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从信使处听到小皇帝的恐吓后，越王简直是咬牙切齿，“这个小皇帝太目无法纪了，可笑，还想让天下诸侯来讨伐我，真当自己是周文王吗？”
可是嘲讽归嘲讽，越王也不可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立刻派人去报告边境情况。
片刻之后，朱与善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个小皇帝的套路。
首先他让自己交出兵权，自己就有两种选择，一是拒绝，二是同意。
如果拒绝，结果显而易见了，他叫嚣要让其他诸侯来讨伐自己，至于是真是假，自己的线人一探便知。可是他不相信这些诸侯会听从这个小皇帝的话，他的意图可是再清晰不过了，那就是削番。难道他们就不怕兔死狗烹，小皇帝的屠刀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光凭这一点，越王就觉得自己胜算大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在于，难道他就不担心我真的听从他的命令把舰队派出去出征？到时候他要怎么办，满大海里去找西班牙人？还是要去强攻大瀛洲？
不……越王恍然大悟，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不可能这么做的。
如果自己同意小皇帝的条件，三军由他一人统帅，那就等同于吴越二王同时向现在的明天子低头，那对其他诸侯的影响是深远的。
两个最强大的诸侯都对明朝廷示弱了，那内陆诸王岂不是更是要纷纷攀附这个小皇帝？
而且如果自己同意交出兵权，哪怕只是海军军权，这个小皇帝完全可以以天朝上国的利益和战略需要为理由，故意安排自己的舰队先去送死。有小皇帝亲自坐镇，如果有人反抗，那就等同于背叛朝廷！
届时，自己就将陷入无比的被动！
可是自己能想到这一层，吴王不可能想不到。
他为什么同意与小皇帝一同出征？
仔细想想，如果我是小皇帝的话……为了得到吴王的支持，必然会跟他承诺一些事情。
就比如说……自己会劝说越王一同加入。
对，只有这个说法， 吴王才有可能同意，否则只有他一人受小皇帝指使，他断然是不可能接受的！
那这样就好办了，只要派人跟吴王说，他被骗了，这个小皇帝压根就没找过自己。
……
不，吴王在自己这边肯定也是有眼线的，他断然是知道小皇帝没来过广州城，自己也没从没跟小皇帝密探过，那么他还愿意跟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
原因当然是……想看看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垣樘敬了吴王朱云一杯，朱云诚惶诚恐。
“不用担忧。”朱垣樘虚与委蛇的说着，“我与越王早有密约，他不过是一时糊涂，片刻之后便会派船与我军汇合的。”
朱云笑笑，“希望如此。”
朱垣樘当然看得出来朱云心里在想些什么。
自己之所以找他当‘盟友’，就是看中了他的‘单纯’。一个沉迷于犬马声色，甚至能为了一个蛮夷女子借刀弑父的人，是不会有宏图壮志的，他心里的想法，全都显映在了脸上。
如果是他的父亲，原来的吴王，是断然不可能接受自己的条件的，可是他就会。原来的吴王和越王一样，老谋深算，谨小慎微，可是这位新吴王不同，他还年轻，虽然自己比他还年轻，可是有一个秘密他不能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人说，那就是自己比他们多活了二十多年！
年轻人的耳根子就软，禁不住别人在他耳边画大饼。年轻人好奇心强，会想知道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皇帝究竟在卖什么关子。年轻人精力旺盛，能享用上一辈人享用不到的女人，而一个女人显然已经无法满足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决定性因素罢了。
即便是这样，自己也不能轻视吴王。他思想开明，又有变革创新之举，生活上的小瑕疵并不能掩盖他确实是一个有雄心壮志之人。
只是，老天爷生了我，那你便注定不能成功！
虽然现在的大明朝四分五裂，可是朱垣樘还是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Easy难度的游戏。
自己的优势有两条。
一是自己是天子。虽然如今所谓明天子的真实地位与诸王已经没什么两样，可毕竟自己有这么一个头衔，别人就不能称帝称皇，哪怕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诸王也要给我这个天子一个小小的面子。
而如今越王公然‘背信弃义’，挑衅天子，自诩为‘拱卫皇室’的诸王，难道不应该为天子‘分忧’吗？
二是自己虽然只有天子之名，但却又是实力雄厚的‘诸侯’。现在的大明小朝廷占了一块不错的土地，气候温润，土壤肥沃，人口众多，经济发达。按实力可以排在越王和吴王之后，即便自己没了天子这个头衔，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而正基于此，自己的命令才有了这么一点点的效力，不至于沦为周天子那般的地狱难度开局。
那么接下来，越王你又会如何抉择呢？
……
“殿下……前方军情……”
越王身子前倾，急切的问道，“说！”
“据前线将士报告，云南王，蜀王，楚王均陈兵边境，甚至于秦王晋王也和楚王一同出兵了！”
“什么！？”朱与善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过去。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军情为何先前不知？”他怒吼道。
“这……这……诸王也是刚刚集结完毕，此时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传达到广州城了。”
“混账！我说的是为什么没从南京城得到消息！”
诸王如此一致的行动，显然不是巧合，其中必定有一个斡旋人统筹大局。而诸王之间彼此不信任，不可能听命于任何一人，如果有的话，那个人只能是当朝天子！
……
你能想得到的事我会想不到？
朱垣樘手中正拿着一只雪白的水果，浑身剔透晶莹，外有一层薄皮，可以直接食用。吃进肚子里后有酸甜冰凉之感，实在是解暑的好水果。
“早就听说荔枝是南洋特产，今日尝到了，比起在京城吃到的，果然要新鲜不少。”朱垣樘对朱云说，“怪不得唐明皇这么喜欢荔枝呢。”
朱垣樘说的起劲，不过朱云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陛下，我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如果是想跟我聊聊南洋水果的，那就讲吧。”
朱云略一思衬，说道，“陛下，难道您不觉得如今的大明朝就好比这荔枝？”
“哦？”朱垣樘大笑，“说来听听？”
“当初太祖分封天下，就是为了期望同姓诸王能拱卫朝廷。诸王如同荔枝皮一般，忠心的保护荔枝不受伤害。可如今陛下的所作所为，就好比剥皮吃肉，伤的是臣子的心，毁的可是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啊。”
事到如今，朱垣樘之心早已路人皆知，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这个小房间里就只有自己吴王两个人，既然他想把说话清楚，那自己就陪他说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明天子，朱垣樘，就是一个荔枝肉，任人宰割的荔枝肉，对吗？”
“不，陛下，我绝无此心，我只是觉得……”
“太祖原本就没打算让诸王拱卫皇室，你可别理解错了。”朱垣樘说，“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同宗子孙过得好些而已。到了太祖后期，他也意识到了分封尾大不掉，想为惠帝铲除诸王。只可惜事业未竟而中道崩殂。”
“陛下。”吴王面露不悦，“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诸王都是明帝国的蛀虫咯？您这是要向全天下宣战吗？”
“嗨呀，云兄，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呢。”朱垣樘呵呵一笑，准备示弱，毕竟现在惹恼吴王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太祖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也并非如此啊。”他继续说道，“越王若是不肯派兵汇合，那就是他背叛朝廷，背叛天子，罪不容诛。可是如果他按照我们的协议来，那我又何必大动干戈呢？”
协议？他们之间哪来的协议，莫非口头几句话也能被称之为协议？
确实可以。
在中国，尤其是古代中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没有所谓‘合同’记录在案的，因为很多时候签订‘协议’的双方地位本身就是不对等的，加上中国人很看重自己的诚信，所以很多时候光凭口头承诺就能约定很多事情，这本来就是一种潜规则。
只是恐怕连吴王都没有料到，当今的明天子是个十足的无赖，天下还未礼崩乐坏，他竟带头撒谎！
可是自己心知肚明又不能公开声明，否则那不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与天子的勾当？
“好吧。”朱云叹了一口气，“那接下来陛下打算怎么做，炮打广州城？先说好，我可不会命令我的舰队做这样的事情。”
“不，你会做的。”朱垣樘露出自信的笑容，“越王是你的死对头，难道你不希望他越衰弱越好？”
“飞鸟尽，良弓藏。”朱云说，“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朱垣樘说，“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云南王，蜀王，楚王，甚至是秦王晋王此时应该已经在越国边境集结完毕，只需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攻入越国。”
“怎么会？”吴王一惊，自己的眼线从未跟自己说起过这件事，“就算是从现在派出信使，也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吴王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的深吸一口气，“难道说……”
朱垣樘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
他来到木窗前，欣赏广州湾的美好景色。
万里无云海天一色，海岸线整整齐齐的向自己平铺开来，越王的军舰就停泊于此。
谁能想到，就在万众瞩目，所有人的焦点都聚集在天子和吴王联合出征的时候，天子秘密派遣了信使去通知诸王。此时所有诸侯的眼线都会聚集在港口而不是驿站。
所以诸王几乎是同自己舰队出征的同一时刻开始集结军队，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即便是最晚通知到的云南王也已经兵临越国边境。
越王朱与善，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你的命运至此就已经被决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