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以前的梦。
久远到几乎忘却的梦境。
那是还在福利院的日子。
想起了那个一直没有伙伴的女孩。
每次玩耍的时候她都会独自走到角落，静静看着我们发呆。
圣诞节那天我将一块过保质期的奶糖送给了她。
本以为是简单的恶作剧，却得到了老师的奖励，以及女孩的谢意。
仅仅只是付出廉价的东西，得到的回报却出人意料。
站在人群中央被夸赞的感觉令我难以割舍。
我决定做一个“善者”。
正因如此我开始舍弃“自我”。本是我的东西去分给别人，不是自己的事情主动承担。我开始接触院里每一个孩子，和他们成为朋友。了解每一位老师的喜好，并在他们眼前做出改变。
我带上了面具，在每个人面前变出他喜欢的脸。
这似乎不是小孩子该做的事情，但我成功做到了。
到上初中的年纪，我已经得到福利院中所有人的认同。
老师称赞、朋友拥簇、同学夸奖。
——我醉心于此。
他们只是叶子，而我是伫立于其中的花。
“那个孩子不合群呢。”
“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给人感觉很难相处。”
耳边时常会传来这样的言语，那是与我不同的，院里另一个话题。
我开始注意那个孩子，那个被我用一块过期奶糖收买成朋友的孩子。
我决定向她施舍善意。
“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呢？”一次机会下，我问向她。
“大家都不喜欢我，如果再凑上去的话，他们会不高兴吧。”她说话时眼神像是松鼠一样闪躲。
“不接触的话，你怎么知道大家不喜欢你？像我就很喜欢你。”我为自己反驳的话沾沾自喜。
“我也喜欢花羽啊，但与其接触过再被讨厌，不如这样就好。除了你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讨厌我。”
她笑着，似乎听我亲口说出喜欢她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不让人讨厌而放弃被人喜欢，害怕伤害别人而隔绝自己不与人接触。
只是简短的交谈，我就明白了自己和她之间的差距。
像假货和真货差距。
比起抱着某种目的去接近别人，或许那因为顾虑周遭而选择刺伤自己的才配被称之为“善”吧。
我忍不住厌恶她。
我没有向她伸出援手，很长时间她都是在被孤立中度过。无聊时我会找她说几句话，同龄人对她的诽谤我也侧耳倾听。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我亭立于众人焦点，她在角落里躲藏。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那个男人带走了她，灰姑娘坐上南瓜车，自此我们分道而扬。
再见到她的时候，当初女孩已经逐渐变为少女。她穿着漂亮衣物，手提昂贵皮包，开始成熟的脸庞更加娇嫩，线条也更加柔和，像是公主。
她依旧低着头，不怎么愿意说话，和以前一样。
老师们却赞誉她娴静文雅，朋友们也纷纷趋之若鹜。
她还是会依恋我这唯一的“朋友”。
然而我们已经无法站在同一位置上了。
一切都变了，一切都不再像曾经。
和她比起来，我就是一只丑小鸭。
……
之后的日子，无论在学校还是院里都会有人来向我询问她的消息。
我厌恶这种事情，却只能以微笑面对，被面具掩盖的内心中一丝恨意深深扎根。
明明都是同一起点，我付出那么多代价所换来的荣誉，她却唾手可得。
我诅咒被这样对待的自己。
上高中之后，我们被分到一个班。
努力讨好小心翼翼与人交往的我和众星捧月的她成为两个极端。
内心的不甘逐渐扭曲，我开始诋毁她。
不愿说话是因为傲慢自大，不喜欢与别人对视是看不起人，她出身其实只是福利院的孤儿。
这样的消息无疑是喜闻乐见的，传播的速度像风一样，瞬间传遍整个学校。
和想象中的一样，她被人群所隔离。而代价是同一福利院出身的我也被孤立。
习惯群居的我不像她，自己一个人的时间过得异常艰难。
“花羽最近总是一个人呢。”
那是一个放课后的黄昏，作为受害者的她找到了主谋的我。
“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她这样说，我的心也因此被刺痛。
我依旧在伪装着她的朋友。
……
一个名字叫做李云浩的人出现在我视野之中。
在那被孤立的日子，他的出现仿佛给即将枯萎的花浇下甘露。
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平时不务正业，纨绔子弟。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他肯接近我，就足够了。
我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或许我可以凭借他赶上洛红叶。
作为成为他女朋友的条件，他提供一间家里闲置的房子，让我搬出了福利院群居的破旧宿舍。
我们慢慢交往，他的陋习逐渐也逐渐暴露。他和他的小群体一起喝酒、抽烟、逃学、生活不检点甚至殴打老师，这些都无所谓，我会陪他去做。
我学会化妆、学会逃课、学会打架、学会说一些脏话，凭着这些努力，我成为他们其中一员。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在他手机中看到偷拍洛红叶的照片。
我开始观察他。
很长一段时间的留意，使我得到点点线索。
比如他视线停留在洛红叶身上要比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长，比如闲谈的时候会将话题向洛红叶身上扯，更比如迫切地要求我约出洛红叶和他“朋友们”一起玩乐。
在得知这一切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些许距离。
李云浩向我摊牌，他并不是喜欢洛红叶，他只是想抓住洛红叶的把柄，让她为他们的胡作非为提供资金。
他威逼我引出洛红叶。
我忽然明白了，他不喜欢洛红叶，同样也不喜欢我。
他出于某个目的想要接近洛红叶，而我只是其间的跳板。
像鱼钩上的饵。
我开始这样想，这种想法令我绝望，令我愤怒。
令我第一次产生想要杀掉某人的冲动。
为什么？凭什么？
明明她只是叶子，我才是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