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猖狂地充盈视野，妖艳的身躯遮盖天际，在灰黑的色彩中扑腾而下。
被火焰所怀抱着的碎片从高空中垂落，与地面撞击，旋即，灿烂的火花在地面上无尽绽放。
自己就置身在这可怖的场景中，茫然不知所措，但除我之外的人们，却并没有保持先前的平静。
他们失去了理智，疯狂的互相推攘着挤开对方，吼叫着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就算有人被推倒在地也无所谓，丧失了理性之后的人们，只会对倒地的无能着致以残忍的践踏，相比对方，自己的生命无疑更加宝贵——这是他们在生命的紧要关头仅存的意念。
他们的肉体随着求生欲的驱驰，不顾一切地逃亡。
啪嗒。
一片。
啪嗒。
一片。
化作碎屑的玻璃不断地砸落在地面上，此起彼落的零碎响声地面奏响。
人群愈加混乱。
旋即，逃亡者疯狂的吼叫声、倒地者惨痛的哀嚎声、被碎屑伤着的嘶叫声、对灾难惶恐的喊叫声、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
几者融为一体，交汇成骇人的曲乐。在曲乐中，人将不再是人，他们化作猛兽凶禽，为保障自己的生命不择手段，无论是用那双利爪去拉扯、去推攘、去殴击，还是用猛足去奔跑、去踢打、去践踏，但凡是能够取得生存的手段都被尽数施用。
“呜！”
身体被猛地撞开，几步踉跄之后，再度被人以肩膀奋力顶开，然后，身体失去了平衡，旋转着摔落于地。
“嘶……”
由于突发事态而变得迟疑的我，似乎因为疼痛而换回了知觉。
而在恢复知觉的此刻，所衍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小皙还在里面。
“让开一点！”
一想到这里，就不禁开始奋力推开人群。
我在激烈的人潮中逆流而上，拼尽一切地将阻拦在前方的人推开。
我确实没资格嘲讽他们，因为此刻，我也与她们一样，明知道已经有不少人被自己推开，甚至有可能倒在地上遭到踩踏。
纵然知道这点，我的动作也仍然没有停歇。
“让开点，让开点啊！”
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眼前的人群也渐渐被疏散开来了。
中国饭店的长门也得以呈现在眼前，数分钟前还是整洁一新的玻璃门，此刻早已被人群涌破，碎屑的残渣散落一地，门框上原本的字样也在人群的踩踏中面目全非。
我握住金属的门框，猛地翻过门槛上的玻璃碎片跃入室内。
室内比起室外更为混乱，尽管这建筑的架构比起一般民宅要牢固的多，但，仍然有被点燃的木制物品与布料遍布四周，这也使得前进的工程困难了许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工作人员大都从饭店内疏散了，因此，饭店内并无其他可以阻拦我这个未成年人的长者存在。
“咳咳……”
当然，前进的最大阻碍也并不是点燃的物体，或是此刻已经不存在的成年人。
人之所以会在火灾中死亡，最大的原因并非是被火烧伤，亦或是被掉下的物体砸中，而是，吸入了空气中的大量一氧化碳而导致中毒死亡。
现在的我就面临这种问题——因为是临时作出决定的缘故，我完全没有事先做好任何措施，仅仅靠用嘴堵塞呼吸来防止一氧化碳的入侵，这是完全不够的。
“可恶。”
越是一步步向前行动，便越是深入火灾的根源。
四周被火焰所围拢，团团的烈火不断向外发散光辉，以自身的热度点燃一切。被火焰烧灼的物体，丧失了原本的容貌。水分被蒸发殆尽后，它们的身体变得焦黑而脆弱，时不时地从半空中掉落，化作火粉消逝不再。
“消防部队也来的太慢了吧。”
我用手侧紧贴着唇瓣自言自语，仅仅依靠模糊不清的双眼来洞悉事态。
弓腰，低头，俯下身躯以矮人步缓缓前行。通过了正厅，迈向楼道的入口。
“嗯……？”
就在不远处，一个人影在火光中摇曳不定。
与我一样，它也在火焰的包围下小心前进着，在被火点燃的阶梯上捉摸着前行的道路。
但比起我，它的境遇更是不幸。为了营造民族风
情而以木料为制材的楼梯，在此刻成为火焰最佳的传递者。猖狂的红色使者正通过那深棕色涂漆的轮廓向下蔓延，顺势点燃四周——无论窗帘，还是墙上的壁画，一
一不能幸免。也因此，在这个狭隘的空间内，一氧化碳的浓度远远超过先前。那个“人”大概也是受了这一条件的影响，它的步伐显得软弱无力，伴随着火焰的摇摆
时而晃动。
由于望见了人影的外形与某人相似，我的心跳也变得更加紊乱。
“小皙？”
我移开右手，试探性地呼唤。
那个身影似乎对我的声音有所反应，稍稍的侧过身体，与我正面相对。隐约中，我似乎看到了小皙用来扎紧马尾的黑色发饰。
“小皙，是你吗，小皙！”
我不顾一切，拼尽全力的大声喊叫。
就算口干舌燥，也要尽自己的所能发出最大响度的呼喊。
人影终于有了反应，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呼喊而有些兴奋，此刻她正在以自己的最大所能向这里奔跑而来。
心中划过一道光芒，那是希望、祈望、盼望的光。
希望着她能够脱险而出，祈望着她能够平安无事，盼望着彼此能够在这里、化解误会。
但我忽略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的真理。
虽然小皙正在努力向我的方向奔跑着，但身体的因素根本不容许她这么做。
每一步奔跑，都是在消耗残存不多的体力，每一个步伐，都显得愈加无力。
扑通。
她猛地倒在了火光之中，顺着楼道的阶梯向下翻滚，发出“怦怦”的闷响。
“小皙——小皙！！”
身体的劳累，空气中的一氧化碳，无论怎样的阻碍也好，怎样的阻碍也罢，此刻我毫不在意。
我猛的向前跑去，就算后背被掉落的碎片砸中，手臂被火焰烫伤也无所顾忌。
奔跑之中尚未留意脚下，身体猛的向前倾倒。
“咳咳……”
然而，当我在烟尘中抬起头时，却发现妹妹的脸就在不远处。
那一身被烟灰熏染的衣物显得污浊不堪，无力倒地的身体显得格外狼狈。
我撑着地面将身体支起，随后，伸出手抱住了妹妹的腰际，猛的将脆弱的身躯揽入怀中。
但她却没有回应我，那惨淡的脸色似乎在告诉我，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一氧化碳吸入人体后，会与血红细胞结合，使其失去携氧能力，也就是，会造成缺氧的症状。
同时，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半小时左右就有可能导致死亡。
但当我准备起身时，另一个道人影却阻拦了我的去路。
“你……”
那身份相同，却与照片上截然不同、在岁月的洗刷下显得苍老而沉稳的男人，向这里循循逼近。
哒哒哒，他的鞋跟落于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看到那雄壮的身躯时，我的双拳下意识地紧握起来。
和我料想中一样，他出现了。虽然我明知道这点，但随着他的逐步接近，手心中渗出的汗水却也逐渐增多了起来。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此刻却因为预料之中的事情而感到紧张，这还是第一次。
不是我太过胆小，而是，眼前的中年人，正在向四周施展了莫名的压力，在这种压力的强迫下，身体自然本能地发出战栗。
哒哒哒，他的脚步以及与我相距不到十米，面对着那似箭般锐利的目光，明显气势不足的我动惮不得。
“看来，是你吧。”
“你指的是什么？”
在这火场内相遇以来，他第一次展开了嘴，以不同昔日的声音说道。
从这语气的转化间可以感受得到，气氛上的微妙变化。
“这场大火的，纵火者。”
既然他已经对我产生怀疑了，我也没有隐匿目的的责任。妹妹的病况，根本不容许我继续拖延时间下去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猜测到了你在这附近将会作出一些举动，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个……”
环视了一下四周，目视着火场内令人发指的惨况后，我咽下了一口口水。
“大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哈哈……你要问我为什么吗？如果你与零机关有染的话，怎可能不知道我的动机嘛。”
他嬉笑般的嘶吼着，与昨日傍晚时的那份温和不同，与照片上的那份阳光英俊不同。现在的他，神情空洞，目露凶光，截然一副崇杀者般的姿态。
“总之，让开。”
吼声落下，他以沉闷的声音发出警告。这已经是最后的一句话了，绝无让我反驳的余地。然而，既然身后有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话……
“我不可能会让开的。”
我最后一次扫向周围。由于四周的一切被烈火所焚烧，不但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战略躲藏的障碍物，就连可以作为防身武器的器械也没有。
也就是说，我只能凭借着纯粹的肉搏取胜，虽然对昨日那猛虎般凶猛的有些心有余悸，但现状也并不容许我退却。
在双方视线相交的刹那，脚步顿时向前奔去。
“喝啊啊啊！”
高声吼叫的同时，拳头猛的擂向他的胸口。
尽管自己曾有着为数不少的实战经验，但，当面对的那泰然自若的表情时，自己的信心顿时折半，不由自主颤抖了半晌的左拳，轻而易举地被一股力道制止住了。
“你不适合杀人。”
仅仅是落下了如此话语，那巨大的手掌施展了力道，牢牢地将我的左手紧握。
因为有着实战的经验，我才能预料到他这一举动的意义。但对于此刻，手已经被牵制住的我而言，根本无法回避。我只能无所作为地目视着，那突入我下腹的、男人的左拳。
“呜！”
硕大的拳头仿佛铅球般擂打着自己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颤动，口唇在无言的痛楚下根本无法道出只言片语。
“噗……呜。”
一股甜腥味顿时涌上喉头，脑内的思绪也开始变得污浊不清。
此时此刻，唯一的感触是——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结束了，你。”
他的话语如同盖棺定论。当这话音落下的片刻，他的拳头离开了我的下怀，而颤动着的双膝也顿时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瘫软下去。
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在剧痛下动弹不得的我，只能以昏昏沉沉的视线望着自己眼前的男人，旋即向前倾倒。
鼻子撞上了地上的硬物，疼痛之余，一股冰凉的液体从鼻腔内流了出来。
“咳咳……”
时明时暗的视野中所呈现的是，鼻血混杂着口中咳出的血水、流淌一地的惨象。
——“作为哥哥而言，这么弱点的你，根本没办法保护妹妹吧。”
我想起了老爸的那句话，以及，说这句话的场景。回朔当时，前方那俯视着我的高大男人就仿佛当时的老爸，而颓倒在地上的一方却依然是我。
这十几年里，我毫无成长。立下誓言坚决变强的我，却再次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我冷不禁地自嘲。
男人目视了我半晌，长叹了一口气。但片刻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一般的俯下身去。我无法侧转视线，只能默默地等待着，他将那个东西捡起。
“这是你捡到的吧。”
虽然视线模糊不清，但我依然可以明了他所言的东西是那张遗落在银座五丁目卡片。
“说起来，你真像我。”
感伤地目视着那张卡片时，男人低沉地说道。
“你……”
“你和过去的我一样愚昧，自以为可以保护自己珍重的人，但事实上，从头道来却是一场空。”
不禁想起了来到千代田时询问一位老者时，他的答复。
——“这个……唔……根据这个地形来看，这附近是宝琢剧院吧？哦对，我想起来了，几十年前那里似乎有一场大火。包括这个建筑在内的一切都被烧毁了。”
“我的家人，我想要保护的人，就在那场大火中都消失了，而我却活下了下来。你或许会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吧。在医院中清醒过后的我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火却没有连同我一起杀死，虽然明知道这并非是上天的怜悯，但我却不曾想过，原因出在我自己的身上。”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凶狠。
“几天之后，‘那些’人找上了我。那些自称是United Nations Peacekeeping Forces-ZERO，零机关的人，将我称为Gvess，并告知了我无法继续过上平静生活，然后，便开始作出动用武力的样子——于是，我杀了他们。那是我第一次得知了我并非常人的事实。我不敢相信，那么庞大的爆炸居然是由我引燃，并且，并没有伤到我自己。你认为，这样的我，是一个凡人吗？”
“因此……你就想要报复吗。”
“不。”
他的神情变得阴竦。
“经过调查我才知道，使得我这样的基里斯产生
的原因，正是这些来自零机关的疯狂科学者，而我们——则是作为次世代军用兵器的失败品而已。为此我想要报复，哪怕泯灭了自己的人性也在所不惜，因为，就是
因为他们，我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我人生的动力，失去了想要保护的、自己所珍重的人……你能够理解吗，我这种感情。”
“……理解？”
身体恢复了些许气力，我用手臂无力地支起身体。
“我能够理解你保护珍爱的心情，也理解你，失去了珍爱的感情……”
我也是，想要保护着自己珍重的人。
“但我，无法认同你这种偏激的做法，偏激的夺去他人的生命——这种做法我无法理解！”
时间已经不多。每分每秒，都预示着死神的步伐离妹妹越来越近。
因此，我不能这么懦弱下去了。就算拼尽全力、声嘶力竭也在所不惜。
颤颤巍巍的双脚勉强支撑着身体，抖动不已的双拳勉强握起，架起一幅拳击者的模样。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染红了上身的衬衫，随后在火场的高温下慢慢蒸发。
此时的我处于劣势，即将败北。但就算这事实早已明了，我仍然要奋战到最后一刻。
眼前的男人开始向我走来，步伐沉稳有力。他跨过倒在地上的碎屑与残骸，一路上，燃烧着的木块与布料对他来说熟若无物，他就连一眼瞥视也没有，便径直用皮鞋的前跟将它们轻而易举地踢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随后，继续朝着我行进。
我的心跳愈加激烈。
“你说，你无法认同我偏激的行为对吧？”
“是的。”
咽下一口口水后，我毫不避让地与那似箭般锐利的目光相视。
“或许你从我的外表中看不出来……但，大叔，我与你的遭遇有几分相似，所以，我能够明白你的感受。”
身后就躺着自己想要保护一辈子的人，这一想法本能地促使着自己鼓足勇气，以备迎接对方的进攻。
“你的遭遇，难道像你这样年轻的家伙还能遇到比我更伤心的事情吗？”
“嗯。”
我轻点了一下额头。
“我……在儿时，曾经是一个天真的人，自以为能够安然的和一家人一直活下去……但是我错了，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一件事情，而我，以及她，也因为那件事情留下心伤。”
“原来如此……是因为她是你的爱人吗。”
大叔的脸庞略为扭曲，摆出一副嘲讽的笑容。
“不是爱人，是亲人！”
我大声吼道。
“那时的我，是一个十足的、异于常人的怪物，但愿意与我接近的，也只有身为亲人的她一人！”
那时候的场景，如同幻灯片一般在脑中回映。
昏暗的房间，阴沉的一隅，颤抖着的我们，以
及，眼前那可怖的场面，这些都是我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痕。十年以来，我无数次地试图忘记这一切，试图让我，以及小皙能够回到那之前一样安然的日子。但这个想
法是天真的，日常一旦被打破，就很难碎镜重圆，越是急躁地想要让那些日子回来，我的目的便越难以实现。如此往返，直至现今。
我本以为离开那个令人伤心的国度就可以抛弃过去，但，过去是无法遗忘的，它将作为记忆中的伤痕永远地铭刻于我脑海深处。想要抛弃它的我反而因为不经意间的回想而变得疯狂，以至于在昨天对妹妹做出那样失去理智的行为。
“我无法遗忘那件事情，我试图抛弃那些，这些都是无用功，甚至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我反省过了，所以我现在，也明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我想要挽回自己所造就的一切。
“我现在，想要阻止你，然后，向她道歉。”
“这样啊。”
大叔的眼神中渐渐消散了那股杀气，取而代之的则是，久违的温和。
“你果然与我很像，所以说，你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到这里吧。”
“嗯。”
“或许我是很偏激，我也了解我的偏激，但我已
经没有退路了。从‘那些人’的情报中得知了零机关将会在这家饭店展开秘密会议的时候，我准备好了一切，然后引发了这次事件。但我错了，我发现这里只有你身
后的这个女孩来到这里……我想，或许这就是，零机关的骗局吧，仅仅只用一枚棋子便把我引到这里来，以哪怕是牺牲她的代价也要将我逮捕。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了。既然如此，不如破釜沉舟地拼搏一把吧。”
棋子……
妹妹她是，那个所谓零机关的，棋子？
“我想要为我所珍重的人报仇，而你，则要守护你珍重的人，我们拥有着彼此的信念，所以，我们才要在这里一决胜负。”
他抬起了头，望向燃烧着的天花板。那里显然已成了火的海洋，焦黑的木块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将目之所及一切砸碎。
“明白了。”
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多加猜想。
零机关也好，妹妹是棋子也罢，无论她是不是被那个组织作为棋子，她都是我的妹妹，所以，现在的我就决不能抛下她苟且存活。
我错开双脚呈外八字，双臂屈肘，双拳悬置于胸前，随后向前奔去。脚步跨越地上的碎木残骸，践踏在满上烈焰烧灼的地面上。
“喝啊啊！”
相距不到三米时，右拳攒劲，运足了自己所能的一切力道朝向他的胸口挥去。
假如那一个拳头能够正中胸口的话，轻则呼吸不稳重则肋骨碎裂，这些都是在父亲教导下所衍生出的、近乎杀戮的格斗术。
但，假说毕竟只是假说，想要成立需要事实的依据，没有依据的话，它也仅仅是假说而已。
“呜！”
拳头再一次地被他强而有力的手掌扼住。
“这样的攻击，不可能会重演第二次的。”
“不这样做，怎么可能知道会不会了呢！”
高吼着的同时间，握紧的左拳再度击出。
阻扰的空气在不安地发出咆哮，随着浓烈的火光烧灼，消逝。而包容在这片炙热之下的决斗者，都没有放过一丝胜利的机会，我自然也在其列中。
“没用的！”
左右双拳的进攻都已经被遏止，但我却向后退去，同时高高跃起。
右腿在蹬起的同时就已经曲起，在坠落身体的同时伸直，猛然垂向他的颈部。
“呜！”
男人发出了一声震愕的惨叫，随后，庞大的身躯彷如溃败的士兵一般颓然倒下。
但我也没有幸免于难，由于刚才的那一击，身体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平衡，猛的摔在了地上。落地之后，痛楚再度袭上了周身。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猛的紧缩起来，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就要凝结成一团将自己碾碎。
超负荷的运动下，凡人的身躯根本坚持不住。若是没有锻炼的话，早在刚才的出拳时这幅身体就会倒下的。
“哼……”
身体的前方传到冷笑声。我将目光斜向了那里，颓倒在地的男人正在冷酷地笑着。
“不错呢，你还是很厉害呐。”
“被鞋跟击中了颈动脉却还能保持意识，你果然还是凌驾于我之上。”
“呵……呵呵……”
他一脸颓废地笑着，仿佛得以自由的笼中之鸟般，苦涩又幸福地笑着。
随后，一阵嗒嗒的闷响从外部传来，很快的，蓝色武装、头戴钢盔手持盾牌与枪械的部队很快鱼贯进入大厅内，紧贴着火焰包笼的墙壁四面。
而脚步声方刚平稳下来后，一名并未武装的男人从警察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装束，如同昨天见到的一样，是日常工作时的警服装束。加之一脸泰然的表情，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事态——火焰，伤者，以及倒在地上的男人都安之若素。
“东京都警视厅警备一科的警视正夜神真守。”如同程式一般老练而不带感情的声音从那冷淡的唇瓣间传出“现在宣布，逮捕这次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
一声令下，几名警卫迅速站了出来。男人的双手被手铐牢牢锁住背在身后，那雄壮的身躯也被几名警卫奋力地匡扶起来。
“对了。”满意地看了一眼狼狈的男人后，他又转过身，对身旁的警卫说道“叫外面的医务人员准备好，我们现在把伤员抬出去。而且，也请四面的消防部队加紧扑灭大火。”
“明白。”
警察旋即开始行动。昏迷的小皙被抬上担架，而我也被两名警察扶着肩膀背了起来。
“辛苦了。能够单独地对付如此凶恶的罪犯，你还真是了不起呢。”
“……没什么。”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夜神警视，我竭力保持着平稳的态度说道。
“虽然昨天就见过面了，但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见你。伊藤君。”他的脸部肌肉像是扑克牌一般，一旦变化便再无动弹“不过，你的这次举动很让我们棘手，如果死了的话，会很麻烦的。”
“比起这个……小皙她……”
“你说那个女孩吗？放心，我们已经组织医务人员在外了，不过相比之下，更为重要的。”
他的嘴角边勾起笑容。
“你的中毒症状也不轻吧，不要紧吗。”
“说过没事了。”
“是嘛，那么……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他转过身子，留下了这么一番话。
“现在，带犯罪嫌疑人……”
“等下。”
“嗯？”
话音未落，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有几句话要说。”
“是要为自己辩护吗，我们欢迎你日后在警视厅以及法庭上陈述。”
“不是，但我……有点事情要说。”
话毕，男人没有望向警官，而是将目光抛向了一旁的我。
“少年，说实话，你很厉害，你打败了我，而且，是用信念。”他的脸上绽出释然的笑容“失去了珍重的人后，我自认为我已经没有出路了，而如今，也没有丝毫的退路，我知道爆破罪带来的审判会是什么……但你不同。你有着那份守护珍爱的信念……所以我相信，你会有未来的。”
“大叔……”
“如果你想要永远守护她的话……请不要放弃这份信念吧。永别了。”
大叔没有多加说话，而警视也没有多让他说话的准备，便匆匆将他转身，扣押着蹒跚而去。虽然夜深警视也一直作为旁听证人围观着这一切，但男人走后，他似乎也没有任何情绪，仅仅是敬礼、转身离去，顺带留下意味深刻的笑容。
或许我直到几秒前才明白了。其实，大叔完全有能力阻止我，在我的脚落下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些许笑容。我不知道我解读的是否正确，但，这笑容却似如他最后一笑般，安心而释然。
流离失所的日子很难过吧，失去了珍爱的日子，也很难过吧。虽然不能够感同身受，但透过他满是沧桑的脸上我也能略有所得。
但是，我一点也不想体会这种感觉。我会为了我的这一想法守护着小皙，直至永远。
我抬起头，望向火焰烧灼的窗框外。
那里，烟幕的阴霾已渐渐消散。透过几丝灰烟可以望见，蔚蓝如洗的天空中央，炽阳正绽放着笑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