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事态多变
看到西泽越来越小，直至拐角处消失不见的背影。言氏沉默着，从手边的玻璃碗里捡出来一颗松仁，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把它直接塞到嘴里。
会客厅是能够一直开着的，如果需要，只要呼唤一声，侍者就会出现。
并且这里会一直提供食物和饮水，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安然地坐回了座位，细致地把松仁咬碎以后他又从白色的餐碟里拿了一块点心，一边咀嚼着松仁，一边观察失魂落魄的安娜。
与此同时他伸出手来，稀碎的紫色树纹缓缓地蔓延开来，直至遍布整个房间。
此时，隔绝。
安娜察觉到他的视线，缓慢地抬起头来，精疲力尽，仿佛这个轻微的动作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迎接她的不是安慰，而是言氏的疑问：“为什么？”
“……”她张开口，却没能说出什么。
“我说，”言氏咬掉那块点心的一半，继续问“为什么要骗那个二傻子？”
安娜仅剩的拳头悄悄握紧，她咬了咬牙，狠狠地说：“西泽他不是什么二傻子！”
“哦，这么激动，而且称呼都变了……”言氏咽下那块糖霜蛋糕，端起身边的杯子，喝下一口水，打了个小嗝，眼神却锋利起来，像是明白了什么——
“看来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这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倒是让安娜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再次沉默不语，低下头，拳头无力地缓缓松开。
“不怪我们不早点告诉你么？”言氏问。
安娜轻轻摇了摇头，说：“好坏我还是能分得清的，你们也是为了我好。”
“那这也算是好事了，安娜，”言氏说，“怎么样？记忆恢复以后经历这种事是什么感觉？”
“很……很可惜，”安娜五指攥在一起，指尖很用力，隐隐发白，“而且我，很害怕，我怕西泽他做傻事……”
“所以你必须放他走，然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端倪，只能采取最保险的办法，离开塞万，对吧？”言氏脸上不经意间出现了一丝悲伤，但很快就被盖了过去。
安娜点了点头，眼眶却很快又红了起来。
“你本来以为他会就此结束，可没想到他还会有这种机会，对吧？”言氏又问。
“是……我没想到他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她的声音带上哭腔，“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亲自把自己的爱人送到别人手里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泪水从脸颊划过，她用袖子擦了擦，却觉得怎么也擦不干净。
“所以才对他说了要跟我走这种伤人的话啊，”言氏沉思了一下，“你没有让他发现，或者告诉他你现在的身份？”
“没有，”安娜哭着说，“如果这么对他说了……他肯定会留着我……”
“你是蠢吗！”这么叫出声的却是弥修，她在一旁默默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对着安娜大声说道。
“你如果真的爱他的话，你如果真的爱着他的话——”弥修抓住安娜的手，把她拉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那就……不要去伤害他的心啊。”
安娜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弥修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缓缓把她放了下来。
安娜跪坐在地上，双腿分开来，长长的衣摆铺在地面上，她弓着腰，无能地看着地面。
言氏有些不忍心了，但他还是没去帮她起来，因为有些事只能她自己去思考。
关于那个笨蛋皇帝的事。
一时间，会客厅里除了人偶轻声地啜泣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像是没有了任何生气一样。
——————
西泽走在长长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仆人和士兵都向他行礼。
但他都没做出回应。
轮亥来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塞万。
皇宫城堡里边的消息传得更快，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都知道了自家皇帝被轮亥圣女求婚的消息，就连平日最严肃的守夜骑士脸上都沾上了那么一点八卦的气息。
他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顶楼上，扶着阳台，看着宽阔的天空，还有忙碌如机械般不停运转的整个塞万王都。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是皇帝，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他是想拒绝那份婚约的。
但议会方面要怎么解释？议会的权力虽然不能涉及皇帝的私人生活，但若是拒绝这份婚约，毫无疑问，他在议会长老心中的地位和形象会一降再降。
他想让安娜成为自己的唯一和永远，可现在似乎不行了。
他不能辜负整个漆泽的国民，也不能再让王权和议会方面产生更多的隔阂。
先王伦瑟，西泽的父亲，他是坚实的轮亥抵制者，这样一位凡人皇帝所创建起来的国家，最终却还是要落在轮亥的手里吗？
只要西泽对这份婚事点了头，轮亥便掌控了西方的所有国家。
但轮亥为什么要这么做？
轮亥神是强迫症吗？为什么非要这么扩展自己的势力？非要占据所有的西方国家？
他有些头疼。
该怎么办？
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使和那位圣女结了婚，她想必也不会得到所谓的幸福。
因为他还是喜欢着她，再也回不来的安娜。
他真的很想她回来，他真的相信她会回来。
但如今信念似乎也撑不住了。
脆弱的的气泡在庞大的伟力面前是站不住的。
如果是父亲的话……西泽若有若无地想着。
肯定会说关我屁事，然后把轮亥的所有人直接轰出塞万吧。
这种时候他就会很想念那个便宜老爹，也很羡慕。
老爹是因为就要死了，所有事都有西泽接手才会这么狂妄。
而西泽什么都没有。
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西泽回过头来，在看清对方以后愣了一下，因为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皇宫。
机械之心瑞森家现任家主，索菲·瑞森。
她梳着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单马尾，在看到西泽诧异的神情以后，那张由于不经常见阳光所以非常苍白的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她伸手戳了戳西泽的脸，附在他的耳旁，小声地说：“陛下，就是我呀。”
西泽把她的手拨开，脸色不太好地说：“瑞森家家主来这里干什么？”
他从来就没有忘过那次刺杀，那两根燃烧滔天的火柱。
那次刺杀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甜美女孩，索菲·瑞森。
“陛下呀，索菲刚刚在家里听说，轮亥来人了哦，”索菲晃晃脑袋，歪着头说，“然后呢，索菲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没想到呢！轮亥居然是要对陛下下手！”
西泽真的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甚至有些厌恶，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索菲，想知道对方目的到底是什么。
“陛下啊，索菲想帮帮您，”索菲悄悄揽住西泽的一只胳膊，然后很自然地倚了上去，粉红色的长发垂到西泽肩膀上，她的胸脯轻轻贴着西泽，索菲有些满足，于是继续说，“您喜欢的人肯定一直是索菲的姐姐，安娜吧。”
西泽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不想听到任何自己以外的人谈到那个名字，他想抽出手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比自己想的大了不少，他越是用力她便缠得越紧。
“所以陛下您肯定不想同意这门婚事，索菲想了想，就来帮您了，”索菲甜甜地笑着，像用难以置信的力气紧紧缠着西泽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我们，结婚好不好？”
——————
“想好了吗？”言氏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这是他刚刚叫侍者给他添的，侍者特意给他泡了东方进口的绿茶，他有些满意，虽然这种东西早就在东方被他喝到腻了，但在异国他乡喝到这种饮料还真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安娜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是不是正确的。”
“起码这件事在东方，是完全符合规矩的。”言氏轻笑道。
“那我要去准备一下了，最起码，”她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说，“要找到一件合适的替代品才行。”
“这倒是很容易，所以最关键的不是这个，”言氏撇撇嘴，“而是要怎么向西泽解释。”
安娜沉默了。
过了好久，她才开口说：“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西泽解释，但我相信他肯定不想和那个圣女结婚。”
她肯定地说：“他肯定不会愿意就这么顺从轮亥。”
“你对自己的魅力还真是自信，”言氏笑了笑。
安娜似乎脸红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点点头说：“我只是对西泽自信而已。”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安娜，”言氏双手拍了个掌，弥修看着他，觉得这两个人想做的事有些大了。
这件事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涉及到了言氏。
所以她也必须认真起来。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那个所谓的“妹妹”正在皇宫城堡顶楼和西泽说着什么，也不知道西泽沉默着犹豫着，最终只是选择了退让，要再考虑一下。
毕竟……
宴会，就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