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白爵和白渊
“姐……姐？”
西泽呆滞地注视着面前这俏丽的女子，那头银发倾垂着，仿佛是在作以证明。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简直算是荒谬绝伦，于是打了个寒颤。
一个女子在光柱与云层的交杂中凝结出来，踏到皇室城堡之上，杀死了无数人以后居然笑着对他说——我其实是你的姐姐？
“伦瑟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吧，”她自嘲般轻抚额头，又自我释然了，“没有办法，毕竟自己女儿做出了那种事，他又怎么敢去向孩子说自己还有个长女呢？”
西泽的表情已经完全陷入深深的错愕，一旁的三人看着厄洛丝，也都没有说出话来。
弥修看着对方，右手已经伸进口袋，轻轻握住了一支黑铁镖，言氏却伸出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我啊，死了很多年，”她对着地上的西泽说，像是解释，又像是在释放自己积攒多年的压力，“我是被伦瑟杀死的，啊，他那寒霜刺透我的胸膛，把我的心脏彻底冻结坏死的那个感觉我现在还没有遗忘。”
厄洛丝在众人的视线中向后退了两步，脸上忽然洋溢起了浓郁的幸福感，她微笑着说：“还好啊，我有一个对我特别忠诚的爱人。”
远处的北海中，野蛮的咆哮又从深海之下喷薄而出，咆哮在北海上掀起一层滔天巨浪，朝着王都袭来。
王都中的莱维德站在北海的高墙之上，伸手想要挥动空气中巨量的魔力，却发现此时整个塞万中的魔力就好像忽然有了主人一样——它们居然在对他表示抗拒！
莱维德冷眼看着袭来的巨浪，握紧双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就这么突然覆盖了上来。
他低下头，松开了手，无声无息。
——————
厄洛丝听着巨兽骇人的咆哮声，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甜蜜。
西泽看着她表情的变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骇人的猜测。
“我的爱人……”她笑着，“会和我一起，将整个漆泽堕入地狱。”
那张俏丽的脸忽然变得狰狞，雷芒带着光屑从那双眼中涌出，她的表情剧烈地扭曲，银色的长发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漂浮起来，于是宛如洪潮交错一般的水声自天国坠落。
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北海的彼方，那与漆泽的交接处，有一道巨大的海潮携着风浪，自天际倾斜下来！
那看上去就好像天空塌了一样。
天空终于陷入了全部的黑暗。
夜的帷幕……在众人的眼中，静静垂了下来。
“陛下，冒犯了。”
西泽正呆呆地看着天际的塌陷，忽然身边传来这样的声音，他来不及反应，只能感觉到腰间的重量忽然少了许多，他伸出手，却发现白渊不见了。
一股寒意这才从空气中渗入他的躯体，伊珊洛娜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眼中却透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是白爵……”她说，“是白爵前辈。”
西泽也明白了是谁却没有说话，他轻咬着嘴唇，有些担忧白爵会不会失败，甚至在这里陨落。
一道光萦绕着霜雪在一瞬间穿过了整片王都，在见识到那样的速度以后圣女终于相信了白爵在半天内从雪川域赶来塞万的说法。
但他能做什么呢？
连莱维德都觉得自己不能阻止这场浩劫，他又能做什么呢？
巨浪滔天，在重叠的浪涌底部之间，白爵看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还有一双和马车一般巨大的白色眼睛，那是骇人的光芒。
他明白了对方到底是什么，于是轻轻地拔出了冻石，白色的铁剑在夜空中散发出微弱的光，无尘的剑刃表面忽然升腾起一股奇特的白色光华，一阵激烈的寒意从白爵的身上涌出，恍若化为了白色尘雾的实体一般。
白爵轻轻抬起右手，食指自剑身上划过，留下一路醒目的殷红，血液在剑上静静扩散，仔细去看的话却会发现那血液扩散开来的纹路并不随意，而是沿着固定的路线在剑身上抹成了一个图腾。
寸寸寒霜之气简直快要凝作实体，在白渊上面覆盖，交织，重叠，白渊剑身越来越透明，这些白气仿佛要将其彻底化为结晶一般。
终于，一块修长的冰晶携着血色的纹路，留在了白爵的手里。
那就像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冰，可那股让人从未感受过的刺骨寒意却从其中源源不断地喷涌。
这一瞬间世界仿佛安静如深渊海底。
又仿佛置身冰川之内。
厄洛丝远远地看着他，竖瞳中透着一丝凝重。
白爵却没有看着她，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白天的西泽，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把剑在半空中跃动。
辉煌的永恒之光自天际灌注而来，冰晶发出宛如碎裂的铮鸣！
白爵怒吼着，白渊如龙雀般渊跃嘶鸣着挥斩而出！
夜空中一道阴云被撕裂，紧接着宛如摔到地上的玻璃一般，裂口迅速扩大，而后撕碎了整片阴霾！！
塞万北海剧烈翻腾，宛如沸水一般，那水中的怪物终于意识到了面前人类恐怖的力量，骇人的兽鸣终于再度从深海中迸发！虚空中无数的水潮破碎，那双发光的巨瞳于深海中咆哮！
冰霜的飓风自白渊四周剧烈扩散！
冰晶四散，人们哀嚎着，在风中化为坚冰，甚至碎片。
来自天际的永恒之光与白渊的斩击糅合在一起，最终化为了咆哮的银白龙影！
城堡之外的莱维德凝视着天空上那白色的身影，神色已经完全呆滞了。
这真的是自己击败的那个男人吗？怎么可能是那个男人？
但现实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思考的时间。
恐怖的龙威与剧烈的海潮碰撞在一起！那深海巨兽怒吼着卷起巨大的风暴，龙影咆哮着，寒冰裂纹带着无数炼金矩阵自虚空中浮现，寒风凛冽，无尽的光芒自龙影上汇聚，迸发出万千雷霆。
轰！！！
巨大的声浪自世界中心汹涌地扩散，向着四周各处掀起了更大的海潮，声浪以环状蔓延至城内。
很多人陷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双目失神地捂住双耳，更多的人则是直接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浓厚密集的白色雾气自海平面上升腾，逐渐覆盖了整片广阔的北海。
白爵轻轻落在了一块礁石上面，他单膝跪倒，手中的白渊已经变回了那副普通白色铁剑的模样，被他当作手杖用着。
白雾很快就在风中散去。
厄洛丝清晰地看到整片海域，包括那滔天的巨浪，全都化为了骇人的冰块。
就像是一片荒芜的冰原。
他在礁石上吹了口热气。
巨浪凝固在即将席卷塞万的前一刹那，再也无法挪动一下。
夜空晴朗无比，皎洁的月光洒在白爵的身上，衬得他愈发苍白。
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样。
“没想到……”厄洛丝从远方踏着虚空轻轻走来，手里闪烁着琉璃的光，“伦瑟死后，世上居然还有人类能强到这种程度。”
“我只是不弱而已，”白爵挽着白渊，在冰原上呼出一口白色的气雾，“因为不论对什么敌人都是一剑就能斩死，所以我魔法都懒得钻研。”
城里的莱维德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脸上有些泛红。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复活吗？”厄洛丝踏在冰原上，离着白爵一步步远去，最后在那巨浪的前面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他摇摇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伦瑟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
厄洛丝的嘴角歪了歪，说：“怎么可能提起啊，这样的女儿，有谁愿意对外人说啊。”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贴在庞大的冰块上面，轻轻揉挲着，看上去十分温柔，表情却愈发狰狞起来。
“我这样的女儿啊……”她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些哭腔，“有谁会去记得啊。”
冰块之下，两只巨大的眸子豁然睁开！白爵看着那双眸子，感觉那就像是两张巨口，只需要稍稍张开就能把自己全部吞下去。
“你是来毁灭漆泽的吗？”白爵犹豫了一下，轻声地问。
厄洛丝轻轻地点头。
“那么……我就是你的敌人了，”白爵扶着白渊，缓缓地站起身来，“这是伦瑟对我最后的要求。”
“守护吗……”她转过头来，“无聊的想法。”
冰块猛地迸裂开来！
冰原各处全都开始崩开塌陷，巨大的冰块坠入水中，浪涌翻滚，刺眼的光亮自水底望向整个王都。
白爵握紧了白渊。
冰原骤然毁灭！那庞大的巨物莫名潜入水底，留下厄洛丝一人踏在海潮翻滚的虚空里。
“没有人记得我了……”厄洛丝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白爵看到那双眸中的雷霆有一瞬间熄灭，暴露出其中灰色的瞳孔，“那就让这个世界重新记住我吧。”
她仰起头，感叹道：“反正伦瑟死后再也没有人能限制我了。”
她挥手，空气中忽然涌现出数道漩涡，堪称海洋的巨量魔力从漩涡中癫狂地涌出！
城中的莱维德发现塞万内的空间居然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扭曲，就好像是在被什么压榨着一样。
他看呆了，然后明白了一切。
原来这就是魔力对他表示抗拒的原因。
原来自从伦瑟的女儿厄洛丝复活过来以后，整个塞万就有了主人。
一个原本就是个巨型炼金矩阵的城市。
它一直以来所等待的，只是一个会魔法的主人。
无数道诡异的图腾自城中亮起。
塞万城在一瞬间，变成了灯火通明的白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