的都不是九州各国那些值得侵略的广阔富饶领土，而是霜州与我们焱州以及森州交界处的、因为贫瘠各国都懒得问津的无人管辖荒野地带——一片仅仅是没有霜雪灾害的贫瘠荒野。明白吗？他们数千年来抛洒热血、不惜性命、梦寐以求地为之而战的乐园，只是近在咫尺的一片贫瘠荒野。”
什么？什么？什么……那是说……那……为什么不……
听了铃音语出惊人的解说，琥珀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很多疑问，又在下一瞬间顿悟地消去，只剩下一片空空的悲哀。
啊，是那么回事……
琥珀想问的当然是，既然那么近，天火之国与森州各国又不需要那些荒野土地，为什么霜州蛮族不直接搬家到那片荒野上定居呢？她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因为她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当然是因为天火之国与森州各国乃至九州其他各国都容不下他们这些强大的潜在威胁。
极北蛮荒之地的霜州由于天灾泛滥、资源匮乏，蛮族之间自古以来就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而争斗流血不断，然而，九州资源丰富、生存空间充足的其他地区各国又何曾少了争斗？自从上古仙术时代结束以来，悠悠五千年的漫长末法时代中，九州大陆一直处于战国格局一般的战争乱世状态，大小各国之间摩擦不断、烽火连连，争权夺利的争斗无休无止。欲望、猜忌、排斥、仇恨、矛盾冲突、利益争夺……世间的争端要多少有多少，为这战火肆虐的乱世提供无穷的火种。在这样一个纷繁混沌的乱世之中，像霜州蛮族这样天生的战斗民族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就算什么都不作，就算真心期望和平友好，也照样会召来九州各国的忌惮与排挤。
这几千年的历史上，霜州蛮族中每次想要从霜州苦寒之地搬迁出来，在焱州与森州边境的无人管辖荒野地带定居，包括临近的天火之国与森原之国以及九州其他多国都会草木皆兵地认为霜州蛮族大举出动，又企图给九州带来新一轮的灾难。然后就是九州各国主动整编讨伐军队，齐心协力地前去驱逐本来没有战斗意思的霜州蛮族，造成流血冲突，最终真的演变成霜州蛮族复仇般的大举出战，再次带来一场铁蹄踏遍九州的战争灾祸。要怪就只能怪霜州蛮族太强大了，即使什么坏事也不做，也一样会被九州各国忌惮、畏惧、除之而后快。
分为十个主要部族与大小几百个其他部族的霜州蛮族中，自然有想要一统九州、杀光所有外族人的凶恶激进派，也有只想带着亲人后代离开霜州苦寒灾祸、老老实实地找一片勉强能平安生活的地方安身立命的与世无争保守派，只不过在九州各国的眼中，所有霜州蛮族都是一概而论的嗜血狂魔。九州各国因为畏惧他们，一再不遗余力地打压、驱逐霜州蛮族，将他们一次次逼回极寒无望的霜州深处，而一次次惨遭重创、濒临灭族的霜州蛮族又在霜州的恶劣环境中不断磨练、优胜劣汰地进化，变得更加强大，一次次重新满怀仇恨地杀出霜州、血洗九州各国，就这样恶性循环，没完没了。
如此这般，数千年来，在极寒天灾与无奈的相互厮杀之中苦苦挣扎的霜州蛮族各部族只能望眼欲穿地遥望着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乐园，看着身边亲人一个个死于天灾人祸，却无力改变这个容不下他们的无情世界。
“九州各国都容不下危险的霜州蛮族，所以他们除了战斗别无选择……即便是近在咫尺的乐园，也永远无法真正抵达……吗？”琥珀恍然地嘀咕着，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冰凉爽口的葡萄汁。今天这杯葡萄汁是加了冰块的，冰块自然来自霜州白马部族军之前投掷轰击护城结界、此时散落在苍天城周边结界外围的大量冰山碎块。这些源自极北霜州的冰块凝聚着数千年的悲伤，恐怕一整个夏天都不会融化完。
骁勇善战的霜州蛮族在历史上每次出征中，都留下了尸山血海的累累罪行，恨不得杀光九州各国的人，赢得真正的自由。他们的霜州染满无辜的鲜血，他们的眼中充斥着无限的悲愤与仇恨，他们的前方只有无穷无尽的掠夺与杀戮，他们确实是这九州乱世当之无愧的凶神恶鬼，可是，他们这些恶鬼也是这九州乱世的残酷无情孕育出来的产物。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恶鬼，可是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蜕变成恶鬼。世界不让他们活，他们也就不会让世界活，不过如此。
“琥珀。”像是要缓解略显沉重的气氛一般，对面的铃音带着恶作剧意味的微笑，从衣袖里摸出一朵散发着甜蜜香味的小白花，“要吸花吗？”
“那、那不是……你那个……长出来的那种……”琥珀盯着铃音递过来的小白花，回味起了之前品尝过的超好吃的花蜜滋味，有点馋了，又想到这种花是铃音的触手，不，体内伸出来的植物系灵兽藤蔓器官上长出来的，不禁好一番犹豫纠结恼，不过最后还是为了美味，抛弃伦理道德地伸手接了过来。
“关于这次霜州军入侵西北边境事件的内幕，我这边有线索了。”在琥珀这边开始“滋滋”地吸花蜜的时候，对面的铃音突然故作不经意地说了起来，“之前为了截断苍天城周边地区灵脉而与朝廷官员勾结，现在又通过大范围的通讯干扰，协助被他们怂恿来的霜州蛮族入侵，那个幕后组织谋篇布局弄得太大动作了，不可能不留痕迹。这两天我布置在各地的情报网眼线人员弄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今天早晨刚刚反馈回来。”
“啾噜……”琥珀轻轻舔着小白花中残留的香甜花蜜，若有所思地认真听着铃音的消息。
“策划这一系列惊天阴谋行动的，是一个名为‘逍遥门’的江湖组织。”桌对面，铃音若无其事地说着语出惊人的话，却还在故作平静。
“江湖组织！？你是说，这么大规模的大事件只是一个江湖组织策划的！？”琥珀有点被这个消息惊到了，连吸到一半的花都差点失手掉进茶杯里。她这么惊讶也正常，毕竟江湖只不过是民间的非正规群体组成的小社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其中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仙侠修仙门派，只是很少有能算得上正规的大型江湖组织，至少在她的所见所闻中，从没有一个能搞出这种威胁国家存亡的大阴谋的。
“你会惊讶也不奇怪，我得知的时候也很意外。”对面，铃音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有点蹙眉，“现在得知的情报也只不过是那个名为逍遥门的组织过去的情报，他们一开始确实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江湖组织，从某个时期开始，组织全员突然一起销声匿迹，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超越常识的力量与庞大到足以左右乱世势力的神秘势力。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想问呢……”
“策划暗算我们青炎家的神秘组织逍遥门……之前的天眼风筝的出现，说明朝廷那边可能还有牵扯此事的另一方势力……这次事件的后续问题还真是远远没完呐。”琥珀将小白花放到桌上，又喝了一口里面漂着冰块的冰镇葡萄汁，然后从桌边站起，“要来就来，男主角从不逃避剧情！”
“虽说是假的男主角就是了……”
“用你管！伪名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