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流涌动
“你，是安娜。”安娜对着墙上的镜子低声地自言自语，“是瑞森家的长女，是文克威尔的孩子。
“还有什么？
“你还拥有什么？”
记忆里，除了这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剩下……如果不算上这具身体逐渐苏醒的感情与本能的话。
“父亲……到底是为什么死去的？”
没有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就能得到答案的话，那么古今以来困扰人类的那些问题想必就不复存在了。
“小姑娘，你要的东西，”穿着白色围裙的女人走来，把手里的盘子递给安娜，“切片面包，生菜，火腿肉，还有酱料。”
“啊，谢谢！”安娜开心地接过来说，“钱我等一下再来给你，楼上有人饿坏了。”
“啊，是那个沉闷的斗篷男吧？”
“沉闷的斗篷男……也是啊，毕竟那副样子，”安娜在脑海里把沉闷这个词与西泽联系到一起，发现二者倒是意外得合拍。
“你这个小姑娘真可爱啊，”一旁擦地的中年女人笑笑，“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好……妻子，”安娜一瞬间地失神，一株繁盛的樱花树在她眼前闪现了一瞬，那一刻香气如同化为实质即将触碰到她的鼻腔——但是她的双眼很快清明，她摇摇头，而后看着女人真挚地回答说，“嗯，一定会的！”
走到楼上推开门后，安娜一脸意外地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弥修，弥修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地站起身，对西泽说了句：“算了。”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弥修小姐要吃点东西吗？”安娜一边小心翼翼地让出道路一边问。
弥修摇摇头：“不，没事。”
走进房间里以后，她反手关上了门。
“你们聊了什么呢？”由于西泽也配合着弥修坐在地板上，安娜于是便走到他的面前，双膝缓缓跪在地板上，将盘子放下后拿出两片面包和叉子，开始将食物塞在面包片之间，她毕竟曾服侍过文克威尔，对这一切倒是熟门熟路。
西泽看着对方这副样子有点出神，似乎想起来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事，说是言氏有事情要找我而已。”
话音刚落，一个肉菜卷就递到了他的面前，西泽看着安娜微笑的表情，伸手接过，忽然有些想哭的冲动，他小时候在雅尔塔镇长大，逢年过节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大概就是这包裹着生菜和火腿肉的三明治了吧。
暗自调整好情绪，他在面包片上狠狠咬了一口。
安娜双手捧着脸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声，整个房间里只有西泽张口吞咽的声音。
西泽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因为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在夫妻间出现吧……
咽下嘴里的肉片，一杯水刚好出现在了他的手边，西泽看向安娜，她正站起身，把玻璃水壶放回桌上。这个被称为【腥红圣女】的战争人偶，她的服侍水平真是出乎意料的高。
吃完了这份肉菜卷之后，西泽呼出一口满足的热气，全身都有些发软，由内而外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还要吃吗？”安娜问。
“不用了，”西泽端详着这熟悉的人偶，越看越觉得对方陌生，他不由得问，“莎尔？”
“啊啊，在？”安娜稍稍模仿了军人应答的语气。
“……果然不对劲啊，”西泽缓缓起身，走到安娜面前单膝跪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陛……下？”
西泽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好奇怪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这话其实应该她来说啊。好奇怪啊，为什么恢复记忆之后和皇帝在一起自己的情况会变得这么奇怪啊，明明之前还是莎尔时都很普通，明明和其他人在这个房间里她那么娴静矜持……
看着那双茶色的眸子，安娜的眼神混乱起来，思维变得一团乱麻，莫名有种想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欲望。
但就在这时。
“砰！”
听到这个声音西泽猛地站起身来，安娜也警觉地跟着站起。
那是火铳的响声，从外面传来的。
西泽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楼下看去，发现两个成年的健壮男子正拖着一具看不清模样的尸体走向一辆马车。
“喂，这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成是警察的正规执法吧……”西泽喃喃。
安娜也跟过来，在西泽身边远远看着那具穿着白衣的尸体，脑海里涌出一股称得上哀伤的情绪。
也许还有一点愤怒。
西泽很敏锐地察觉到安娜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他问：“怎么？是认识的人么？”
“不……不清楚，因为看不到，”安娜摇了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悲伤，就好像自己的亲人死去一样。”
“……亲人么……等等！”后半句是对楼下的两个男人喊的，他推开窗户，兜帽被褪下后，银亮的长发在半空中飘动。
两个男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对方居然是银发皇帝，连忙下跪行礼。
西泽轻轻从窗边跃下，无数不可见的月丝凝结在脚底和空气中发挥了缓冲的作用。
西泽落地后无声地打量了二人一会儿，而后出声质询：“瑞森家的人？”
“是，陛下！”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刻意露出胸口的家徽。周围那些被火铳声吓到而躲起来的群众们，在看到皇帝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之后，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西泽受不了欢呼声，有些头疼，这时安娜从他背后的店门跑出来，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她连袜子都没穿好，左脚的一只白袜皱在脚踝上没有拉平，棕色的皮革凉鞋被压歪了一角。
“带我去一趟瑞森家。”西泽仅仅看了安娜一眼便转过身去，对二人这么吩咐道。
“这……”二人面露难色。
“放心，皇室不干涉家族的内部争斗，”西泽向安娜示意，让她来到自己身边，而后继续说道，“我有些好奇瑞森家目前的状况。”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既然是皇帝陛下的命令，那就请屈尊了。”
懒得征集安娜的意见，西泽强硬地拉住安娜的手，直接将她拉到了马车上。安娜本来想再留下等言氏商量，但一股没有来源的热流涌入她的心脏，使她没有反抗地跟了过去，和他一起坐上了马车简陋的后车车厢。
马车缓缓移动起来。
和一具尸体待在一个空间里让人感觉十分诡异，而西泽明明有能力另包一辆车却偏偏坐上这辆车的原因是——
“看看他，”他说，“看看他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安娜闻言，便凑过去观察对方的面孔——中年男性，颧骨突出，一身白衣破破烂烂，身上还有不少已经结疤的伤痕……很惨，看起来应该是逃亡很久才在今天被杀掉。
“是瑞森家的长老之一，以前和我说过话。”
安娜的语气里透着哀伤。
西泽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车厢外驾车的两个男人，他们此时表情纠结，似乎在进行什么艰难的决断。
马车驶上一条无人的冷清街道，西泽眼神一凝，月丝悄然充斥了整个车厢的空间。
在通往王都外的下城区无人街道尽头，马车缓缓停下。
“陛下，”一个男人开口，“请您在这里下车。”
西泽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意……”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外力猛地在西泽身后爆发出来，将车上的西泽与安娜狠狠地推了下去。
安娜眼神一凌，在半空中微微挪动身体，准备在即将落到地面上的瞬间便对二人下杀手。但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身体猛地一松，这一刻的她脑海中再也没有什么杀意或者本能，她只想赖到这个怀中……直到永远。
但下一秒他们便狠狠地摔到了地面上，西泽充当了安娜的肉垫，还好安娜不是很重，他理了理头发，而后拍拍呆滞的安娜，示意她站起来。
“哈哈……银发君主，年轻皇帝，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会死在我们手里！”瞳孔深黑的男人猖狂地笑着说道。
“喂，小心点那个人偶……”另一个男人担忧地看了安娜一眼，虽然很不解为何此时的后者脸上一片绯红，但其战力是毋庸置疑的。
西泽没有说话，眼神冷冽，他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一次城堡居然会遇上这样的事，对方既然敢如此正大光明地做出这种事，那么肯定是有必成的把握。
可想刺杀身为漆泽皇帝的他……虽然他自身战力堪忧，可即使不算上身边的这位【腥红圣女】，他身上所携带的装备也是足够在眨眼间解决掉他们的。
西泽无声地看着对方，眼中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手里轻轻把捏着一个古铜色的圆环，这是一个储存了小型爆破炼金法阵的机械，只要甩出去造成激烈的碰撞就能触发，如果不是造价太过昂贵，恐怕早就被运用在战场上了。
“皇帝陛下，我劝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瞳孔漆黑的男人眼神深处透着深不可测的癫狂，他笑了笑，说，“因为我俩可没有和您陪葬的心思啊……”
西泽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愈发冷漠，熟悉他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这是进入了极端冷静的状态。
安娜远远地看着平躺在马车上的这具尸体，没有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冰冷。
“那么陛下……”另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起身来对西泽躬身道，“再见。”
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他的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西泽忽然明白了他手里是什么东西！
“【雾散】！”西泽咬咬牙，而后狠狠甩出来手里的那个指环，可还是晚了，男人丢出手里的东西，浓厚的烟雾将他们二人与整个马车笼罩，指环砸到烟雾中，连一点火花都没冒出来。
“陛，陛下……”安娜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拉住向后狠狠地拽去，狠狠地跌倒在地上，可是有什么东西垫在她的身下，所以不痛，她好奇地回头一看，身下的人又是银发君主，西泽。
她向着原先站着的地方看去，几道被腐蚀的痕迹鲜明如露水。
烟雾弥漫，声音却无法被隔断，她透过声音，竭力朝着马车驶离的方向看去。迷离间，那两个男人已经再次启程，她似乎看到车厢中白衣的老人流着血，直至马车在拐角处消失。
“他们不该有这样的胆子，”西泽扶起安娜，右手紧紧拉住她的手掌，而后将斗篷的兜帽盖在了满头银发上，“肯定有幕后的主使，而那主使很有可能便是那个瑞森家的新家主……”西泽向四周看去，言语间透出浓浓的疑惑，“可他们的信心来自哪里呢？几句狠话吗？”
“不……”安娜张了张口，又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小声地说，“这里的气息，很不对……”
“舞会上你说你不愿参与瑞森家的争斗，是真的吗？”西泽回头问，话题却和刚刚到完全不一样。
“嗯，我……不想让父亲再因为我而内疚，即使他在天堂。”安娜虽然很意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天堂，”西泽摇摇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一定会把那新族长的底细查清楚。”
安娜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着他的那只手悄悄握得更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