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厨房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凝视着餐盘里通红通红的苹果，阿芙拉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这一口咬下去，说不定迪尔斯王族就断绝血脉了……”
听到侍女们的报告后，她立刻派了艾丽去查看情况，顺便带一份安全的早餐回来。
至于很久以前就等在外面自称有要事汇报的罗尔索斯大臣，如果真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大概会直接闯进餐厅来，不会这么安静，所以就让他再多等一会儿吧。
可是，这样好像不是一位合格的女王该有的行为，是不是应该把早餐推迟，先听他汇报呢？
胃比脑袋更快一步地作出了反应。
“咕噜……”
看来只好先等艾丽了……
“女王陛下，您要的早餐来咯！”
“艾丽！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厨房出事了嘛，嘿嘿。”
“出事了你还笑得出来！这面包你确定没毒吗？能吃吗？”
面对主人的怀疑，艾丽不但没有表现出委屈，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我知道您不放心，所以我带了一个人来。”
“谁？厨房总管？还是格里尼医师？”
“都不是——”艾丽转过身朝门外呼喊，“魔法师大人，请进！”
咦？这个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啊！是早晨那个！
恍然大悟的表情占据了阿芙拉整张脸。
自从自己当上女王，这小丫头就越来越没分寸了，得找个时间好好地、彻底地教训一下才行……
“参见女王陛下。”
阿芙拉惊讶地挑起双眉，刚才的念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杰尔今天穿的依旧是件白色礼服，不过这一件没有鲜艳的彩色装饰，完全是白色，还是雪白，缝制繁杂花纹的银线是唯一一点异色。及肩的红发因为高耸的后领翘起，又恰好铺上一层阳光，如火焰般明亮闪耀。
至于眼睛，那是连最高级的红宝石也无法媲美的深红。
“喂，翠丝，走啦。”
艾丽扯了扯另一名侍女的裙摆，悄声道。
然而两人从外面关门的时候，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纯属意外，竟然发出了“砰”地一声响，音量还不小。
阿芙拉一个激灵，随即低下头——
我在干什么啊？明明都认识那么久了，居然还看他看到出神……
“怎么，还没睡醒？”
杰尔略带笑意地问。
“睡，睡醒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回答。
“那就快点吃早餐吧。”
“嗯……对了，厨房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也没什么，就是……”
片刻后——
“什，什么？在酒杯上涂毒？还说‘也没什么’？”
听完杰尔讲述整个事件，阿芙拉吓得花容失色。
“当然没什么，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活得……好好的？”
“单从暗杀的角度来说，我也觉得这招很漂亮，只可惜那家伙运气不好，毒也没选对。”
“等等，真正想杀掉的人是你？那家伙又是谁？”
“这还用问，”杰尔咧嘴一笑，“就是那位格拉方御医啊。”
“格拉方？为什么？”
杰尔没有回答，转头望向墙面。
阿芙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镜中映出了她自己的容貌，还有杰尔的背影。
“咦？”
她一转身，发现杰尔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了墙边的长椅上，左手捂着眼睛。
“托格拉方医师的福，一大清早就被你的骑士团长叫起来，现在觉得很困。不介意我在这睡一会儿吧？”
得到允许后，杰尔躺下，左手枕于脑后，右手搭在腰间，闭上了眼睛。虽然名叫长椅，但对他的身高来说还是不够长，穿着靴子的双脚还悬在空中。
看起来似乎是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但杰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呼吸沉稳而均匀。
女王自然地露出微笑。
要是每天都能看到这个睡颜就好了，但是，种族的界限、年龄的差距，还有身份，全都……
明媚的笑容渐渐黯淡。神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吗？相遇，相爱，却不能相守——太残忍了。
“女王陛下？”
门外传来艾丽的声音。
“什么事？”
“是罗尔索斯大人，他有点等不及了……”
“告诉他，我马上就来。”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不敢当，陛下。”
君臣二人在议事厅内相对而坐。
“是什么重要的事？”
“帝国南方发生了战乱，敌人是那些野蛮部落。”
从迪尔斯帝国建立初始到现在，这些盘踞于帝国疆域最南端茂盛森林里的蛮族从来没有停止过骚扰。
“是他们……五年前不是刚刚才发生过一次吗？为什么这么快？以往都是二十年，或者五十年才会卷土重来的啊。”
“过去三个野蛮部落都是各自为战，彼此争斗不休，通常要几十年才能形成一家强大、两家附属，类似于统一的局面，也只有那时，他们才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对帝国发起侵袭，但是这次，”罗尔索斯略一停顿，“他们结成了同盟。”
“同盟？以前不是同盟吗？”
“不一样，据说是彼此之间互相结为亲戚，同盟关系相当牢固。”
“已经开战了吧？伤亡情况怎样？”
“平民正在有秩序地撤离，斯塔特城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即使他们团结一致，想要正面拿下也要花费很大力气。”
阿芙拉眨了眨眼。
“既然如此，那就像过去一样严加防守，反正人力物力他们都处于劣势，只要采取拖延战术就没问题了啊。”
这是迪尔斯历任国王的一贯做法。
“不，女王陛下，这次情况不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是击退和防范，因为敌人内部已经失去了互相抑制的力量，如果没有外部敌人，他们会迅速壮大起来，成为帝国安定的巨大威胁。”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他们居住在山林中，地形陡峭崎岖，骑兵排不上用场，步兵又很容易遭到伏击，还有各种毒虫毒草，如果能主动进攻的话，祖先们大概早就进攻了，不会拖到现在的。”
“进攻的确很困难，但是如果采取特殊的战术，说不定可以彻底解决——咳咳……”
说到关键处，罗尔索斯却突然咳嗽起来。
“怎么了？生病了吗？”
“咳咳……谢陛下关心，这是老毛病，不要紧。”
脸涨得通红，眼中的血丝也清晰可见，分明是嘴硬不肯承认，阿芙拉心想。
他跟杰尔之间还有误会，虽然行为不太光明正大，但说到底也是为了帝国和迪尔斯王室。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各种事务操劳，没办法好好休息，真可怜……
“关于战术，全都写在这里了，请女王陛下过目。”
一旁的侍卫递上纸卷，阿芙拉接过，攥在手中。
“我会认真研究的。今天就到这吧，请回家好好休养，我不希望——”
罗尔索斯站了起来。
“陛下，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向您、向帝国效忠的机会：我想亲自去南方指挥战斗。”
阿芙拉愣住了，随后坚决地说道：
“不行，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不允许。”
“但是除了我，您身边还有谁能为您做这件事呢？”
阿芙拉张了张嘴，想说出杰尔的名字，却没能发出声音。
南部边疆与帝都的距离比戈尔哈山谷与帝都的距离还要远，来回一次至少要八个月，杰尔归来还不到三天，难道又要——不，不行，本来时间就少，怎么可以……
“咳咳咳……”
又是一阵沉重沙哑的咳嗽声。
伊克在位的时候，罗尔索斯一直帮忙处理国事，没有左右相的官职，却比左右相加起来还要辛苦。杰尔不在帝都的时候，也是依靠他，帝都——帝国才能保持稳定。相对的，他的身体一定也吃不消，听说南方气候很不容易适应，如果这次派他去的话，总感觉他没办法回来了……
阿芙拉不知不觉地皱起眉头，无论怎么想都不能同意，但是又舍不得跟杰尔分开。
“陛下，坦白说，从我参军时起，我就梦想着能死在战场上，对男人来说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或许您不能理解，但那的确——”
心中的天平倾向了老者这边。
“别再说了，回去吧。”
对她来说，这是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陛下……”罗尔索斯似乎还不死心。
“我叫你回去。”
面对女王难得一见的坚定神色，罗尔索斯不再坚持，弯下身躯：
“遵命。”
写满人生倦意、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嘴角却浮起难以觉察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