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少年醒来的时候，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卧室变成了阴暗的石牢。
“这是什么地方……”
确定这不是梦境以后，他站起来，打算弄清楚这里的情况。
四周是由数块长满苔藓的青石板拼叠而成的墙壁，既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地面则是由一整块石板铺就，连条缝都没有。
我是怎么进来的？
正疑惑时，头顶上传来一阵轻响，银色月光顿时洒落进来。
他抬起头，发现七米高的顶部开了一个天窗，一只小木桶借助细细的绳子缓缓下降，最终悬挂在距离地面约三米的位置。
紧接着，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木桶里有食物和水，想办法拿到它，否则你会死。”
少年愣了片刻。
疑惑几乎是瞬间转变成了强烈的屈辱感，他大声咆哮起来：
“你是谁？放我出去！”
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未受过这种待遇。在他的印象里，除了那位严酷到不近人情的父王以外，没有一个人敢用如此不敬的口气跟自己讲话。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对方没有回答，只有自己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很快，少年就意识到这样扯着嗓子乱喊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思索怎样逃离。
四壁全被湿滑的苔藓覆盖不说，石板之间严丝合缝，连指甲也伸不进去，更不用说攀爬。
他仔仔细细地将石牢搜索了一遍，也没能找到任何可以用来垫脚的东西。
希望破灭重新点燃了他心里的怒火：
“混蛋！报上你的名字，我出去以后一定要把你烧成青灰！”
“毁灭之神座下第一使徒，‘千眼之希洛瓦克’。我随时恭候你的烈焰，王子殿下。”
随后是天窗关闭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他离开了。
石牢内，杰尔无助地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希洛瓦克？竟然是他？
记忆的闸门迅速开启。
“千眼之希洛瓦克”，“龙之战争”时被公认为天魔界使徒中的最强者，战争结束后返回魔界，他的功绩使无数少年想要得到他的指点，让自己的实力突飞猛进，然而绝大多数却都死在了他那几乎是折磨的训练之下。
虽然有学成者，但毕竟是极少数。
我怎么会落到他手里的？
想起来了……对，少年礼，昨天父王亲自为我举行了仪式，母后还痛哭了一场，魔法老师弗伦基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当时自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全都能解释通了。
根据父王制定的法典，魔界的少年，不论种族，除了血统和容貌以外，无法从自己的父亲那里继承任何东西。地位，金钱，权利……一切都得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
残酷，但很公平。
只是没想到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我送到这里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吧……
如果自己想重新过上童年时代那种生活，重新回到弗伦基那里学习元素魔法，重新变成受人敬仰的王子，就必须成为像使徒那样真正的强者。
如果我能打败希洛瓦克——不，只要能打败与拉乌索斯实力相近的使徒，父王大概就不会再用那种不屑一顾的，仿佛看寄生虫一样的眼神来看我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父王。
还有母后，我一定会，活着，回到您身边。
望着悬挂在半空中正在往外散发食物香气的木桶，杰尔微微地眯起了眼。
首先，填饱肚子。
他缓缓地站起。
手腕不知何时被锁上了一对禁魔手镯，没有钥匙绝对无法将其脱下，破坏也不用想，他很清楚它的坚硬程度。
现在自己连一个最简单的火球也无法释放，只能想别的办法。
木桶的高度接近三米，自己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也就是说，必须跃起一米半以上，才能用手扳住木桶的边缘，把它扯下来。
从墙边一步一步地走到木桶下方，总共十三步。
他返回墙边站定。
没有助跑，从第一步开始就是冲刺，然后跃起，在空中竭力拉长自己的身躯。
然而，在右手的中指指尖略微蹭了一下木桶的底部之后，他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没过多考虑，饥饿催促着他返回，冲刺，跃起。
第二次反倒还不如第一次，手距离木桶还有二十厘米时身体就开始下坠了。
可恶……做不到吗？
不，无论如何都得拿到木桶里的食物和水，希洛瓦克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就网开一面。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第一项训练里，太丢人了。
肚子咕咕地叫着，喉咙也有些发干。
他深呼吸几次，深红色的双眼死死盯着半空中的木桶，犹如一头恶狼凝视着刚刚出世的小羊羔。
再来！
近乎疯狂地一次次跳跃中，杰尔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感觉到每次失败、落地之后，饥饿和干渴就变得愈加强烈。
最后一次跃起时，他的右手已经摸到了木桶的中部位置，受到外力影响的木桶摇晃起来，但并没有跟他一起下坠。
杰尔气喘吁吁地仰望着，他的眼神里只剩下对食物和水的欲望，屈辱、愤怒、怀疑全部消失，把木桶扯下来就是一切，就是他现在活着的目的。
只要再高十厘米就够了。
可是这十厘米就像雄伟的坎培塔拉山那样不可逾越——对于满身虚汗，双腿无力，双脚肿胀疼痛，连站立的姿势很难保持的杰尔来说。
木桶还在无声地微微晃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弱小。
它却不知道，现在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杰尔继续尝试。
不知过了多久。
杰尔侧躺在地上，虚弱地望着半空中的木桶，原本充满求生欲望的眼神如今正在渐渐涣散，意志也处于瓦解的边缘。
要死了吗？
不，不行，不能死……
每跑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刀刃上，每跳一次都觉得双腿像是要被撕裂，每落地一次都会忍不住痛得喊出声来，但只要还能跳起几厘米，他也不会停止。
然而现在已经到了站也站不起来，连意识也模糊不清的程度。
就在他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天窗第二次被人打开，一个软软的东西掉落下来，正好砸在杰尔的腰间。
羊皮袋？
他攥着羊皮袋，直起上半身，迅速地拔掉木塞。
是水！
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把羊皮袋倒过来，仰起头，让水以最快的速度流入自己口中。
虽然只有几口，但这一小袋温水重新赋予了杰尔生命的力量。
他把空的羊皮袋丢到一旁，坐在地上，双眼依旧盯着那只木桶。现在他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
干渴暂时解决了，饥饿依旧，木桶里那食物的香气源源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必须尽快取到食物，否则还是会死。
盲目的跳跃跟咆哮一样没用。高度不够，跳一千次也白搭，只会白白浪费体力。
他忽然回想起了菲莉亚的一句话：
“对，我的防御的确很差，所以我不会给对手出招的机会——永远都是，一击毙命。”
体力有限，如何把它一次爆发出来，取到食物和水，成了杰尔思考的对象。
由于疲惫，竟在思索的时候睡着了，醒来时，从天窗那一条缝隙中射下的已然变成淡淡的红光。
红月与银月交替，现在是魔界的白天。
身体的疼痛减轻了些许，脑袋也很清醒——最佳时机。
他站起来，开始在石牢内来回走动，测量之前思索过的各项内容。
确认无误后，他走到墙角，转过身。
以现在的状态，顶多只能跳三次，他心想。
开始吧。
冲刺、跃起、下坠。
再冲刺、再跃起、再下坠。
前两次依旧失败，但却以实际的跳跃探测出了最合适的跃起点。
返回到距离墙角半步远的地方，凝视着半空中的木桶，深吸了一口气，疾跑数步，双腿猛然发力，如振翅腾飞的雄鹰一般扑向目标。
右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木桶的边缘，接着下坠的趋势，狠狠地向下一扯。
“啪！”
细绳应声断裂。
时光飞逝。
阴暗的地牢忽然射进大片红色月光，坐在角落休息的杰尔抬起头，眯着眼睛观望。
没有盛着食物和水的木桶被放下来，只有冷酷无情的声音：
“你可以出来了。”
起身，略微助跑，奋力一跃。
外面正下着雪，地上覆盖了白白的一层，杰尔身上却还穿着单薄的夏装。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希洛瓦克。他的左眼隐藏在黑色眼罩之下，冷如寒冰的银色右眼向来不掺杂任何情感，然而此刻却闪过一丝赞赏。
七米，这在同龄人中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即使是魔界城主们座下的武士里，也很难有人能轻易达到这个高度。
日复一日的跳跃训练，使杰尔的身高从不到一米六迅速增长到了一米七左右。不过在两米高的希洛瓦克面前，怎么看都还只是个小孩，毫无气势。
“不想说点什么吗？”
希洛瓦克居高临下地望着杰尔。
“不。”
少年王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很好，跟我来，我们去下一个训练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