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跪坐在教堂讲台前的炎姬结束了自己的祈祷，抬起头看向讲台后的我。
“为什么突然想要向神明祈祷……”
“这样我会安心一点。我并非生来就是神明的信徒，所以要展示出更多的虔诚才行。”
“虔诚……么。”
事到如今这份虔诚也不会得到回应了吧，在神明已经不在的现在……
不过对任何人而言，维持信仰是有必要的。关于神明的事，我决定先埋在自己的心里，至少现在告诉炎姬也没什么好处吧。
“你和天使之间是什么关系？”
炎姬从地上站了起来，隔着讲台面向我提起了先前所约定好的话题。
不过她主动对我说话也挺难得的，虽然态度一直没怎么改变，但看起来总算是愿意把我当作可以正常说话的对象了。
“一上来就这样问么……”
“很难回答吗？”
“倒也不是很难……不，某种程度上的确有点难吧。我想不到能够很好的形容词。”
“……天使对你的爱是我已经知道的。那么你又如何呢，你对天使也持有相同的爱意吗？”
“就是这里比较难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依芮娅抱有怎样的感情。”
“……人渣。”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但是比起‘恋爱’什么的，依芮娅对我来说更多的是无可替代。如果将这个定论为爱也有些草率了吧。”
“那不就只是在依赖着她吗？原来如此，你说不想听到我提到‘交易’，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省去付出筹码的代价吧。”
“诶，我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不然呢……你从天使那里得到了‘无可替代’的东西，却连自己对待她的态度都无法确认，那就只是单方面地攫取而已。”
“……”
是这样吗……
我所做的原来是这种事么……
看上去不善言谈的炎姬说起话意外的伤人和一针见血，寥寥几句后我突然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产生了一丝困惑。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这是在问一个被天使剥夺自由的人吗？”
“啊、啊哈哈。”
说的也是。
果然这种事还是应该自己考虑吧。
“所以为什么天使会看上这样的人类……”
“轮回。”作为刚刚那些对话的回礼，我直接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依芮娅所爱上的其实是数千次轮回之前的我，而今天遇到天使的时候似乎是那个轮回的尾声。我只是继承了她对另一个‘罗兰’的爱而已，虽说我的确不应该在态度的决定上有所犹豫，不过无法做出回应也有这样的理由在吧。”
“……也就是说，你是真的直到今天才认识那名天使？”
“嗯。顺便你似乎也在轮回的因素之内，依芮娅从一开始就把你的出现纳入到她的计划里了。那个契约正是因此而建立的。”
“所以，其实我是被盯上了吗？”
“是呢。”
嘛，话虽如此，我也不会因此而站在依芮娅的对立面的，刚刚所说的只是陈述事实。我绝对不会离开依芮娅。即便她眼中所见的可能全部都是“另一个我的影子”，而我可能只是由影子映射出的人偶，我也已经对此感到满足了。
“直觉告诉我会变成这样也都是因为你。”炎姬皱着眉瞪了我一眼。
“谁、谁知道呢……”
说到底会演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另一个我在依芮娅和炎姬之间选了后者——这种话我怎么可能在炎姬面前说得出口啊喂。
然而约好的话题就这样结束了，比预期要早得多。
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迅速弥漫，仔细想想说是要好好谈谈我和依芮娅的事，实际上能说的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炎姬向周围望了望，然后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像是动力突然耗尽一般，头也不抬独自玩弄着自己的发梢。
……好吧。
“那个啊，如果离开这里，你打算去哪？”
我一边朝炎姬身边走去，一边把问题丢给了她。
找不到话题的时候把话题丢给对方一定是没错的！
“……为什么？”
“不，就只是感兴趣……”
“这也是天使所期待的吗？既然我已经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的话，那么你所做的也是为了她那个不知名的计划吧。”
“她大概不可能期待这种事吧。”依芮娅所期望的只是我对炎姬单方面的所有权，这种互相了解之类的双向行为应该不在依芮娅的喜爱范围内，“不如说我确实有些事情要问你，你说过你是从禁地过来的吧。”
“……”
炎姬选择了沉默，视线再次暴露了她的警惕性。
“那，不出意外你应该是‘逃出来’的，是么。”
“……嗯。”
炎姬别开了视线。
很好，有机可趁。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人来找你对吧，无论是认识你的人或是，希望带你回去的人。”
禁地是以非神明为信仰的聚落的集中地，包围在圣地的四周，实际上，基本直到世界的尽头为止所有圣地之外的地方都会被视为禁地。
我没有亲自去过禁地，不过根据传闻来说，禁地内的情况，很难想象有人擅自逃离后他们会坐视不管。由于放弃通常的神明信仰所带来的“优越感”，邪教对于教会内成员的要求一般都会十分苛刻，很难想象对于叛逃者他们会坐视不管。
“……也许、有。”
“果然是有的。所以你想怎么办？之前一直是那些邪……一直是那些治外教派的成员在保护你吧，有自己的打算吗。”
“没有……”
“你真的有好好考虑怎么离开这么……”
“……我说。”
“干嘛。”
“你一直‘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地说，我没有说过要离开吧……”
“……诶。不，但是，诶？你不打算走吗？”
震惊。
“我只想活着。天使在这里，我本来就是在用我的自由和天使交易活下去的权利。虽然是她强迫的……但是没有比在天使和她的爱人身边更有安全感的情况了。”
“但是，明明提到契约的时候你一脸不情愿——”
“那只是，一时的感慨。既然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身体都不会由我自己来决定归宿，而且你看上去比恶魔要友善那么一点点，我也就没必要再去赌博寻找更糟糕的地方了。”
“不、可是，你真的留下的话，可能会发展到那方面的事情——”
“是指生育行为吗？也没什么吧。我不正是为了这件事才以这副身躯活到现在的吗？神明交付给每个人的身体一定有它的意义，至今为止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副身体而起，那么它就是我应该背负的命运。如果不是神明让我看到了离开禁地的机会，我也不会主动离开的。来到这里是神明的愿望，至于我自己的愿望……那本来就不重要不是吗。”
“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那样有什么意义吗。可以让我更好地活下去？或者让我能够逃离被恶魔不断侵犯的梦境？还是说，天使会因此而放过我吗？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轮回’里我做过什么导致天使对我产生了敌意，但在谈到我的私欲之前，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权利吧。”
“你觉得这样就好么。”
“是啊，这样就好。你那个多管闲事的做法说实话只会让我感到虚伪，既然你所给的选择不会让我真的获得更好的未来，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想法？如果你一定要我做出所谓的‘选择’来满足你的虚伪，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给出回答——我依然会选择你。或者，你给我找到一个更值得依赖、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男人？”
“……好吧。”
炎姬的情绪有些激动，感觉像是被我问烦了才做出的反应……
不过……算了。
我说过只要是炎姬自己的意志就没问题，现在也不会改变这个想法。
反而这样一来我会安心一些。
炎姬是以自己的意愿留在这里的，将来所可能发生的事，依芮娅所期待的事，也都在炎姬的接受范围之内。
那么我该反对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吧。
不如说，这样不就正好满足了依芮娅所期望的，我对炎姬单方面的所属权吗？
“说到底你现在想要试图了解我，不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对我进行控制，满足你那些龌龊的癖好吗？”
“不，这个绝对不是。”
“又在找借口了。”
“你什么时候能够对我的看法稍微正常一点可能我也不会那么唠叨了。”
“我能成为‘正常人’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炎姬忽然没了气势。我注意到她手上在暗暗使劲，像是在做着某种准备。
“还有什么事么。”
这种时候还是由我开口比较好吧。
“我想和你做一次交易。”
“行啊。”
“……这次怎么这么果断。”
“我说过了，只要是你自己的意志，我就不会反对。”
“啧。我想用我的‘过去’和你交换一个承诺，虽然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但我希望你能答应。”
“你的过去？”
“是我在禁地里度过的生活。占据一个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女性对男人而言更有成就感不是吗？我希望用你的欲望来进行交换。”
“我哪来的这种欲望……不过听听看倒也没什么。所以，你希望我承诺什么？”
“我对曾经生活的地方没什么留念，只是，只有一个人，我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哈……”
“我的妹妹，星日竹忧姬还留在那里。我离开后她一定会成为替代的祭品。所以我想让你答应我，有一天能带我去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