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自天空中那不知名的球体中倾斜而下,那球体定然不是太阳,但它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却不弱于阳光,这些光子下落的时候元气满满,它们毫不费力的冲破云层,击溃雾气,昂首阔步地从平流层一路杀到了同温层,并且在接下来的征程里依旧势如破竹,直到他们到达了地表以上大概四五十米的位置,战局开始有所变化。
部分光子打到了树叶上,被吸收,被转化。但是战争总是残酷而又令人麻木的,同伴的牺牲并未对它们有所触动,他们依旧勇往直前,毫不畏惧。
到了地表以上三十米的位置树叶开始密集了,从瀚海中的孤岛变成了油腻大叔的头发,再往下,油腻咸湿的大叔变成了青春年少的正太,光子减少的速度甚至加速度都在直线上升。到最后,只有少部分幸存者从那极小的缝隙中钻了进来,但他们的姿态却丝毫不像是胜利者,因为它们实在是无法点亮这片区域。
于是在这树荫所构成的穹顶之下,是黑暗的王国...
在这昏暗而幽静的密林中,正有一个身影徐徐前行着。你无法从外貌上获得关于此人身份、年龄之类的信息,相反,如果你看得清他的脸,你会尖叫着跑开,因为他根本没有完整的脸。
他赤身裸体地行走在密林之中,他赤裸得如此彻底,非但一丝不挂,连皮囊都没有。不过他虽然赤裸却并不坦诚,他干枯的躯干后背着的是精良的装备和充足的弹药。他似乎十分自信,以至于他明知林中危机四伏,却并没有将武器拿在手里。他似乎很确定自己能在敌方发难之时预先察觉,并且能够留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拔出武器还击。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这么自信呢?
他自信于他的视觉么?在这昏暗的密林中,夜行动物都要眯着眼睛走路,他可没这个本事;他自信于他的听觉么?脚下厚厚的菌丝吸收了绝大部分的震动,就算他跑起来,连摩擦声都很难发出;他自信与他的嗅觉么?四周这些高大而不知名的树木从树干到花朵都在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他身处的环境似乎是被人精心设计的,此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屏蔽他的五感,但是他依旧如此自信,自信的资本是他有着极其敏感的灵魂!
这个孤独的身影当然是在这密林之中长途跋涉了不知道多久的小黑,他已经不再像开始那样端着手弩,架着木盾,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可终日了。如今他气定神闲,仿佛穿行在自家后院一般自然。
“呦,蛮淡定的么,怎么绕路了?”小黑的灵魂深处传来了大黑魂拖着长音的问话,语气依旧十分欠揍。
“前面有大概七八股挺强的气息,不像是狼,没那么狂躁,感觉上要厚重许多,我判断不出是什么。”小黑语气不咸不淡,还是听不出什么感情,他太久没说话了,唇齿开合间略显生涩“如果你给我的地图没错,我顶多再有半天的脚程就出去了,没必要冒险”
灵魂长河旁的大黑魂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这块木头从一开使就不怎么爱说话,这段时间自己没少给他传音,这小子一直就是一种“你明明知道还问我干嘛?”的态度。这次他居然回话了,一定是有什么问题要问。
果不其然,耐心的回答过后,小黑抛出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从我参加试炼到现在,我经历了大小不下二十次狼群围攻,但自第一次之后,那只白色的狼王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考虑了很多种可能,但是都说不通,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出手干预了,为什么?”
“啊...你说狂神啊”大黑魂语气中颇有恍然之意。
“狂神?!那匹狼么?”
“不不不,那匹狼只使狂神在这片林子里挑选的一个寄宿体而已,你可以理解为他通过这匹狼的眼睛在观察你,实际上他在我的另一个灵魂空间里养伤。”大黑魂语气转为悲伤“前几年他偶尔还找我聊天,后来干脆不愿意理我了。”
小黑对此表示理解,长时间的独处会把人逼成话痨,一旦有机会,他们会把积攒已久的话题一股脑都倒出来,而大黑魂显然是话痨中的极品。能把正常人逼得不善言辞,进而把不善言辞的人逼疯。
“不过前几天他忽然主动联络我,他知道我在测试你,他答应我他不会出手干预,甚至可以安排动物们积极配合我,条件是他也想传给你一点东西。”
“你答应他了?”
“我说我会考虑...”大黑魂的语气又变得贱兮兮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相信我,那种东西你不会想要的。”
小黑低头不语,说来奇怪,明明接近树林外围却丝毫看不到光。四周的动物越来越少了,
本来就无比寂静的林子里连生气都渐渐淡去。当小黑终于走到林海边缘时,四周终于一片死寂。
小黑望着眼前的光景愣住了,附近的树木逐渐稀疏,这些树木树皮的质地,树叶的形状、大小、颜色都与之前别无二至,但是这些树木更加细,枝条更长且更密集。他此时站在树林的边缘,依旧丝毫看不到光,因为四周的树木如一个棚子,直接将山周围的空间完全罩住,而且从地图上看,这座山是标标准准的圆柱体,大黑魂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爬山,那山洞直接开在他面前。
小黑紧皱眉头,他思考良久之后,开始在大黑魂疑惑的目光中摆弄四周的树木。大黑魂认为他是在补充弹药就没有仔细看,他遗憾地错过了小黑死后的第一次“笑”,小黑没有嘴唇,他右脸颊的肌肉略微紧绷而左脸颊的肌肉却很放松,那是一个坏笑...
大概两个钟头过去了,小黑终于在大黑魂期待的目光中走入了山洞。
山洞内的空间很窄,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个一端开口的隧道。小黑往山洞的深处走去,越往深处走他越发坚信自己刚刚得出的那个推论。
终于,小黑走到了山洞的尽头,他也终于得以通过眼睛观察四周的情况。在山洞的尽头有一根石柱,一个纤弱少女被绑在石柱上,这个少女同正常人一样有着一头灰色的秀发(参考本书前几章描述的这个世界正常人的标准),在细碎的刘海之下的,是一张极为秀气的脸庞,五官精致,保留少女纯真的同时又不失韵味。少女此时微弱的喘息着,满脸香汗淋漓,嘴唇微微发白,完美地诠释了“楚楚可怜”这四个字。
大黑魂心中好奇这块木头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表情,当他把视角从小黑背后挪到面前时,他蒙了——只见小黑整个脸部肌肉都在微微抖动,他实在是分辨不出这是个什么表情。
“哇,这么亢奋的吗?”大黑魂脑补到各种花痴,淫邪的表情,但是完全看不出小黑这是一种什么表情,他有些怀疑自己刻意安排的陷阱是否使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觉醒了某种奇怪的属性...
他如果的知道小黑现在的表情,恐怕要被气得吐血。
美丽少女灰色的睫毛抖动了两下,睁开双目,灰色的眸子含情脉脉,眼神无比朦胧的看着小黑。当然,小黑现在的表情明显让她一愣。她马上恢复了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微微颤抖地轻启朱唇“救...救救我。”声音有气无力又充满诱惑。
小黑极力使脸部肌肉不再抖动,他深吸一口气,从背后拔出长矛,卸下矛头,伏下身去割女子身上的绳子。
而女子此时脸上露出邪异的笑容,她双目从灰色变为血红色,头发也渐渐变色,她的两颗犬齿开始伸长最终爆出嘴巴,她的指甲变得锋利如刀——这是一只成年的吸血鬼。
小黑终于割断了女子身上的绳子,女子狂笑着将绳子挣脱开来,她双手扣向小黑肩膀,张口咬向小黑脖子。尽管她已经饥饿良久,速度大不如前,但是小黑毕竟毫无防备,她确信这一抓一咬之下必然能令小黑人头落地。
然而小黑整个忽然趴了下去,完美的避开了女子抓向他肩膀的一击。接着他就地一滚,整个人仰面朝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抄起矛把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闷棍,然后掉头就跑,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心里定然背板背了好几遍了。
女吸血鬼一下没抓着,当时心里就不痛快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还不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脑门重重的挨了一下。
“这小子,早有预谋...”看着已经快跑到洞口的小黑,吸血鬼和大黑魂同时想到。
其实小黑在进入山洞之前就已经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山洞周围的树木与密林中的种类相同,但是形态却相去甚远。那细了许多的树干明显就是为了腾出空间而刻意设计的,以大黑魂的尿性,这空间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腾的,九成九是为了让山洞里的东西更为舒服的收拾自己。而且大黑魂那么怕麻烦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山体设计成圆柱体,这样做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使山体被树林围起来,借此保证遮光度,可见那东西多半怕光。
大黑魂在灵魂长河边呆了不知多少年了,小黑的到来给了这个老流氓一个找乐子的机会,他巴不得小黑气得崩溃,指着他骂街他才高兴,绝不会主动的给小黑什么好处。所以当小黑看到大黑魂为他精心准备的可怜人儿后,真的是“心无波澜甚至还想笑”,那脸上剧烈的颤抖,实质上是小黑在强忍冷笑。
女吸血鬼反应极快,她被一棍子打蒙之后很快回过神来,她伏低身子冲向小黑,速度之快令人砸舌。
小黑跑到洞口,忽感身后劲风袭来。他心下一凉,赶忙测身欲躲。但是他此时身体机能只是人类的平均水平,怎么能快过拼了老命的吸血鬼?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挨上了,小黑转着圈出去四五米远,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身上的骨头碎了一半。
而此时的吸血鬼正手拿一片刚扯下来的干枯肌肉,气得发抖。她饿了将近一个月等着这顿美餐,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具不可食用的干尸。
“一群骗子,都该死,你们都该死!”吸血鬼仰天大吼。她恶狠狠地瞪视着不远处的小黑,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的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快步向他走来。
“得,这回玩大了,让这小子洗去记忆从新来过倒不算难事,关键是这回把谁绑在石柱子上啊?下回臭娘们肯定不上当了...”大黑魂看着动弹不得的小黑,急得直嘬牙花子。
就在女吸血鬼马上就要走到小黑近前时,她的左腿忽然被一根绳子套住,随后左边几米外歪斜的一棵大树猛然绷直,她整个人直接被巨力扯向空中。
女吸血鬼心中一慌,双手下意识的四下乱抓,右脚也下意识的乱蹬。这下热闹了,只听几米之内破空声连响,好几棵树木几乎同时绷直,她直接被固定在半空之中,套了个结结实实。剧烈的摇晃使得光线射入树林,烙得吸血鬼浑身冒烟,惨叫连连。
小黑利用树木的特质布下的陷阱使得吸血鬼十分狼狈,但他自己也惨得可以,整个身体右半边都动弹不得,只剩下钻心的疼。此时的他正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女吸血鬼此是被固定在小黑斜上方一米多远的地方,双手双脚张开成大字形,动作羞耻之极。羞愤之下她也豁出去了,口中念动着晦涩难懂的咒语,面色极为难看,似乎是在施展某种禁术。
一开使她她全身冒出虚汗,几秒之后她毛孔中开始喷出血雾。她身体迅速膨胀,衣服也被撑的爆开,不过露出来的并不是少女诱人的娇躯,而是密布黝黑体毛的健硕的怪物躯体。吸血鬼背后伸出一堆巨大的膜翼。她扭曲的脸也逐渐定形,耳朵从脸侧移到头顶。活脱脱一只四条腿的巨型猪脸蝙蝠。
她右手一较劲,右手的绳子应声而断。她拍打着硕大的翅膀,探右手去抓小黑。
小黑将手腕处的绳套套到左手的中指上,他后背的肌肉被吸血鬼扯下去一大块,活动极其不便,但他还是挣扎着向吸血鬼伸出左手。
两人的指尖几乎相碰,这一幕像极了米开朗基罗的《创造亚当》,只不过此时的“亚当”不仅赤裸,连皮都没有;此时的“上帝”并非慈眉善目,反倒青面獠牙。
“结...结束了。”小黑费力的小声呢喃,不知道他这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告诉大黑魂亦或是吸血鬼。
接着他手腕一扥,一道黑芒从他手腕的匣子里激射而出。正是大黑魂给小黑的唯一补给——影子小刀。
圣器终究是圣器,黑芒毫无阻力的从吸血鬼的心脏位置洞穿而出,穿过数棵大树,消失在小黑的视野中。
小黑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的灵魂再次离体,飘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