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火的动作十分之快，从八层楼高的平台上加速起跳，像老鹰一样踏着楼顶，行云流水地左右跃进。杨毅他们所处的位置位于避难所的最高点，为了赶去那个钟楼广场，灼火便背着他往下俯冲。
这里的建筑看似间距很近，实际上距离地面很高，一但踩空就是两条人命。但灼火的动作却不带一丝迟疑，紧踏地面的同时盯着前方的建筑，以不可阻挡之势猛冲过去。
杨毅心想，这跟跑酷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比坐过山车还刺激。灼火察觉到他并不是那么害怕，便开口问道：
“喂，我说，你不怕吗？”
对于一个爱坐跳楼机，海盗船，大摆钟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刺激不仅可以接受，而且有很大的新鲜感，完全不成问题。一开始还会担心安全，不过看在灼火身手不凡的份上，杨毅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怕是有点，不过更多的是感觉刺激吧。”
“是吗？”
灼火第一次见普通人这么说，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杨毅则睁大眼睛看这座地底城市，心中充满了惊讶。
一间间房子像积木一样垒到了五十层楼的高度，错落有致的同时堆成了一个高密度的整体。里面的走道与楼梯交错纵横，远看像是盘根错节，近看又别有洞天。看来人类虽然被逼到了地底下，但留存下来的仍然是高度发达的社会。
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单单一栋五十层楼高的商品房，住满了也差不多有一千人了。在北上广深，一个小区住近万人也不奇怪。这意味着避难所容纳的人口很可能不止数十万人，而是拥有接近百万人的规模。
这个避难所可能连工厂，超市一类的建筑也融进了住宅区里，只可惜一点规划都没有，完全就是贫民窟的感觉。可以说住在地底下的人类不仅受制于庞大的人口基数，就连开拓地下空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日后能在地面站稳脚跟，势必会给人类带来极大的发展空间。
杨毅还沉浸在对这个城市的想象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艾希已经打量他很久了。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艾希别过头去，三人也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这里就是钟楼广场。”
这个钟楼广场建在地基上，杨毅他们往下跨越了五十层楼高的落差。不过当他注意到时间是四点三十二分的时候，他意识到时间可能不够用了。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吧。”
灼火在司机位催促着杨毅，杨毅他们坐上了一辆小车。本来还期待会不会有什么高大上的磁悬浮跑车，看来四百年后发达的科技成果并没有给老百姓的生活带来全面提升。
就这样，在车技娴熟的女司机带领下，小车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小路开去。车子在城中村那七拐八弯的路里行走，不知怎么地就拐到一堵钢铁大墙前。灼火随后把车停下，带着两人来到一扇小门门口，朝值班的白制服说了几句。
“是我，开门吧。”
值班的小年轻好像是灼火的拥趸，二话不说就把门打开。他用仰慕的眼神看着灼火，然后用怀疑的目光审视杨毅，又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艾希，就这样把他们放了过去。杨毅自动忽略了这种反差对待，三人穿过了像监仓大门的安检口，又经过了操作各式仪器的监控室，最后抵达了避难所门外。
全过程灼火都用温和的笑容给他们问好，完全不像是那个行事不着调的灼火。从她能给关键出入口开后门的表现，杨毅对她的评价从副处级的干部上升到了正处级的领导。
总之，三人靠着灼火神奇般的安排，终于来到了避难所外围。由于避难所外有难民临时安置点，所以走小路避开看守花了点时间。当三人往紧急逃生口出发的时候，杨毅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不知道外面，会不会真的有辐射。”
见杨毅紧张的样子，艾希呛了他一句：
“你后悔了？”
“哈哈……说实话，有点吧。”
“你要是敢临阵脱逃，我可不会饶了你的。”
杨毅耸耸肩，没有回答，说他不害怕那是骗人的。灼火走在前面，没有参与到对话来。平时活泼好动的她，到这时候也一言不发。三人间的气氛安静得可怕，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全然消失。好像前面不是什么逃生门，而是会置人于死地的魔鬼之路。
杨毅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厉害，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万一地面真的存在足以致死的辐射源，当他开门的一瞬间便等于死亡。
距离越来越近了。
前面可以看到有专人把守的房间。
那里就是目的地吗？
杨毅感到呼吸急促，手脚冰冷，眼看着灼火与他们交涉了一番。当她把自己介绍给他们的时候，心中的恐惧感陡然升起，不得不向前迈了一步。
“我就是杨毅，现在出去吗？”
“嗯。”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就连一直看不起他的艾希也收敛了许多。这让杨毅更加地确信，这不是简单的验证，而是近乎于赴死的举动。
“可能我不会回来了，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如果我十分钟后还没来找你们，直接放弃我就好。”
灼火不忍心这么做，便拉住了他的手臂。
“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我一个人去就好。”
“如果有什么万一”
“所以你才要待在这里。”
灼火说不出话来，听杨毅说道：
“牺牲只需要一人就够了，你们还有未来。我只是个普通人，让我去就好。”
灼火很想再劝劝他，但这不正是自己想验证的吗？回到地面，回到那个人类应该存在的地方，这正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验证的事情。然而她却把风险推给了普通人，自己却在安全的地方等他回来？
灼火从未有过如此愧疚的时刻。万一杨毅真的出事的话，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然而杨毅已经下定决心，她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唯有相信他所坚信的事情，才是对他最好的尊重。
“我明白了，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回来。”
“放心吧。”
杨毅心里很清楚，辐射本身就由多种射线组成，症状并不会立即呈现出来。当身体察觉异状的时候，以他受到的难民待遇，很可能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来给你开门吧。”
“嗯。”
一名男子为自己输好密码，全钢制的厚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缓缓拉开。看得出这扇门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打开过了，而这一次的过客，竟然是一名外来的难民。
“杨毅先生，这是给你的门禁卡，还有探测仪。”
“谢谢。”
“一路顺风。”
“嗯。”
杨毅从一名男子手中接过东西，他注意到对方的头发是褐色的。
众人的眼光里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不舍，不过却没有人阻止他的决心。
是时候出发了。
杨毅背对着他们，离开了这里。
此时，杨毅正走在一条倾斜的过道上。这条路一路延伸到很远，粗略估计有好几百米长。当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有一个房间阻挡了去路。杨毅打开仪器，确认仪器上的数值没有超出危险值以后，便刷卡打开房门，乘坐很久没有用过的电梯，来到了与地面等高的地方。
这一路上探测仪的动静都很小，是仪器出了问题吗？杨毅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一扇有重重防护的门前，刷卡开门，又看了看仪器，仪器显示的结果依然是安全的。
一种矛盾的心情油然而生。按照提示，还有两扇门就到最外一层。
要不要打开呢？
杨毅犹豫再三，刷卡开了第一道门。见仪器的数据一切正常，杨毅便打开第二道门，此时显示的数值依然正常。
没有一丝迟疑，杨毅立即刷卡打开了最后一扇门。这扇门似乎特别厚重，开门的速度显然要慢上不少。当他以为辐射水平会陡然上升的时候，他发现仪器的数值虽然有变化，但仍然是正常的。
这里……就是未来的世界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太久太久没有人打理过的标志牌，上面写着早已褪色的字体：“11840号避难所紧急逃生口”。
漆黑的夜晚，荒无人烟的气息，一切都和记忆中的野外相符，地面果然如他们所说的一片死寂。房间里还亮着惨淡的灯光，杨毅无法目视到远处的任何东西，便没有把房门关上。
杨毅下意识地盯着仪器看，虽然显示的数据有好多种，但杨毅能够清楚地看到，仍然没有一项数值越过警戒线。
一阵阴风吹过，杨毅下意识地缩起了身子。然而他所嗅到的并不是刺鼻的气味，而是雨后翻新过的，泥土的芬芳。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的常识并没有错。
人类，是可以回到地面上的。
得知这个结果以后，杨毅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擦了擦眼泪，壮着胆子在外面待了一会，随后把这个消息带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