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起舞，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漫山的杂草丛生，褐棉色的一絮絮芦苇，苍老的招展着，没骨气的被太阳压弯了腰。
明明是鹅黄色的暮秋，却倔强的吐露出了一点点的不甘心。像少年老成的少女，有着廖怀的春意，现实铺满了密不透风的哀伤。
她在芦苇荡里笑着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被日照映得鹅黄色的芦絮变得鲜红起来。
出云提起裙摆，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
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我爱你
你曾经认为，恶魔的身边，是注定不会有天使存在的?那我...也陪你堕入地狱吧
她还是穿着那双她至爱的，瑰丽的红色舞鞋，依旧是和他初见时的瑰丽红裙，秀丽的长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在落日下有着金色的柔和光芒。
她像无数等待与情郎约会的怀春少女一般，脸颊漾满幸福的笑意
“谢凌，再见。”
她对我挥了挥手，然后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你等我很久了吧。”
她的脸上出现了幸福的微笑
“我来陪你了。”
她又哭又笑
“这人世间好冷，大家说的没错，你真是最笨最傻的大傻子!”
“但是没关系，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美丽坚强的少女慢慢的向前走去，蝶翅一般脆弱的睫毛微微翕动，
记忆里那个人，清隽的眼睛里似藏了萤火，他执起自己的手，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好送给姑娘的，便送你一场萤火，可好?"
"都结束了。"楚妘叹气，她的手心里漾起了一抹瑰丽的光芒，正是寄生在她身体里的地涌金莲，鲜活的蕊瓣，如蔓一般伸展着，它们似有了生命，细细碎碎的哆嗦着，诡谲得像个欲滴的吻。温柔的扎进了舞女的发间，那些闪过的爱恨与痴怨最终汇聚在那朵明灿的花里，她的一生便已过去。
在花朵即将汲干她的怨气之前，我拦住了楚妘，看着出云奄奄一息却饱含幸福的脸。我只感觉这具身体有说不出的难过，我颤抖的握紧了出云的手，一滴苦涩的泪从脸颊划过。
"最后，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楚妘默不作声的退向了一旁，收回了地涌金莲。出云勉强对我笑了笑，从我怀里挣扎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她来到了落日的崖边，山风猎猎的刮痛了脸庞。在夕阳西沉的最后一刻，一朵红色玫瑰"啪嗒"一声落下，世界静谧了下来。
手心被女孩残存的温度灼伤，似一汪再也不会见到的春阳，耳边如阮琴一样轻快的声音响起。
"谢凌，再见。"
他的冬日，即将逝去。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年华，终究在花浅处病瘦
楚妘轻轻的挽住了我的手:"辛苦你了。"
我苦笑道:"我算到了一切，预料到了很多东西。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手机叮咚响起一声提示音，我拿起一看，是牛头发的微信。
"恭喜了老弟，听说你任务完了。之前任务发布估计错误了，竟然让你们这些菜鸟新人一来便面对"极"层次的鬼怪，我可为你忧心好久，哈哈，如今顺利结束，来老哥三途川这里喝个一杯吧。"
另一条是马面发来的，他说:"你们此次任务是我们的失误，不过见你顺利完成也要道一声恭喜。与你签契的小姑娘弑灵之后应该便能破妄，顺利升入破灵二境了，也算是小有收获。"
破妄，我的心底一片哀戚。即使是个"极"层的大妖，可她也曾经是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人。
"结界要崩塌了"楚妘挽起我的手，厉喝一声，那柄飞剑便极速冲来。猎猎的风痛呼脸颊，楚妘却无暇顾及，只尽了全力驭气，一片红色火海从崖底呼啸直上，转瞬便化为一片须臾。我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醒啊！"
"我看她就
是被吓到了，不然试试人工呼吸?"
我猛然睁眼，入目却是一个面青白的年轻女孩。见我醒转，她对我露出了个阴侧侧的笑，没有舌头的嘴唇沥沥滴血。
如果是以往的向俞奚，一定会高声惊呼:"鬼啊啊啊啊!"然后顺利昏死过去。
而现在已经历经风浪波澜不惊的我也只不过皱着眉头抹了抹脸，沉香沾在我脸上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我站起扭了扭水龙头，似乎是停水了，我转头问:"虹影姐，有纸吗？"
她默了一默，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给我。
我毫不介意的拿过来用了。
沉香见吓不到我，只能用那凸出的眼狠狠的剐了几眼。我这才发现，和我并排躺着的还有一个容貌英俊的少年，他还在昏迷之中，英俊的眉宇皱起，依稀能看出几分王二牛的模样。
这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谢凌大兄弟了，我内心呕血。我白白占了人家的身体，也不知道这兄弟的魂魄当初入镜时被移到哪里去了。
我随意扫了周围一眼，目光却在镜前凝住了，镜子前还摆放着我们的"祭品"。长明灯被烧了一半，盈白的微光灼灼，而那朵鲜亮的红玫瑰却蓦然凋谢了。
这是她的劫难，也是她的命数。
然而周围却多了一把熠熠生光的金色匕首，它是镂空的，里面镶嵌了珍宝与香粉，我走过去拾起，它匕身上刻有梵文，在夜里散着幽丽的光。
"留下吧，就当是留个念想。"
楚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叹了一口气，"这是她留给你的赠礼。我同样有一份。"
我好奇的问:"出云把破魔留给了我，那你的是什么？"
她没答话，指尖却有一只粉色的蝶跃出，在空气里划过幽丽的光。
"这是"韶"，我没想到，她居然是我爷爷的弟子。"
我猛然一怔，是了，纠缠于他们的情爱漩涡中。我竟然把出云与楚爷爷的纠葛给遗忘了。
只是没想到，楚爷爷在不辞而别的时候还为她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
"当初我爷爷游行回来，便是那垂暮老矣的状态。他和李奶奶修行一脉相承，修为越高，越能葆住韶华。他们修行的形式是灵蝶，光芒越盛，则灵力越是充沛。"
而"韶"的存在，也给了出云重新出世的机会。从前在幻境中听她提起，她死时不过修道十载，初初堪破问灵。而不过百载，便依靠着不纯粹的鬼道血统成为"极"的大妖。
我想起了张三，当年出云的破魔并没有将他消灭。现在想来，村里的那些所谓的"勇士"，至少都是"凶"级别的恶鬼。
至于沉香，不过也是被那些所谓的天师抓来加固封印的。他们特意在天花板安上了白色的对烛，楚妘曾经说过，这东西叫长明灯。一看便不是随意找来的普通玩意，沉香的怨气，另一方面可以加固白烛的邪气，去更好的镇住出云。
往事已矣，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看着昏迷的王二牛，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差点被我遗忘的，极其重要的人。
"对了，尹珏呢？或者说，晏清秋。"
楚妘笑着看我:"你总算记起她了，其实她才是破局的关键。也是前辈为我们暗暗种下的一个变数。"
我皱眉，暗自思揣，这甄老道士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的修为耗了大半，她本是一位大能随手捏出来的纸人。如今已物尽其用，按道理随意丢弃也可，有关于她的记忆也会被抹除...不过嘛"
看着我着急的模样，她笑着一点我的额头:"看把你给急的，我给她渡了一些修为，想来很快就没事啦～睡一觉就好。"
"哇，你真是太棒了!"我欢呼，楚妘果然没变，之前在幻境里不过是碍于身份人设，她如果做出在出云看来不符合"甄莘"的举动，毫无疑问便是她的死亡边际线。
幸好她聪明，尽早的摆出和我分道扬镳的姿态。让一直盯着我的出云没有发觉，暗地里却仔细安排了一切与我接应。包括晏清秋这个变数，也是她发掘并送到我身边前来助我的。
真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啊！我美滋滋的想，冲她傻笑。她也一张眼里含笑，周五升起了奇怪的甜蜜氛围。
"咳"虹影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冲着楚妘道:"既然你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了，那之前你曾答应我的一件事，该到履约的时候了吧?"
我点了点头，看向楚妘。虹影却安抚的朝我们一笑，道:"别担心，不是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和沉香在这里已经许多年，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寂寞，我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是谁。"她叹了一口气，看向长尧，玉白的指尖点了点:"他却不一样。"
长尧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声嚷嚷:"虹影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激动"虹影笑着摸了摸他，唇边漾起了温柔的笑。"我已经呆得太久，看得太通透，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我心中大体有数，所以，我希望你能获得自由。"
楚妘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定不负前辈所托。"
虹影笑着招招手，"去吧，在老槐树那里。这里的结界都破了，你们该去为他寻回残破的身子了。"
她重新钻回了墙里，那个漂亮诡谲的影子依旧撑着那把骨伞，伞面在夜里发出幽丽的光。
"去吧，长尧，你该回去了。"
他既然不属于这里，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也该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
真是羡慕呢，能有自己的回忆与往事。而自己，单薄孤寂的，没有往事的自己。已经没有继续前行的力气了。
要替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长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