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斥责你们的意思。面对未知的事物，每个人都会胆怯，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相反，如果一个人说他从未对未知产生过恐惧，那么，他不是骗子就是疯子。什么是懦夫？懦夫不是看到敌人就紧张得手心冒汗，拿不稳剑和盾，也不是听说敌军逼近就紧张得彻夜难眠，而是在即将迎战的时候，丢下同样紧张胆怯但却依然坚守阵地的同伴逃跑！”
坚定有力的话语从耳朵流入士兵们的身体，演讲停顿的片刻，没有一个人出声。
在心中持续了二十几年，三十几年的定义被颠覆，除了震撼什么都顾不上。
“我不知道诸位是什么样的出身，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帝国法律禁止女人参军，换句话说，站在这里的诸位，都是男人——男人应该追求什么？安定幸福？那是女人才会追求的东西。钱？那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能换来美食，换来华服，换来女人，但永远换不来荣誉和尊敬，换不来英雄的身份。
我知道，没了它很难生存，你们中有一些人大概也是为此而来。无论如何，现在你们不用担心会饿死，也不用担心会受到贵族的欺凌剥削。帝国给了你们一个机会，历史也给了你们一个机会，抓住它，去书写一个全新的传说，就凭你们手中的长剑，和你们内心的勇气！”
伫立在演讲者身旁，脸上带疤的军团长沙律，此时“唰”地一声抽出长剑，指向天空——
“迪尔斯的将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
拔剑声接连响起，人群也彻底沸腾——
“杀光它们！”
“跟它们拼了！”
“血战到底！”
浅金发青年俊美的面容早已被惊愕占据，这种景象他还从未见过，这种感情他也从未体会过，只能任凭震天的吼声冲击自己的听觉，本该被煽动的情绪怎么也提不起来。
创世神给了人类一种天族不具备的东西，他心想。
也许这才是这个身体薄弱、寿命短暂的种族如此繁盛的根本原因。
站在他身侧的死神使徒则发出令人心颤的阴森笑声，悄悄自言自语：
“本来以为只有铿锵有力的魔语才适合这种演讲，没想到通用语也能产生这种效果……啊啊，感觉全身的血都要烧起来了……”
“为了迪尔斯帝国，为了胜利，将士们——登上城墙。”
“登上城墙！”
“登上城墙！”
……
本该是鸟语花开的美好时节，如今迎面吹来的暖风中，花粉的香气却完完全全被血腥味掩盖。
第一道防御墙上，戈尔哈矿坑的主人，矮人邱恩·奥迪瑞亚，正背靠着护墙抽烟斗，仿佛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关心。原本颇为紧张的一千名矮人族战士，见到首领如此镇定悠闲，情绪也随之稍稍放松。
负责第一轮防守的五万人类士兵也已集结完毕，这些士兵均是从两个军团中挑选出来的身强力壮者，武器也全部换成由明铁新铸的长剑。
抽完最后一口，邱恩将烟斗扔在了地上。
两个身影来到他旁边站定。
“大将军。”
他对着身材较瘦的那人行礼。
“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很郁闷吧？”
“呃，是的……”
护墙的高度正好比矮人们的身高多了半头，除非跳起来才有可能看见外面的情况，可是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怎么跳也跳不高。
“开战之前，我想问一下，”邱恩吸了吸鼻子，“护墙的高度，到底是无意的还是——”
“是故意的，而且还是仔细考虑之后的结果。但我并不想道歉，因为……魔兽们看不见身体下方的东西。”
杰尔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叫你的人紧靠护墙，看见头顶上有东西跃过就给它一斧。”
短暂的惊愕后，邱恩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连忙下令：
“矮人勇士们听令，全体紧贴护墙，注意头顶！”
就在这时，从两侧的箭塔上传来了宣告敌袭的号角声。
很快，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它们来了。”
低吟自模样凶狠的军团长沙律口中飞出。
震动同时传来，由轻缓微弱渐渐转为强烈急促。
模糊的黑影也逐渐变为黑色的浪花，最后变成一片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危险的气息，可怕的气势，似乎要把整个大陆都夷为平地。
虽然做了整整两个月的心理准备，加上大将军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但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紧张和恐惧依旧包裹着他们的心灵，无法除去。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握紧了各自的武器，准备迎战。
莱纳斯此时正在箭塔里，手中的长弓即将拉至满弦。
这些魔兽，模样不太对劲……
比拉迪山脉外围他也去过两三次，跑在最前面的这些魔兽他基本上都见过，只是他见到的魔兽，个头没有这么大，眼睛也不是这种颜色，气息跟寻常野兽也没多大区别。
可是视线中的魔兽军队，不但每一个的身体都涨了一号，而且不论种类，眼睛全都变成了猩红色，气息变得强烈而疯狂，甚至令他这个神之子都产生了一丝心颤。
难道这就是龙神的意志？
数量越稀少的种族，能力就会越强，龙族的数量绝对是少之又少，它们中的王者会有这种能力也不奇怪，他心想。
原本坐在通往下方阶梯上的塔罗萨，此时也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提起大镰刀来到护墙前，习惯性地自言自语着。
“唔……萨帝厄斯将军是怎么说的，‘混乱才是战场上的最强杀手’……嘿嘿嘿嘿，但愿它们已经把兰科城的人类吃了个精光……”
尽管扮相古怪，但是大敌当前，没有一个人有精力和心情关心塔罗萨在干什么。
他闭上眼睛，左手举在胸前，干瘦的五指如鹰爪般张开。
“还真多呢……先随便选几个吧……”
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作出轻微的敲击动作。
“嗷——”
正在奔跑中的几只魔兽忽然发出痛苦奇惨的哀号，随即倒地。紧随其后的魔兽毫无防备，直接被绊倒，后面的要么反应不够敏捷，跟着被绊倒在地，即使发现前面有同伴摔倒，也根本无法停下或是绕路，只能任凭身后的同伴推着自己从它们的身体上踩过去。无论血狼牙狼还是血狮或虎獒，一旦倒地，就只能被活活踩死。
“啦啦啦啦啦……”
塔罗萨一时兴起，还哼上了小调，只不过声音全被魔兽们的脚步声掩盖住了，否则临近的将士们肯定会把昨天的晚餐吐出来。
随着他干瘦五指的迅速舞动，零零星星的摔倒和踩踏迅速演变成了蔓延至整个军队的大型混乱。成片成片的魔兽倒下，被活生生地踩断骨头，压破内脏，痛苦的惨叫甚至超过了前进的脚步声。
防御墙上的将士们全部看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地上既没有坑也没有陷阱，魔兽们竟然接二连三地跌倒，自己把本来就没什么秩序的队伍弄了个乱七八糟不说，还踩死了一大堆战友。
正当众人错愕时，防御墙东部忽然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眼下这种场合，敢这样放肆的，只有那个真正不怕死的家伙。
“哈哈哈哈……笑死了笑死了……”
捂着肚子大笑的塔罗萨令周围的将士们哭笑不得。
沙律侧头望了一眼塔罗萨，又望了望下方一片混乱的景象，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军队？”
“发生什么事了？”邱恩好奇地问道。
“哼，没什么，一点小插曲而已。”杰尔笑着回答，随即提高声音，“看见了吗？这就是一心只想吃肉却不长脑子的后果！”
魔兽们的冲锋实在是太猛烈了，等到它们好不容易停住脚步时，至少已经有数千甚至上万因为突如其来的混乱而丧命。
好端端的进攻忽然变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墙上那群该死的两腿动物动了什么手脚——至于是怎么动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现在它们只能站在距离防御墙三百米开外的地方止步不前，仰着脑袋放声狂吼，掩饰内心的不安。一些胆小的魔兽甚至低下头舔起了自己的爪子，猩红双眸中尽是胆寒之色。
印象里一直作为美味食物存在的人类，如今竟然无声无形伤它们于百米之外，简直太可怕了。
尚未靠近防御墙就已如此，谁知道凑上前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嘻嘻……嘿嘿……哈哈哈哈……”
站在杰尔身后的那名身材瘦小的士兵望着魔兽们的狼狈相，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名士兵正是贝奇。
杰尔和沙律两人相视一望，也笑了起来。
三人爽朗的笑声彻底转变了防御墙上严肃紧张的气氛，嘲讽的笑骂声接连响起：
“有本事就上来呀，长尾巴的畜生！”
“想吞下迪尔斯帝国也得长一副好牙口才行啊！”
“个大牙尖的魔兽，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
一方士气极盛，另一方则跌到了低谷，甚至萌生了退意。
“吼——”
愤怒的咆哮声忽然从远方传来，足足持续了十几秒才消失，将士们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魔兽闻声立即夹起尾巴匍匐在地，别说吼叫，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是龙神吗？”
沙律看向旁边的杰尔，他没有回答，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魔兽们的后方。
山一般的身影，缓缓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