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个未婚夫
“世界是很安静的，一个不断运作的齿轮，世界这具齿轮与时间，空间这其他两具齿轮相互勾连，相互作用，组成一个最稳定的三角形，于是它们三个一起运作到了今天。”
西泽和安娜散步逛街，安娜那支独特的手臂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注意。但值得一说的是，虽然安娜的那支机械手臂看起来有些吓人，可塞万毕竟是机械之国漆泽的王都，这种东西早就看到习以为常，甚至随便在路上抓一个行人，摸摸他看似与常人无异的手臂，也许就能感受到机械的冰冷和内机燃烧的炽热。
更不用说漆泽刚刚经历过那场战争，缺手断腿的兵士想要恢复之前的能力，那便只能依赖机器。
至于以机械之力与自己结合，远远超越之前自己的这一说法……漆泽还未能实现，但，漆泽有人偶。
在漆泽国，没有神明一说，因为这里的人，只信仰机械，于是久而久之，漆泽国内部便有了狂热的机械信徒，以及所谓的【机械降神】这一说法。
机械降服神明，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机械降神】只是被信徒们作为机械进化的最终目标。
当机械能够降服轮亥的那些神明，那漆泽这一存在，必将成为史书上最亮眼的星辰，宛如璀璨的钻石，镶嵌在无边的史海中。
这便是西泽与安娜两个人走到塞万广场，并做到喷泉之前的台阶上时所听到的一番布教说辞。
奇妙的是，这些机械信徒并不知道，他们因为狂热而编造，或者说幻想出的最终目标——以机械弑神，在那些已然失落的历史之海中，确实有两个人做到过。
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名字是伊泽尔。
西泽听得打了个哈欠，安娜非常自然地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对此西泽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因为他也确实不讨厌这个人偶。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安娜的右臂抵着自己，即使隔着两层斗篷也硌得有点难受。
“莎尔。”他轻声地呼唤。
“陛下？”安娜这才发觉到二人姿势的不妥，俏脸微红，连忙坐起身，连声抱歉。
西泽没听那些抱歉，他自顾自地说：“我出钱，你换个手臂吧。”
“诶？”安娜眨了眨眼。
“你这个手太明显了……”他忍了忍，还是没说出那个原因：换个人造软皮的手臂，她就算倚多久他都不在意。
安娜自然是想不到第二个原因，她只感觉是自己冒犯了皇帝，于是有些不安，或者说有些懊悔和歉意。
那只黑色的鸽子还没有离开，它蹦了一步，翅膀张开扑打了两下，飞到喷泉边沿，喷泉边沿也有鸽子，白色的鸽子，那只黑色的鸽子站在一圈白色的鸽子中间，像是离群的黑山羊。
看到这一幕，安娜的眸子迷茫了一会儿，因为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一阵剧痛从脑内传来，让她放在地面上的手指隐隐僵硬了一下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一阵昏暗，一个人影从远处一步步走来，安娜痛苦地看着那个人，双手捂住头部双侧倒在地面上，她眯着眼，只能看着人影越来越近。
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而后……蹲下身，将一株樱花枝放在她的面前。
她愣了愣，就在这时，人影逐渐消失，化为风中残砂，仿佛泡影。
安娜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人的身份，却偏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还有样貌。
剧痛悄然消失，幻觉也不复存在，于是安娜看清了现状。
她正横着身体，上半身躺在西泽怀里，双手捂着双耳，左臂肘部捅着西泽的小腹，远处的鸽子歪着头看她，漆黑的小眼睛里满是疑惑。
安娜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西泽思考了一番，缓缓开口说：“我得改变一下想法……”
安娜脸朝上，看着正低头与自己对视的西泽。
“你的左臂倒是挺柔软的，跟普通的人类一样，”他犹豫了一下又改口说，“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这句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可真是太过失礼，但对方毕竟是安娜，安娜捂住脸，因为西泽这番话其实是在夸她，她有些微微的羞怯，却还是没有说话，好像也不打算起来。
西泽看着喷泉后面，远方昏黄的天空，叹气道：“今天，就要过去了啊。”
安娜看着他的侧脸，又看了看远方燃烧的天空和流云，也附和了这个说法。
“咕，”就在这时，那只鸽子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她的面前，黑色的羽翼张开又合上，再叫了几声，“咕咕。”
安娜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她坐起身来，对着鸽子伸出手，鸽子非常乖顺地跳了上来。
“是饿了吗？”安娜好奇地说。
“广场上鸽子那么多，吃食怎么可能少了它的，”西泽伸手，想把鸽子接过来，可鸽子还是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转过了身。
西泽动作一僵，窃窃地收回手后小声嘟囔：“这什么鸽子，这么不识货……”
安娜轻声笑了笑，于是西泽更懊恼了。
银发君主、腥红圣女还有一只黑色的鸽子，这个奇怪的组合一起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西泽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一定是索菲指派的，不然就凭他们两个根本不会有勇气对我下手。”
这是皇者的一股傲然。
安娜也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想着你记那个女人的名字记得蛮深，却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她还记得刚刚西泽叫她时叫的是“莎尔”。
“那个索菲，可能是个有点威胁的敌人，”西泽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太心狠手辣。”
从他们驾着马车开始到回瑞森家，总共不过半个小时，皇室出兵的消息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也就是说，无论成败，那两个人在回到瑞森家以后都会死。如此算来……仅仅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她就挖掉了那两个人的眼球，把他们绑在十字架上，用剃刀剜开了他们身上的每一寸血肉，还准备好了干柴。
这些话西泽没有说出来，但越想下去便越觉得不可思议，索菲看上去只是与他同龄，甚至还要再小一些，却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此他有些惊讶，反观安娜，只是一副安静思索的模样。
毕竟是【腥红圣女】啊，西泽恍然，想起了对方的这一身份，无论对方今天表现得多么像个普通的少女，本质上她还是那个从血海尸山里爬上来的人偶啊。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知为何反而有些沉重，也许是有些在意安娜那些让人害怕的战绩，也许……是在担心自己真的会对这样一个人偶动心。
从来到王都开始到现在，除了安娜，这具人偶是唯一能给予他【放松】这一感受的存在。
和她在一起时他很放松，这种东西本来就不会有什么解释，感受就是感受，哪里是人能控制的。
想到这里西泽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安娜说话了：“我觉得……他们当时那么自信，而且特意把我们带到那里，肯定不是白费功夫让我们看他们死的。”
她说的就是西泽所想的，那两个人那么猖狂那么自信，肯定是做好了准备。
“那么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呢？”西泽托着下巴。
“会不会是……”安娜盯着鸽子黑色的眼睛说，“幻境？”她会提出这个是因为魔免体质的她只对幻境魔法没有任何免疫，因为她免疫的是作用于身体的魔法，而幻境魔法，作用的是整片区域空间。
听到这个词以后，西泽的脸色凝重起来，因为西泽知道漆泽重机械，普通人家只会一些低阶的法术，比如生火和加热，幻境这种法术，就算是最简单的一种都算得上高阶。
西泽沉默了一会儿，说：“确实，这个可能性最大。”幻境如果布置得好，杀人与无形绝对是相当容易的事，可问题在于他们两个都没有相关的记忆。
“能消除记忆的幻境法术，”他沉思了一下，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难道是轮亥的人？”
黑色的鸽子气势一变，拍打着翅膀从安娜手上飞起来，落到西泽的头上，狠狠地蹦跳起来。
这当然没有什么杀伤力。
西泽随手把这鸽子抓下来，说：“算了，总之这件事一定和索菲脱不了关系，我会让人调查的。”
安娜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她透过喷泉，看到远方建筑的屋檐之上，火红色的流云已经伴着一个巨大的半圆坠入地平线半圈。
她知道该说再见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西泽看了她一眼，琢磨了一下，狠了狠心说道：“该吃饭了。”
安娜点点头。
“你，还是去找言氏他们？”西泽舔舔嘴唇，有些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也不会……”安娜不知为何撒了个谎，“我在下城区有一家钟表店。”
西泽狐疑地问：“文克威尔给你留的？”
安娜觉得不能说实话，于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西泽感觉手里一阵挣扎，低头发现是那只鸽子在不断扑棱翅膀和爪子，西泽连忙松手，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原来那么紧张，手居然捏得这么紧。他有些懊恼，因为自己可是漆泽皇帝，甚至是参与过之前那场战争的一名军官，这么多年他经历了这么多，和一个人偶说话居然还会这么紧张？
鸽子的翅膀扑棱着，相当不容易地安稳降落，它抬头看了西泽一眼，这次是真的像在看一个**。
安娜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面的土，故作不在意地对西泽说：“那，陛下，要我送您回去吗？”
按照男女小说的正常剧情，此时西泽应该同意并且在到了皇宫之后把她留下来吃饭。
但这二位都自以为不是男女恋爱小说里的男女主角，言氏才是。
所以西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可以叫辆马车。
安娜想了想，便对西泽躬下身行礼，说了句再见以后就打辆马车走了，因为她手上有很多银币，不差钱。
西泽看着她远去，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是腥红圣女，哪里轮得到他来担心，他也不担心自己，因为自己身上的东西足够让任何刺客在还未靠近自己的时候就昏死过去。伸了个懒腰，脊骨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伸手想叫辆马车来，刚刚伸出手来，他感觉什么东西跳上了自己的肩膀。
扭过头去，他看到一双黑色的小眼睛，还有头顶一团乱糟糟的短毛，它歪着头看他，像是在问他还在等什么。
西泽终于还是开心地笑了笑。
因为这只鸽子确实很奇怪。
和有了人性的莎尔一样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