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杰尔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漆黑天幕——还是黑夜。至于是昏迷了一小会儿，还是一整天，不得而知。
他左右看了看。
还在爆炸之前停留的地方，只不过用于防御的黑暗魔法已经消失，身上沾满柯西亚斯的血肉而已。
正想撑起上半身，却听到奇怪的响动。
难道柯西亚斯还没死？
不可能，两块坎培塔拉魔石靠近的时候，整座坎培塔拉山都会产生异动。这里是凯尼安大陆，空间稳定程度虽然高了许多，威力不会那么可怕，但也不至于——连个脖子都炸不断。
屏息静听……不像是柯西亚斯能发出的声音，也不是风声或动物的叫声。
是什么？
“没受伤的话就起来。”
少女般清澈洁净的嗓音，语调冷淡如冰，极其轻柔，然而每个词却都像陨石一样重重地砸在杰尔心里。
这，这个声音是——
他迅速直起身子，一瞬间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立并背对他的纤瘦身影。
浅亚麻色长袍，褐色双辫……
跟那时一模一样。
“您怎么会在这？”
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
“交接仪式。”少女一边回答一边转身，她用双手托着一块通体火红的晶球。“过来。”
那个东西是……龙晶？
她想干什么？
没猜出合理的答案，但杰尔还没胆量违背她的意志。
还好，并没有受伤，只是脏一些。他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然后单膝跪下，同时低头。
如此恭敬的动作在少女看来也不过是理所当然，她也并未如普通少女一般对青年满身的污物产生厌恶神色。
“杰卡利亚·索龙·凯利乌斯·伊斯巴洛夏。”
“是。”
“你终结了火龙柯西亚斯的生命。作为奖赏，我将赐予你他生前所拥有的权利：所有魔兽都会服从你的意志，成为你忠实的奴仆，你将继任为比拉迪山脉的王者，主宰这里的一切。这块龙晶会成为证据——抬起你的左臂。”
杰尔挽起衣袖，将手臂平举在身前。
少女托着龙晶的双手泛起梦幻般的七彩光芒，火红龙晶渐渐化为一堆闪闪发亮的粉末。她略微弯腰，十指分开，火红粉末从指缝中流淌下去，落满杰尔左臂的手肘与手腕之间的皮肤。
她轻声念动咒语，与通用语有些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大概是古通用语之类——杰尔心想。
类似烧灼的刺痛感从手臂上传来，他忍不住抬起头。
“这是……”
粉末竟然直接与皮肤融为一体！
“下面是唤醒的咒语，认真听，我只教你三遍。”
杰尔本以为会是多么冗长繁杂的咒语，没想到只有七个音节。但当他自己完整流畅地念出来时，疼痛却又让他忍不住喊叫出声，左前臂也不由自主地剧烈痉挛着。
那些原本已经融入身体的龙晶粉末，此刻却像受到魔法师感召的火元素一般，由杂乱无章的分布转变为有秩序地向某几个位置汇集，渐渐排列成红色线条，像是龙鳞边缘的形状……
“啊！”
从未感受过的剧痛令他身形一晃，瘫倒在地。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睁开眼，去看自己的左臂。
手肘附近的地方，生出诡异的红色物体。
龙鳞？
不等他看清楚，剧痛如巨浪拍击海岸一般接连传来，眩晕感很快降临。
昏迷过去的杰尔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依旧在痉挛的手臂。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也未出声。她转过身，双手举向前方，作出像是扶在一面无形墙壁上的动作。
“轰隆隆……”
地面骤然下陷，下层的泥土则向上翻，就这样掩埋了柯西亚斯的残躯。随后，圆坑的底部覆上一层淡蓝冰霜，一次一次地叠加，最后变为厚重的冰层。
接下来是火焰，如同火之巨兽一般粗暴地舔舐着冰层。下方的泥土也变为暗红，温度迅速升高。
冰开始融化。
二十分钟后，杰尔被无形的力量抛入湖中，很快——
“哗啦……”
褐发紫瞳的少女静静地观望着浑身湿透的魔界王子游回岸边，模样十分狼狈。
“咳咳……”
很想保持仪态，但实在忍不住咳嗽。
左臂自手肘到指尖已全部被赤红龙鳞覆盖，甚至还生出了利爪，他却没时间惊异，而是送上一个抱歉的眼神，面对着少女，重新单膝跪地。
少女再度开口——
“这是赏赐，也是责任。你所继承的，除了柯西亚斯的王者身份，还有他所肩负的使命。邪恶已经生根、发芽，在光芒无法触及的地方，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现在，它要把种子抛洒到各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找到它，将它焚烧干净。之后，你会拥有你所期盼的一切。”
“承蒙神恩，不胜荣幸。”
“请记住，无论怎样，都不要背叛你自己。如果你想让手臂恢复，只需倒着念一遍咒语。”
话音落下，身影也随之消失。
杰尔身上冒出白雾。他站起身，将龙化的左臂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是赤红色，不是暗红色，火元素亲和力有明显提升，可是似乎没柯西亚斯的那么结实……不过挡挡普通的刀剑应该不成问题。
更激动人心的是“权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昏迷后与昏迷前发生了重大转变——现在，可以直接对它们发号施令了，无论距离有多远。
清晨时分，血战过后的防御墙上，身着战装的银发美人单手托着脸，望着天空远方发呆。足有两米长的银色巨斧依旧被她抱在怀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脸上带疤，腰间挎着剑的壮汉，另一个则是头顶扣着宽檐黑帽，手持大镰刀的死神使徒。
“长话短说的话……嗯，她是三千年前参加过封印龙神的两位魔界使徒之一，能随意变换的外貌和声音，沙律军团长，你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嘿嘿嘿……”
“三千年前？这么说她已经——”
“对魔界的高等种族来说，计算年龄是很无聊的事，尤其是精确年龄。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她大概四千岁左右，不算年轻，但也不算太老，不过……”塔罗萨忽然压低嗓音，凑到沙律耳朵旁边，“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经常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比如像现在这样，发呆一整天之类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惹，否则会很惨……”
沙律诧异地皱了皱眉，似乎并不相信塔罗萨之言。
“至于王子殿下嘛……我是说大将军，他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据我所知，除了赌钱，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
“可是，这未免也太……”
身为最高级将领，开战之前说得那么头头是道，到头来反而扔下军队自己闹失踪，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至于临阵逃脱，沙律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这半年他与杰尔几乎是朝夕相处，尽管杰尔的外貌总是让他联想起帝都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但他深知他绝不是他们那样的泛泛之辈。
还有这个名叫塔罗萨的家伙，似乎也很不简单。
“嗯？你在疑惑什么？啊，殿下和菲莉亚大人都讲完了，好像轮到我了呢，嘿嘿……名字你早就知道了，能力嘛，如你所见，几个黑暗魔法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我不是魔族，不过现在在王子殿下这里当差，有点复杂……你可以理解为‘随行管家’。”
“随行管家”？真是个新鲜词……沙律心想。
“军团长，监军大人，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名战士忽然指着北方天空大喊起来，两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是……巨龙！”
沙律脸色大变，正要命人吹号角警报，却被塔罗萨拦下。
“雷龙卡瑞，但是气息完全变了……而且，好像，那个是……”
不等塔罗萨看清楚，站在他不远处发呆的银发美人已经举起“玛奇佩伦特纳”，直接从脚旁挖出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了过去，还有一句魔语怒骂——
“臭小子，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