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黑月
远处传来寒霜的气息，还有轰隆不止的风声，一道向着天际生长的白色气雾在半空中破碎开来，彻底分为两半，像是两条蛟龙，在空中留下蜿蜒曲折的云。
寒霜气息褪去，只留下了恐怖的极冰温度。
安娜站在店铺顶楼，扶着栏杆远眺着。
虽然在这里根本看不清战况和她知道这是第三场，也知道双方分别是西泽与圣女。
因为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人偶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身体不会疲惫了，以前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居然能够轻易做到。
比如一拳打穿铁板什么的。
她忽然感到有些疲惫。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理上的，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这种疲惫感不断提醒着安娜，提醒着她，自己是人类，而不完全是人偶。
她转过身去，沿着阁楼顶的小梯走下去，来到了一楼。
她想到了父亲的那本笔记，感觉自己终于有时间查看它了，于是在抽屉里翻了翻。
有些惊讶，因为她没有翻到那本笔记。
安娜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很久，在回忆了无数次，终于明白自己确确实实是把笔记放在了这里以后，意识到是有人来这里取走了笔记，在她出门的这几天里。
想通这点以后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内心复杂得像是一团乱麻。
“父亲……对不起……”她忍不住低下头来，捂住双眼，悲哀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害死了你，父亲。
对不起，现在我把你唯一留下的东西都丢了。
对不起……
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似乎哭了很久。
——————
圣女目睹了天空云层的变化以后，深深吸了口气，轻声地问道：“这把剑是什么？”
西泽低下眼，看着白渊光华如冰的表面，回答说：“剑的名字是【白渊】。”
圣女并不知道这把剑，她觉得西泽答非所问。
但莱维德却知道，也知道西泽已经回答了那把剑的本源。
于是他倒吸了一口气，有些惊异，细细思索之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父亲的剑留给儿子不是最正常的事了吗？
但这把剑不是随处可见佩在腰间的那种普通铁剑，这对父子也不是常见的普通父子。
那把剑是白渊。
这对父子是漆泽的皇帝。
伦瑟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就将这把象征了无上权威和力量的剑递给了自己的儿子？
难道他真的认为这个庸王西泽可以成为自己的继承者？
坐在观众席前排的维尔逊自然是看得到这一切，也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如临冰窖般的寒气。
“这是……”他的双眼呆滞着，喃喃自语，“伦瑟陛下的剑……”
伦瑟陛下真的把未来都交给了西泽。
于是他便无比失落地低下了头。
“白渊……”伊珊洛娜摇了摇头，“不知道。”
西泽无语，但也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
伊珊洛娜甩开手掌，白皙的食指指向西泽身后。
西泽转过身去挥动剑柄，白渊的锋刃在空气中留下真切的痕迹，而后一道坚冰凭空生长出来，挡住了从他背后袭来的一道风刃。
“我们不用这样的，”伊珊洛娜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仰头望着天空，“我们是朋友，是伙伴，我不想用魔法伤害到你……”
“……”西泽无言地用单手握紧了剑柄，身形笔直地立在石台上，轻声地说，“要上了。”
他挥出剑锋，地面浮现出一道崭新的冰路，他踏上去，紧绷的小腿猛然发力，携着一身的霜寒冲向圣女。
圣女挥手，一道光化作透明的盾墙挡在她的身前，西泽轻轻笑笑，单手立剑，剑锋指向盾墙，剑尖浮现出一道明亮的丝线，他一跃而起——
锋刃与厚盾于空中碰撞，有什么东西明亮起来，虚空中浮现出一股丝线聚成的风暴，隐隐白气汇在剑刃前端。
圣女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力，双腿不由得有些发软。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到剑尖缓缓突破了光盾的外围。
“诶？”她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光盾在下一秒被强硬地破开，西泽化为一道残影扑向圣女。
万千重冰棱忽然从地面涌出！
西泽瞳孔一缩，向下挥剑，如齿牙般交错的数道冰棱与身下的冰棱碰撞，发出震耳的轰鸣。
他落在地面上，缓缓后退了许多。
一块坚冰撞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拿剑的手有些颓软无力了。
“对不起，咕叽，”圣女双手操控着冰棱，对西泽说，“为了嫁给你，我要尽全力了。”
话音刚落，那双金色的瞳孔一瞬间被光明充斥！来自轮亥力量的灌注让冰棱仿佛都变得圣洁万分。
“这话听起来可真怪……”西泽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也该用出来月丝了吧，继续藏着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
一方为了嫁给对方，拼尽全力。
一方为了不娶对方，使出全力。
莱茵大人看着圣女大人那双金色的眼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席恩忽然有些不安，因为每次莱茵大人露出这副神态就是要干出一些怪事的预兆。
“席恩，”果不其然，下一刻莱茵大人便坐起身来，对着席恩说，“我们走吧。”
“大人……去哪？”席恩疑惑地问。
“去给我们的陛下送些东西，”莱茵大人说，“不然陛下就要使出来不得了的东西咯……”
——————
西泽低着身子，手里握着白渊。
圣女缓缓抬起手来。
就在西泽举起右手，准备从虚空中召唤月丝时。
“暂停一下！！！”有人这么喊道。
西泽的身体僵住，圣女的光芒熄灭。
他们看向那里。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向着声音的来源移了过去。
那是一个白发却非常精神的老人，他的身边是一个畏畏缩缩的青年，看起来紧张得要死。
“陛下，您要的东西我送来了，”老人鞠躬颔首行礼，手搭上了马车之后一道幕布，幕布似乎盖着一个十分高大的东西，他抬起眼，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期许——
“让您赢的东西，我送来了。”
西泽疑惑地看向老人，因为他什么东西都没有要过，但老人的后半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看了一眼伊珊洛娜，伊珊洛娜点了点头。
于是他拿起白渊，看着那辆马车一点点朝着石台走来。
车上的东西似乎很重，两匹马都拉得非常吃力。
观众席上有些人不耐烦地大喊：“送什么东西啊！不能快一点吗！？”
老人含着歉意地向他点了点头。
维尔逊看着那辆马车上面的幕布，越看越觉得这覆盖起来的模样十分眼熟。
终于西泽走下了石台，自己走到了老人和青年的面前。
老人和青年一同对他行礼，那老人看起来非常眼熟，但西泽不觉得自己见过对方，因为老人的模样属于那种很慈祥友善的面孔，就是随处可见的老人。
但那个青年给他的感觉不同，虽然对方怯怯缩缩的，但西泽感觉自己确确实实见过对方，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是何时。
他低声地问老人：“你们是想做什么？”
西泽完全不担心对方是来捣乱的，因为轮亥的贤者，圣女，甚至漆泽白爵全都聚集在这里，任何人想在这时做些什么都与送死无疑。
“陛下放心，我只是来为您送样东西，”老人慈祥地笑笑，完全没有一丝商人精明的气质，“您一定会喜欢它的。”
他伸手，拉下了黑色的幕布。
骇人的冰冷机械骨架暴露在众人面前，人们可以认出来那是名为海格力斯之架的高大机械装置，被用于机械的改装和拆卸。
可这无论如何也太大了一些。
而且那骨架中央的东西……
维尔逊呆呆地凝望着那副海格力斯之架，还有其中央的东西。
西泽也呆滞了。
那是一副十分高大的全身盔甲，大概有三米高，两米宽。
周身连接着黯淡蒸汽管道，拥有着如荆棘般的神经连接装置的全身盔甲。
西泽情不自禁地一步步走到了那副盔甲面前。
白渊被他轻轻放在马车上面，此时在他眼中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他看到了这个东西……
有人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
那是维尔逊，他从观众席上爬开，踩着无数人的膝盖、大腿，惹出无数尖叫和怒骂，但他全然不在意。
他的眼中只有那样东西。
但他被抓住，捆起双手，绑住双脚，扔到了观众之间。
“是谁！”一切发生的太快，维尔逊完全来不及反应，只是一昧地嚎叫，“是谁！！”
“闭嘴吧，长老，”希莱恩相当不客气地说。
看见是希莱恩以后，维尔逊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似的，一下子冷静了许多，他看着希莱恩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沉声地问：“是皇室的安排吗？”
“你觉得呢？”希莱恩反问道。
维尔逊眯起眼睛，语气里透着无奈和疑惑：“原来皇室早就准备好了吗……”
希莱恩点了点头。
维尔逊直直地看向那辆马车，还有正一步步踏上马车上面，准备接入海格力斯之架中的西泽。
没有人能拒绝那样东西的诱惑。
没有人能拒绝……
黑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