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快醒醒！”
负责传话的矮人低声唤着首领，慌乱中居然还踩了他一脚，但没能起到任何效果。他瞥了莱纳斯一眼，紧张的汗水顺着额头哗哗地流淌：这个精灵可是帝国女王的传令使啊！首领这幅模样，要是惹恼了他，换回一纸驱逐令，麻烦可就大了！
“他喝醉了？”
“是，是的……非常抱歉，首领不是成心的，请别生气。”
莱纳斯强忍着啤酒和熟肉的气味，绕过餐桌，来到邱恩身旁，平举右手，叽里咕噜地念起了咒语。
绿色藤蔓顶破石板铺就的地面，如捕食的蛇般缠卷住邱恩的身体。
“你干什么？”矮人拔出腰间的小斧头，警觉地盯着莱纳斯。
随着结束词的重音，藤蔓变作淡淡的绿色薄雾，钻进邱恩的鼻孔。
醒酒的生命魔法生效极快，刚才还呼呼大睡状如死猪的矮人首领刷地睁开了双眼，酒气也淡了许多。
“咦？发生什么事了？”
邱恩扶着餐桌站起来，传话矮人急忙收起斧头，清清嗓子。
“这位是阿芙拉女王派来的传令使，莱纳斯先生。”
“传令使？啊，那个，刚才失态了，请不要见怪。”
他本想跟莱纳斯握一下手表示友好，又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沾着油和调味料，于是硬生生地把握手改成了鞠躬。
莱纳斯强忍着酒和烤肉气味的折磨，微微躬身回礼，正色道：
“这次前来有要事相商，请……找个合适的地方。”
“噢，抱歉，我们去议事厅如何？”
…………
“太过分了！该死的大爬虫，居然敢打迪尔斯帝国的主意，问过我邱恩的板斧没？嗯？我要把你剁成碎肉摆在我的餐桌上！”
看完阿芙拉阐述事情缘由的亲笔信后，矮人首领气得鼻孔都冒烟了。
十年前，他和自己的亲生哥哥锡恩决裂，带领追随自己的族人南下。受到迪尔斯帝国皇室的礼待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样。而现在，竟然有人——不，有家伙在打他恩人的主意，简直无法忍受！而且决不允许！
莱纳斯顾不得他身上满是油和调味料，强行把他按回座位。
“请冷静点，这条消息必须封锁住，否则会引起全国的恐慌，还会让柯西亚斯提前进攻。”
“放心，我心里有数！”邱恩豪爽地拍着胸脯。
这个矮人靠得住吗？计划会不会砸在他手里？莱纳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邱恩又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阿芙拉的亲笔信。
“两道防御墙，没问题……提供矮人族战士，也没问题……战争期间听从大将军调迁，大将军？谁是大将军？”
“哈哈，你又输了！”
青年欢笑着赢了今天第五盘贝奈西军棋。
“唉，这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右脸上留着两道可怕伤疤的男人不满地嘟囔起来，“除了训练士兵和下棋以外什么事都干不了，难道这就是生擒过一位野蛮部落大头人的帝国将领该有的待遇？”
“老哥，要不是因为你一时沉不住气得罪了罗尔索斯，咱们现在也不至于——”
“闭嘴！别跟我提那个老乌鸦！”
青年做了个鬼脸，独自将红黑两色棋子移回原位。
兄弟俩正打算开始新一轮无声厮杀时，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
“报告军团长，女王陛下派人送来一封亲笔信。”
“呈上来。”
士兵将信件放在棋盘旁，退后三步立正。
青年撕开信封，取出信纸，铺在桌子上，和哥哥一起阅读。
“写给沙律军团长和沙特军团长……”
信的内容很长，越往下读，两位军团长的感情变化越明显：脸上带疤的沙律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整张脸都拧到了一起。弟弟沙特脸色则是一阵白一阵红，眼睛瞪得滚圆。
“哥，这是恶作剧，还是……真的？”
“笨蛋，盖着陛下的印章还能有假？”
果断按住弟弟颤抖的右手后，沙律抬头看向送信的士兵。
“信使呢？赶紧让他进来！”
“遵命。”
士兵应声离开。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一分钟……
“哥，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不反抗的话，的确是死定了。”
回答沙特的却不是沙律，而是一袭黑袍的红发青年。
“你是……新上任的首席魔法师？”
沙律眯起眼问道。
“不完全是。”
他诡异地微笑着，同时摊开右手手掌。
金色刺心花雕饰包围着一个通用语字母。
“这，这徽章……”
“认识吗？我的两位军团长？”
沙律沙特毫不犹豫地起立——
“大将军。”
作为军团长，两人十分清楚这枚独一无二的徽章所代表的含义：爆发战争时前线的总负责人，仅听从国王一个人的命令，拥有各个军团的指挥和调用权……
权力简直大得离谱，因此只会授给深受国王信任的将领或大臣，而且仅限于这种会危及到帝国存亡的战争：在帝国南方负责防范野蛮部落的将领们永远不可能得到这枚徽章。
“信看明白了吗？”
“非常明白。”
兄弟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明白了还这幅表情？你们到底是不是军团长？马上给我冷静下来！”
看起来那么温顺的青年，发怒的模样却比火山喷发还恐怖，这就是杰尔留给两位军团长的第一印象。
“听着，柯西亚斯只是挂了个神的名号，实际上只是条会喷火的大蜥蜴而已，我负责解决他，而你们——只需要听从我的指挥，一丝不苟地执行我的命令，否则军法处置，明白？”
两位军团长挺起胸膛，恢复了帝国军官的风采——
“明白！”
他们心里清楚，除了商道，没有道路可以前往大陆的其他地方。
不反抗一定会死，但如果反抗，就有机会活命。只有傻子才会选择前者。
杰尔瞥了一眼两位军团长中间的木桌，十分尖酸地说道：
“北方守军的日子真是悠闲啊……外面那些士兵也没什么气势，真担心开战的时候会出现一哄而散的情况。”
沙律沙特顿时感到无地自容。
“是属下们的失职，请大将军责罚。”
“没时间责罚你们。半年的时间，最低要求，把他们训练到军令畅无阻的程度。”
“遵命。”
“还有，真相不要透露出去，否则他们明天就会跑个精光。”
两位王子分头行动的时候，死神使徒也没闲着。
趁夜色爬上兰科城最高建筑物屋顶的塔罗萨，将随身携带的灰布袋放在地上，骨瘦如柴的双手一齐伸进去摸索，没过多久，从里面摸出一个个贴着标签，盛满各色粉末的精致玻璃瓶。
“唔……‘黑暗种族二号’，不是这个……‘卡尔克族三号’，也不对……‘米凯伦特族一号’，神啊，赶快收起来……‘魔兽一号’？不行，见效太快了……‘魔兽二号’，啊哈，宝贝，可算找到你了……”
他双膝跪地，嬉笑着拔掉“魔兽二号”玻璃瓶的木塞，用双手捧向天空——
“醒醒吧，死神的孩子们，到工作的时间了喔……嘿嘿嘿嘿……”
粉末变作类似萤火虫的幽绿色光点，一个接一个地从玻璃瓶中涌出，然后迅速褪色，再悄无声息地向四面八方分散开去。
兰科城的居民大都在熟睡，即使是清醒着的守夜人，也没能觉察到塔罗萨和这些无声无形的死神之子，任由它们肆意融进、潜伏于活人的体内。
三分钟后，最后一个幽绿色光点也销声匿迹。
把木塞塞回瓶口，收拾好瓶瓶罐罐的塔罗萨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整个兰科城。
“迪尔斯帝国的东北屏障，哼哼，现在是我塔罗萨亲手种下的死亡麦田……啊，来年开春的时候就可以收获喽，嘿嘿嘿嘿，真让人兴奋啊……”
任务完成之后，他动身返回和贝奇一起下榻的旅店房间——从窗户。
“啊，塔罗萨，你胡来了？”
“不是‘胡来’，是‘回来’……嘴唇不要绷得那么紧，放松点。”
贝奇现在已经能听懂平常的对话了，只是不标准的发音让人颇为头痛，杰尔把这个重担移交给了塔罗萨。
“喔，我吉掉了……”
“是‘我知道了’，舌头要卷起来……跟我学，‘知道’……”
“‘吉掉’……”
“仔细听，‘知道’……”
“‘知掉’……”
“前面对了，‘知道’……”
“‘吉道’……”
“后面对但是前面不对，‘知道’……”
“吃掉……”
“通用语没有气声，‘知道’……”
半小时后。
“知道……”
“知……道……”
“啊哈，”塔罗萨兴奋地拍着手，“总算说对了！”
“哈哈，我很崇抿吧？”贝奇咧嘴笑道，却发现塔罗萨连人带表情一起僵住。
“咦？塔罗萨？你枕么啦？”
“我……没事，呵呵呵呵……咱们继续，来，‘聪明’……”
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小子的通用语发音比柯西亚斯的炽炎龙息还可怕一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