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头小巷的传闻中，少年知晓两人的身份。
是从大城里搬过来的神父和他女儿。
少年不由恐慌，那个年代神父权威要远远高于一方贵族。
得罪神父，可以说城里将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处。
怀揣忐忑不定的心，少年四处躲藏。
然而一个星期后，追兵却始终没有出现。
倒是在贫民窟不时可以发现女孩的身影。
那影子像是一道光，照亮了迷蒙在人们眼前的黑暗。
但是，
“那个小妞真漂亮，不知道骗上床会是什么滋味。”
耳边总是会传进这样的声音。
老人会劝诫他们。
“不要妄想，那是神父的女儿！”
年轻人只能悻悻放弃。
但这些话却像一根刺，立在少年心间。
少年放心不下，决定尾随女孩身后。
看到她将食物分给乞丐，看到她和穷人的小孩一起玩耍。
心中的烦躁日益剧增。
无法理解，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这种不为自己获取利益，只是单纯地付出的事情。
少女会在黄昏回到教堂。
他也偷偷跟过去。
躲在教堂旁边的小巷里。
仰望流星划过璀璨夜空，耳边传来圣歌轻唱。
心情莫名的感到平静。
想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怀抱着对明日的期待，少年安稳入睡。
女孩游荡在贫民窟，无异于将宝石扔到大道上。
就算明知道这块宝石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也会有人觊觎。
终于，一帮火气旺盛的年轻人借着酒劲拦下女孩。
“小姐，陪我们去玩玩吧。”
“我还真没有玩过修女呢。”
“砰”的一声闷响，年轻人应声倒地。
少年丢下手中的石块，趁其他人愣神功夫，拉起女孩的手跑了起来。
这一刻，少年产生后怕的情绪。
不是因为得罪了那帮人，而是他忽然明白，像女孩这样的花理应生长在温室中。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凭着对街边小路熟悉，少年带着女孩在杂乱小道绕来绕去，没用多久便甩掉身后群人。
他们逃到河边。
正是夕阳，柔和的风吹过水面，掀起点点磷光。
两人弯腰喘着粗气，如果忽略衣着差距，倒像是一起游戏的孩童。
“谢谢，咦？你是之前……”
“你傻么！”愤怒的少年打断女孩话语，“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就以为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女孩微微沉默，随即笑了起来，“是在关心我吗？”
脸上传来一阵燥热，少年窘迫地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轻踩草地的脚步声。
“不要跟过来。”少年掏出匕首，指向女孩。
注视女孩瑟瑟发抖的表情，心中居然有些舒畅。
但是，
“你会伤害我吗？”
虽然依旧有些畏惧，女孩却依旧握住他的手。
“……”
少年几乎忍不住逃离。
他甩开女孩的手，装作很无情地给女孩留下一道背影。
“要来教会工作吗？正好有一份职务，这样的话靠薪酬也能够养活自己。”
“……”
没有回答。
换做之前少年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份差事，为了活着，没有什么不能做、没有什么可以不做。
可现在少年选择拒绝。
没有理由。
只是用行动默默地对与自己相悖存在的少女做出抗争。
“我会再来的。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这里还会有人遭受不幸，还会有人饿死。”女孩高呼。
少年因此停住脚步。
……
抱着“仅仅是因生活所迫的态度”，少年随女孩回到教堂。
回去之前女孩特地让少年洗去脸上的尘土
而女孩的父亲，也就是那柔弱的中年人，乎没有认出这是那时抢钱的少年。
女孩阐明意图后，他略一沉默当即同意。
“愿主庇护你，孩子。”男人虔诚祈祷。
“‘主’是什么人？”少年问。
父亲愣了一愣，随即抚摸孩子的头，表情怜悯而又慈祥。
少年在教会中做起了仆从。
神父为他洗礼，教他唱圣歌。
每天早饭前少年都会跟着神父修女们轻声合唱。
桌上摆着烘烤刚到火候的面包，散发诱人的香味。
“为什么要学这种东西？”少年不解。
“为了赞美上帝。”
“他没有帮助我什么。”
“他让我们活了下来，孩子，活着总会遇到美好的东西。”神父凝视教堂中央的十字架，柔弱的笑容纯粹而又坚定。
少年似懂非懂。
神父学识之广，让他兴起向往之心。
少年随神父学诗、奏曲。
闲暇之余陪女孩在城中游玩。
女孩隔三差五也会拉着神父少年去贫民窟发放救济。
从那里，少年再次见到人性的卑劣。
他望着贪婪、不知节制地抢夺食物的人群，像是注视之前的自己。
不断厌恶，对自己厌恶，也对他人厌恶。
“上帝既然这么强大，为何不抹除世上所有恶人呢？”
当神父讲到“上帝打算毁灭大地，提前告知诺亚让其建造方舟”的故事时，少年问。
“嫉恶如仇是好事，但孩子，你觉得这世上有恶人吗？换句话说，你觉得世上有善人么？”
“你们就是善人啊。”少年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我们不是。所有人都是背负罪恶而生，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向主赎罪。”神父笑着说，“真正的强大并不是残酷，而是更加温柔更加包涵地去接纳。主无所不能，所以他接纳了我们的善，同时也接纳了我们的恶。”
“那这样善恶不都是一样了么？”
“主是在等我们赎罪啊，”神父叹了口气，“他既是慈祥的父，又是铁面的审判者。如果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认清自己罪的人，那么他的使者终将吹鸣号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