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记忆的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像是神在混沌中以斧劈开了一道裂缝，光从缝隙里透了进来，又像是黑夜中，从竹筒里流出的一丝小瀑布，倾斜在石板上。
水滴击打在潭水的水面上，溅起几滴雾状的水珠又很快融到水中消失不见。
灰色的石板上写着什么东西。
瀑布的水冲刷了石板。
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醒了过来。
光芒照进了他的眼睛，刺得眼睛产生了些疼感。
他感觉自己正枕着什么，却又难以形容那种触感，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而后再度睁开，光芒不再那么刺眼，视觉也开始恢复。
随着视觉的恢复，视野也逐渐清晰，他又重复了一次闭上眼睛又睁开的这个过程，而后看到了一片说不上雄伟的胸脯。
还有对方相当暴露的衣着。
“安娜。”他轻声地说。
“陛下？”她轻声地问。
“谢谢。”他双手撑着地面，微微用力，便从对方的大腿上坐起身来。
安娜双腿正跪在地上，他刚刚便是躺在对方的大腿上面睡着了。
他盯着安娜身上的衣裙，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安娜身上还是跟着他来时的那件白裙，可与之前不同的是……白裙的上身几乎可以说是烂成了布条，就像是被丢进了绞肉机里绞了一会儿再扔出来，又像是被狮子当作玩具撕裂咬啃过一样。
在布条与布条的缝隙间，他还能隐约看到对方白色的内衣，雪白的肌肤，甚至还有圆润的**……看到这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于是猛地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副躯体。
说句实话，他的运气不太好，因为安娜昨天才刚刚恢复一部分人格记忆，所以已经学会像个女孩一样先穿内衣再去做事了——作为莎尔的她可是从不穿内衣的。
安娜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颊虽然有些泛红，但还是维持了常态：“我也不知道，感觉只是在那一眨眼的时候，我的衣服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啊。”西泽有些头疼，随后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罩在了安娜的身上。
他也感觉有那么一眨眼的时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说有什么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可是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又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然他想起来了自己刚刚的经历，于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安娜刚刚把斗篷套好，系住脖前的白色领绳，把娇小的身子完全罩进了斗篷里。
闻到了一些属于男性的香味。
她低着头，俏脸上的微红仍未散去。
“安娜，”西泽转过身对她说，安娜发现他的脸上居然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西泽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愣了一下，本来想说的话却一下子噎到了喉咙里。
赶忙摇了摇头驱散那股念头以后，他清清嗓子再度开口：“我们该去讨债了。”
“讨债？”安娜歪了歪头，疑惑地说。
“那两个人是瑞森家新家主派来的，”西泽伸手，拉住安娜的右手，说，“我们都听到了。”
安娜点了点头，目光也隐隐变得有些狠厉起来。
刚刚因为那一瞬间所发生的未知之事，她还有些懵懂，但经过西泽点出以后她就明白了状况还有自己要做的事。
西泽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略微满意地点点头，因为这才像是腥红圣女，她之前那副小女生的姿态像什么？像什么？
……像安娜。他在心里默默地自问自答。
“他们赶着马车，现在应该已经出这条街了。”说到这里他也有些疑惑，因为那两人言语中分明透着西泽与人偶少女必死的杀意与自信，可他们两个现在都站在这里……活得好好的。
他拉着安娜的手，脚步动了起来：“走，我来用魔法音讯给希莱恩讲述情况，我们两个先在路上，等我们的人来了再出面和那家主开战。”
他用的词是开战，看来是想要彻底和那瑞森家家主撕破脸了。
安娜嗯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
似乎拉手并不是什么必要的事。
但西泽就是这样做了。
因为这样他会莫名的安心。
二人就这样走在路上，像是普通的情侣一样和谐，因为是在王都偏僻的郊区，所以倒也没有什么人认出西泽来。
安娜跟在西泽右边肩旁，悄悄抬头看着西泽的侧脸，抿着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她想说陛下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却又感觉这是一句相当俗套且没什么用的废话。
于是她又把头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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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氏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假装没看到他的这一眼。
言氏有些恼火。
女人端起透明的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
“说下去啊！”言氏忍不住贴在她耳旁小声地吼道，“塞万之底的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女人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白痴：“你觉得这种对漆泽而言算作国家机密的事我会告诉你？”
国家机密四个字女人刻意说得很重。
“啧，”言氏无奈地坐下，然后咋舌，“刚刚那一瞬间我的状态那么奇怪，就是因为塞万之底打开了？”
女人没有搭理他，但算是默认了。
“那我恢复正常，是不是就意味着塞万之底又关上了？”他又问。
女人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塞万之底只打开一瞬间？”这句话不是说给女人的，言氏在自言自语，他在动用自己远超常人的思维能力，“不，不会这样，真实情况应该是塞万之底内的时间流动规律与我们现世不一样，也就是说塞万之底是一个存在于世界秩序以外的空间……”他看了女人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很不自然，于是便笑了笑——
“看来我说对了？”
“真不知道你这么超脱常人的思维是怎么练成的，”女人终于是无奈地回答了一句，“一般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考虑到世界秩序之外的存在吧，他们的思维都被困在这个世界的方格里，跳不出去的。”
言氏又笑了笑，似乎是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看的小说比较多。”
女人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说法的。
忽然她的脸色变了变，言氏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于是好奇地问：“怎么了？”
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说：“这个大脑，当初被赋予了接收皇室魔法音讯的能力。”
言氏眨了眨眼：“被动？”
女人点了点头。
言氏又问：“范围呢？”
女人有些苦恼地说：“范围也不算太大，只限塞万，不然当初跟你走到塞万之外时我肯定就能听到他们给你的音讯了。”
“连人体实验都冒出来了……”言氏摸了摸鼻子，因为他又想起来了安娜——那个超乎常理的人偶算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啊！这种人体实验的产物才是正常小说里会有的东西好不好！如果弥修在这里看到他摸鼻子的这个动作就会明白——他开始有些好奇或者说，兴奋了。
“真是越来越好奇你当初在塞万里是干什么的了。”
女人的脸色沉了下去，与此同时她沉默了，长久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高脚杯，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
言氏看着女人有些阴沉的脸，不由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还好女人很快恢复过来，对言氏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想起来了一些人一些事。”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的错，”言氏想转移话题，于是便若无其事地问道，“刚刚那个魔法音讯说了什么？”
女人拍拍额头，回忆了一下然后说：“带着卫兵，到瑞森家门前集合，战备。”
言氏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皇室的消息？”
女人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能具体到个人吗？”
“不能，”女人嘁了一声，“你以为我是神吗？”
“如果是皇室的消息……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安娜与瑞森家的关系了？”
言氏小声地说，即便周围已经根本没有其他客人了。
“谁知道呢……”女人托着下巴想了想，看了眼言氏，言氏也刚好看向她，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而后得出了同一个想法。
他们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去看看！”
而后又一起笑了笑。
言氏找来侍者要求结账，结果年轻的侍者对着二人摇摇头，有些结巴地说：“不，不需要了，我们，我们老板说这这顿饭，她请二位大，大人……”
言氏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遥遥对着柜台内侧一个束着长马尾的女子行礼以后，言氏穿好衣服，带着女人走出了店门。
见到二人离去，年轻的侍者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然后悄悄走到柜台，对着内侧那位没有抬起过头的女子好奇地问：“姐姐，他们怎么知道你是老板的？一般这里不都是收钱员吗？”
女子仰起头，瞥了他一眼，她的眼睛非常好看，像是连接着星辰，她微微张开双唇，用好听的声音回答说：
“你问我，我他妈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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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和安娜已经走了一会儿，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发现那辆马车的踪影，西泽看了看身边低着头自顾自走路的安娜，心想总得说点什么，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他们应该已经回到瑞森家了。”
安娜点点头：“嗯。”
“我们虽然走得不快，但他们跑不了的，而且他们临走前那么笃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一定猜不到我们没有死。”
安娜点点头：“嗯。”
“皇室那边的音讯传过来了，希莱恩已经在派兵，我们到的时候应该能和他们恰好赶上。”
安娜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嗯。”
“……”西泽心说我可是个相当话少的人，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么多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结果你就这么潦草地敷衍过去了？
没有办法，对方这么说话自己也没法说什么，毕竟没有什么理由发火，西泽只好把这口气憋在心里。
可就在这时候安娜又拉了拉二人牵在一起的那只手。
西泽好奇地看过去，安娜眨着眼睛问：“陛下你怎么不说了？”
“……”西泽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安娜在想一些东西，一些画面，一些很让人怀疑是真是假的东西。
塞万之底就像一场梦境，二人完全没有与其相关的记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一些无法解释的原因下，安娜曾经的记忆城墙确实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因为她在那里记起来了一切。
而高耸的城墙如果出现了一个缺口，即使再优秀的工匠，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那缺口完全补上。
更不用说，根本没有工匠会来补上安娜记忆城墙的缺口。
她抓着西泽的手悄然紧了紧。
西泽回头，只看到一束从兜帽里透出来的金发，安娜明明只比他矮了半头，却因为低着头，好像比他矮很多一样。
这么想着的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明明二人只是相遇了半天不到而已。
却像是已经相处多年。
二人说着话，都没有注意到，在这无人的街道上，一只黑色的鸽子悄然落了下来，漆黑的眼珠长久地看着二人。
而后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片黑羽，仿佛从未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