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我叛逃组织将小溪从笼中所救的那天。那时，小溪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没有明白为什么我会牵着她的腕部将她带走。
当时的她还没有自我，没有理想，只是单纯的重复着一些可怜的话语，时而吐露一些我难以理解的句子。甚至那时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将她救出，还要与自己所知的整个世界为敌。
那天傍晚，我在黄金海岸找了处桥底占住一晚。也正是那一天，小溪遥遥地站在桥墩的东侧目不转睛。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一面花海随着接连的桥墩拼凑在一起，夹在这蜿蜒的河流消失在了遥远的夕阳下。
那是一种街头涂鸦，他们将不同的片段刻画在桥梁的不同部位，只有站在一定特殊的角度才能看到整个画面的全貌。而此时，这被刻画为黄红与紫的画面却只有在此刻，在沐浴夕阳时才能称之为完整。
而那也是给予小溪灵魂的东西。
她没有任性地说“想要”，没有固执地说“不”，即便在当时我有些失控的恼怒下强行拉走她都没有半句怨言，但那双眸中已然多了些东西。
在数年后的现在，我才能断然那是“愿望”。
身处白色的花海中，我望着对面的伊丝特，面色松动。
“这是你做的吗？”
“……不。”她轻轻摇头，或许此时谎言已经没有了意义，“我们一起做的。”
“我们？”
伴随着我的声音，她的身边小溪向前一步。那一刻，更是有无数的白色灵魂之光从周围的一朵朵雪落花之中冉冉升起。
不单单是小溪，甚至还有其他的灵魂们。
但是他们做这些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盯着伊丝特，迫切地希望她的回答。但他却侧过头，视线飘向小溪。
“小溪？”
蓝色的光微微闪动。
“爸爸，漂亮吗？”
她的声音清脆却遥远。
“漂亮。”
那是处于本能还是无意识的问题我已无法知晓，但依旧回答了她。
“比起那天的呢？”
“有些……冰冷呢。”空气有些刺骨，白色更渗人心，“不过，却更加真实。”
“喜欢吗？”
我看着小溪闪烁的灵魂，明知道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已经不在了！
但我还是想要将它当做她。
“喜欢。”
“爸爸你总是喜欢说谎话。”
“这是我的生存之道。”
但即便是过去的“复读机”，将那些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拼凑成段，我依旧接受了。
“想带你去看看真的花海。”
“嗯。”
“可是没有机会说。”
“嗯。”
“若是这样的话，你会满足吗？”
她的尾音轻轻微笑，灵魂的尾迹在空中舞动。
“若是这样的话，你会看到我那天获得至宝吗？”
至宝？
那天的……至宝？
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虽然我记得改变一生的日子，但伴随着新生必然是痛苦，所以从未真正的愿意自己回忆起。甚至那副夕阳下的被染红的花田图，在当时的我看来都无比富有讽刺意义。
但是，里面会有什么？
小溪所看到的……难道说是其他什么东西？
发掘让神经紧绷，刺痛从顺着骨髓蔓延至脑海。记忆顺着桥上蔓延到桥墩，顺着上流流向下流，顺着杨葵蔓延到橐吾，穿过石头搭建的祠堂，来到那一位坐在小路石墙上的少女……
以及膝枕上的男子。
我猛然抬头，颤抖的视线穿过小溪，来到伊丝特的身上。那身衣物，正如那画面里一模一样。
被撕裂的身体千疮百孔，过去的记忆如酸液川流于心肝脾胰。
为什么我事到如今才发现呢？
对小溪真正的宝物，是她一直都拥有着的与我在一起的日子。
而真正不让她离开的……
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