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八点左右，商业街灯火通明。
男人坐在行人用来休息的长椅上，空洞目光凝视交错的人群。
这是他的居住地。
相比起睡桥洞，被大楼环绕的商业街无疑要暖和许多。
他并没有松懈对安格的监控，只要对方离开自己一定距离，他便立刻动身跟上去。
似是知道男人在跟踪他，这几天安格格外小心地行动在人群聚集场所，如果动手必定会伤及无辜。
但男人的耐心逐渐消磨，内心的野兽仿佛要冲出来。
他忍不住自己的杀意。
每当这时，脑海中总是会浮现那个矮矮胖胖男孩的身影。
明明没有几次接触，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却不知为何，总是能让他平静下来。
今天男人也去了公园。
男孩等在那里。
他们聊了很多。
聊了近似于苛刻的医生父亲、聊了优柔寡断任劳任怨的母亲，同时也聊了不怎么听话离开玩具熊就睡不着觉的孩子。
临走的时候男孩问“明天您还会来吗？”
他没有回答，因为明天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男人忽然有一种期待。
他期待着明天还能和那孩子见面，聊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说梦想、说说他曾经的儿子。
那小子一直想搬家去临海的地方，要有香味四溢的面包房、要有森林。
这里就蛮不错，除了没有森林里的妖精。
心中泛起一阵疲惫，上百年追杀中所产生的倦怠一涌而来。
像在前线浴血奋战的人忽然知道有了孩子。
有人牵挂着，被人需要着。
所有战死沙场的豪言壮志都会在一瞬间否定。
他想回去，因为在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
会有人等着你。
对你说欢迎回来。
男人无意间望向一旁汽车的反光镜，有些诧异。
那紧绷了不知多少年的脸居然松弛下来。
他深吸口气，反复地告诫自己来此目的。
或许是小城太过安逸，竟让他有些放松警惕。
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
那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似乎是与家人走散，她独自一人站在街头哭泣。
没抓住的气球随风飞了起来。
男人伸手她抓住气球的牵线，在女孩面前蹲下。
“走丢了吗？”
女孩依旧在哭。
男人想伸手拭去女孩的泪水。
然而，有人打开了他的手掌。
“请不要碰她！”
充气球迎空飞了起来。
男人抬起头，留着长短不一奇异发型的少女插入他们中间。
少女身体在颤抖，目光充满畏惧，却不知为何依旧在倔强地瞪着他。
男人思索片刻，马上回忆起曾在上次的战斗中见过对方。
她虽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动手，但的确是使徒无疑。
“啊，真是的，哪里都找不到你，原来在这！”
惊喜的女声打破了两人间紧张的气氛。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跑了过来，孩子哭着一头扎进妈妈怀里。
“以后不要再乱跑了。真是谢谢你们。”
年轻的母亲对两人微微鞠躬，一番道谢后带孩子融入人海。
紧接而来又是沉默。
少女微微点头，转身走开。
男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去追。
没理由去追。
他想杀的人并不是她。
男人叹了口气，想回到之前的位置上。
回过头，那里却早坐了人。
“呦。”座位上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仿佛刚刚出席一场酒会。
男人感觉自己心脏仿佛停了一下。
连呼吸的动作都已经忘记。
下一刻，无尽杀意蔓延而出。
骑士长枪瞬间出现掌心。
“冷静一点，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动手吧？”
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男人咬牙切齿地问，“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觉得应该谈谈，关于我们之间的事。”
“没什么可谈的，唯有不死不休而已。”
“你是这么想的啊，”外教老师露出伤感的表情，“但我倒想和你聊几句，作为认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对吗？”
他站起身，像散步一样走出商业街。
带着彻骨杀意，男人随之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