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黄昏，血色天空中掠过一群通体赤红的火焰鸟。地面上，坎培塔拉大峡谷沐浴在红月温暖的暮光之中，它的东方正是高耸入云的坎培塔拉山。山体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褐色，仿佛干涸的血迹。
正如它看起来的模样，这里是魔界人尽皆知的三大危险地域之一：各种可怕的猛兽出没，毒草毒花遍地丛生，肉眼难以辨清，却能喷射致命毒汁的小虫不时出现，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自然陷阱。
按理说在这种地方应该是看不到其他生命的，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两个身影伫立在山脚下黑森林的边缘处。
“殿下，非常感谢您三个月来的耐心陪伴，我现在很满足。有两个消息我现在要告诉您。好消息是，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收敛气息的秘诀了。坏消息是，我只说一遍，学不会我可不负责喔。”
“洗耳恭听。”
“呵呵，心里明明气得快要发疯了，嘴上还这么客气，真是佩服。”
“菲莉亚……”
女使徒瞥了一眼王子那涂满草绿色药膏的左肩，娇笑了几声。
“听好了，精神力是评判灵魂强弱的标准，是释放魔法的前提条件。精神力越强，越不容易被圣灵和死灵魔法中的精神攻击所影响，释放魔法时也会更精准，威力也会更强。总而言之，精神力的强大是成为强者的第一步，但是，紧跟着问题就来了，强者自身的气息很容易被别人感觉到，甚至会给精神力极弱的家伙造成心理上的恐惧感，神威就是这么来的……哎呀，跑题了好像……”
“没关系，说下去。”
“只有神才能够收敛自身的气息，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说法，因为收敛气息只是一种精神力操控方法，而不是创造精灵之类的权力。神之所以能够掌握这种方法，正是因为他们拥有神威，那是创世神承认他们实力后赐予的礼物，使他们的精神力变得格外强大，控制起来更加容易，也能更清晰地感应到精神力的本质……”
说到关键处，女使徒却停了下来。
“精神力的本质是什么？”王子追问。
“你的‘意志’。”
“‘意志’？”
“没错，‘意志’。”
圣灵魔法中有剥夺意志的招数，死灵魔法中则有封印意志，乃至粉碎意志的招数，无论哪一种都不致命，但都无法再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
可这跟收敛气息有什么关系？
“很迷茫吧？”女使徒笑道，“别着急，来，看看这宏伟的、不可逾越的坎培塔拉山——什么感觉？”
王子皱了皱眉，“你已经说出来了。”
“不不，不是对它的感觉，是你自己，觉得自己怎么样？”
自己？
“很……渺小？”
“别用那种怀疑的语气，感觉没有对错。再看看这深红色的天空，还有辽阔的魔界大地——”
王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望无际的平原，纵横交错的地表径流，安逸的村落，忙碌的小镇，繁华的城池，甚至还能隐约看到北极冰原白雪皑皑的高山……
虽然是山脚，却也处在较高的地势上，因而可以望到很远处的景色。不过对于从小在魔都长大的王子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他长期居住的魔都倚山而建，王宫则建在在城市的最高处，视野绝对比现在这个位置要好得多。
“神之子也好，使徒也好，寿命都很长，但再长也长不过这天地，除非成神，否则终有一天，灵魂会被冥界吸去。实力也是一样，如果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毁灭一支军队很轻松，屠光一座城池，花点时间也能办到。听起来好像是非常强大的存在，但这样强大的你，还不是一样被牢牢地吸附在地面上，没办法像雄鹰那样翱翔天际吗？”
女使徒笑望着身旁的王子。
“所谓的伟大，只是相对于其他生命。跟这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孕育了不知多少生命的天地比起来，那一点点成就实在不值得自豪……强与弱，只是相对的概念。你那位受全魔界敬仰畏惧的父王，他的攻击能撕裂空间，但是他能创造出一个新的空间吗？完全不能。连神都如此，你我这般尚未成神的生命，又有何理由用气息去炫耀自己的实力？”
王子沉默了许久，仿佛是在深思，又仿佛是沉浸在惊讶中无法自拔。
战胜了第三使徒拉乌索斯之后，本以为魔界除了父母，和三千年前参与过龙神封印的菲莉亚和希洛瓦克以外，没有人可以威胁到自己。可是就在不久之前，那条藏匿在树丛间的银豹，差点一口咬掉自己的脑袋，它临近时自己毫无觉察不说，竟然还能免疫火元素魔法，如果菲莉亚不在，自己恐怕就要葬身于此了。
虽然对方是偷袭，可是如果自己的气息没那么强烈，想要被发现也不容易。
在魔都的时候感觉不出，深入这坎培塔拉山之后，才发现无法收敛气息带来的后果——简直就像一边走一边喊“我在这”一样，既可笑又危险。
除了拥有语言文字的文明种族，其他的生命在战斗时是绝对不会顾及是否卑鄙这种问题的，一切都以生死为评判标准。
“懂得谦卑，承认自己的渺小与脆弱，只有那样，才能彻彻底底地融入自然，感悟那些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奥秘——就这些，感觉如何？”
王子沉默片刻，略带笑意地反问：
“你让我陪你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找刺激吧？”
“哦？还是为了什么呢？”
“哈哈，像这样以生死判断胜负的战斗的确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尤其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那种感觉……”
浅绿双瞳中毫无保留地浮现出惊异和赞赏。
“哎呀，这么快就入门了？这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研究出来的技巧啊！”
“入门……恐怕还谈不上，只是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说不出来。”
王子眺望着远方，似乎想从云层中找到合适的语句，来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
“正好相反，说不出来才代表入门，呵呵，王后那边我替你打过招呼了，安心在这里修炼就好。”
他发出一声畅快的叹息，嘴角也微微上扬。与刚刚抵达这里时的迷惘和疑惑完全不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希望带来的活力。
精神力操控方法，最难的就是开头和彻底练成之前的瓶颈这两关。现在第一关差不多可以称之为通过了。
仿佛已经看到了凯尼安大陆改变之后的新地图……
三个月的罪总算是没白受——不，是三个月的磨练，如果她直接带我到这里来，说这一番话，我大概一句也无法理解。
契合自然……对，就是这个。
“菲莉亚，谢谢你。”
没有丝毫客套的意味，是王子发自内心的感谢。
“只有这样？”
“否则还能怎样？”
他转头凝视着身旁的女使徒，银白色的长发正随风舞动，三个月的野外生活也未能影响她精致动人的脸庞，一双浅绿色的眼瞳依旧是那般勾魂夺魄。残留着血迹还沾着灰尘的皮护甲也无法遮掩凹凸有致、让人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浮想联翩的身材。
如果美丽也可以作为成神的条件，那么她一定会成为当之无愧的美神。
“虽然我只有一半梦妖族的血统，另一半是血精灵，寿命会比纯血的梦妖要长些，但长寿跟保持青春是两码事，所以……呵呵，殿下可是高贵的神之子呢，有丰厚的灵魂精华，不知道多长的寿命。作为报答，分我一点怎么样？”
“刚才还在心里慨叹你是个智者，现在又说这个……”
王子一脸无奈地回答。
“智者又不是石雕，也会有各种需求嘛，”女使徒上前一步，不满地挑了挑眉毛，“你除了假装清高，没从凯尼安大陆学会别的东西？还是——嫌我难看？”
言语间，令人心悸的气息变作精神威压，如暴风般凶狠地冲击着王子的灵魂，一对覆上冷酷冰霜的美眸也如两把尖刀般直直地插了过来，任谁看了都不免胆战心惊。
“不不，跟你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对我自己的控制力没信心而已，而且我也不想变老，长皱纹什么的……”
“哦，这样啊……”女使徒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气息，美艳的脸庞重新绽放笑容，“男人稍微长一两道的话会显得比较成熟呀，像现在这样嫩嫩的怎么看都没气势。”
“是吗？我倒宁愿没气势。”
“真的不要？”
“真的不要。”
“那就算了。总之，要讲的东西都已经讲完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嗯……可能会花不少时间，不过练成之后带来的便利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年龄是王子五倍以上的女使徒说完，还模仿着少女的样子，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喂，别太过分了！”
“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呵呵，要乖乖修炼，不要偷懒喔——再见啦，我亲爱的王子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