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迎着冷风疯了一样奔跑在林间，脑海里回荡着何撒惊恐的脸，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深的让我的血冷却。
我奔向一条河流，试图通过水的寒冷来麻痹自己的悲伤，可是寒冷并不能缓解我内心的痛苦，喉咙就像被扼制住一般无法呼吸，难过的喘不过气。
我恐惧又绝望，把浑身颤抖的自己蜷缩起来钻进深水。冷意开始渗透躯体里的每一处，意识也逐渐冷静下来，默默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回忆一遍。
埋在自家院子里的尸体大约在七八岁左右，死因是他骂宵沫全家是杂种，手攥着石头的宵沫对他进行了以命来偿还的报复。而那血淋淋的一幕被我撞见——就在那幽深寂静的偏僻巷子里——她把不停哭喊的男孩摁在地上，攥紧着石头砸他的脑袋。
我是唯一的目击者，为了掩盖真相，我对宵沫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最好装作互不相识。”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波动，走到我面前，抬手抚摸我的脸，一双沉静的眼睛第一次久久凝视我。
“走啊！别回头！”
见她没动静，我推搡她。她踉跄着后退，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
“你听我的话好吗，离开这里。”我几乎在哀求她，再次毫不留情推了她一把。
她没有感情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悲戚，漠然注视了我几秒，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目送着她背影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孤独。
如此年幼孤独的我，犯下了人生中无法挽回的错事，从此堕落进黑暗里，只要一回头，身后便是深渊。
十二岁的我谋杀了何撒。
十二岁的我谋杀了父母。
随着时间的流逝，何撒的尸体至今都没有找到；人们曾经只是在树林里发现了他的一顶黑色棉帽。他的失踪导致妈妈精神失常，时常会半夜发疯闯进我房间，紧紧掐着我的脖子不放，一遍又一遍嘶喊，“一定是你害死了何撒！你这个魔鬼！”
我非常担心她的胡言乱语会引起人们怀疑，于是某日趁着爸爸带她去医院看病时，在他们还未出发之前，在轿车的刹车器上做了点手脚。
我始终记得那年纷飞的雪花迷离我的视线，车尾渐行渐远，直到白昼变成了黑夜，他们真的再也没有回来。当天夜晚九点，我接收到了爸妈在医院抢救无效的死讯。幼小的我靠着床沿，蜷坐在地板上发呆，一夜未眠。
第二日，他们的尸首被亲戚朋友抬回了家，我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会任何人的劝慰。
第三日，我的孤寂仿佛沉淀了千年时光，窗外不曾停止的凄美大雪充满着哀伤。
第四日，宵沫站在窗外的雪地里远远望着我，一直到很久才离开。
第五日，跟随宵沫身边的鬼魂来探望我，守了我一夜。它生前的具体死亡时间，是我曾在风婆婆那里多番打听得知的。它是宵沫的妈妈，在宵沫五岁的时侯去世：玩的那种圆球弹珠一蹦一跳地滚去马路中间，年幼的宵沫跑去捡，不料被谁推了一把，只见美丽的女人被飞驰而过的货车撞得面目全非。警方对宵沫妈妈的身份展开了详细调查，并联系了远在他方的风婆婆，宵沫的归宿就此有了着落。
没有人知道宵沫的爸爸是谁。
人们都说宵沫是野孩子！是杂种！
孩子们常常朝宵沫丢石头。
第六日清晨，鬼魂说自己要离开了。它临走前摸了摸我的头，“何生啊，感谢你为宵沫做的一切。”我回过神时，它不见踪影，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它。
从此我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勉强在镇上读完了初中，再考去县城里的高中，日复一日用着爸妈生前留下的积蓄。我虽然离宵沫看似遥远，可实际上我是宵沫的幽灵，站在人们看不到发现不了的地方守候着宵沫。
我大一那年，胖子复读高三。宵沫顺利考上了胖子所在的高中，这也正好方便了胖子替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有一天胖子告诉我，有个叫南宫礼的校草在千方百计追求宵沫。胖子问我：“你要作何打算？”
那一霎那，毁了南宫礼的念头窜进了我的脑海。
说起南宫礼，这个少年给人的印象是温文尔雅的气质，笑容清澈干净，走在路上能让女人一步三回头。胖子和他混熟了，每年暑假都会约他出门玩，顺便捎上我这个朋友介绍给他认识。
某日身处酒吧，我对胖子说：“他不怎么识相，让他离开宵沫有点麻烦。”胖子没什么反应，但应该料到我在打坏主意了。
“那小子在别人膝下承欢的场面一定很销魂。”
胖子听闻刚入口的啤酒就喷了出来，瞠目结舌。
“他是男孩，不是男人。男孩要变成男人，必须经过心智和生理上的调教，至于调教他的对像……男女都行。”
“你不要太卑鄙了！”
“卑鄙虽然无耻下流，但卑鄙无疑是最强有力。”
胖子恶寒，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坐在我身边就会失身一样。我头一回告诉林怀景真相，关于当年那位酒吧女郎的尸体究竟是如何成了一堆碎片的。胖子脸色惨白，他对这件事的恐惧实在太深，那则报纸上刊登的满屋子鲜血淋漓的画面恐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说：“尸体是被我雇佣的妖鬼撕成碎片的，你信么？”
“信——”胖子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