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是，是的……知道名字的只有这几个人……”
杰尔一挥手，负责记录的薇薇安连忙将纸卷递上。
看着上面寥寥几个人名和大片的空白，魔界王子的脸色愈发难看。
“如果见到的话，能认出来吗？”
双胞胎姐妹战战兢兢、异口同声地回答：
“应该可以……”
“很好——塔利，把她们关起来，过几天我来取。”
塔利应了一声，也不敢偷懒叫别人帮忙，自己走过去，弯下腰，像拎麻袋似地一手拎着一个，正要往外走。
“黑煤球，你给我滚出来！”
不知从哪里，应该是赌场外面，传来感觉能把不够结实的房屋震倒级别的怒吼声。
至于黑煤球，当然是指天生皮肤黝黑，像从煤窑里爬出来的塔利。
“是喀里克。早就听说他嗓门大，没想到居然大到这种程度……”
塔利显得有些心虚。
“来的人好像还不少。”记下纸卷上的人名后，杰尔指间冒出火焰，纸卷顷刻化为灰烬。“怎样？能解决吗？”
塔利还来不及回答，外面嘈杂声暴增，喀里克正怂恿、带领手下们大骂塔利，不把他逼出来绝不罢休。
“真烦人——喂，塔利，你来帝都几年了？”
“快二十年了……”
“外面那个家伙今年多大？”
“三，三十……但是殿下，那家伙的哥哥是帝都近卫军统领，负责帝都治安的城卫兵是近卫军的分支，所以——”
“原来如此，哼，正好。”
一星期后。
“一封加急文书，然后……没了？”
“是的，主人，没了。”
听着心腹仆人一本正经的回报，坐在鹅绒软垫上的波迪诺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自从那天亲眼亲耳确定黑暗教皇接下了南方蛮族战乱这件事以后，他就四处张罗着，打算把研究所搬到帝国西南边的厄茨城去——当然，是偷偷的。
厄茨毗邻赫洛纳河，是一座以商业发达而闻名全帝国的城市，商队络绎不绝，想要不引人注意地采购研究所需的材料简直轻而易举，同时也能避开黑暗教皇和他的眼线们，省得每天提心吊胆。为此，他甚至亲自快马带着手下跑了一趟厄茨城，稍微打探了一下那里的情况。
一切都像预计中一样完美。
波迪诺一直不相信黑暗教皇是专程为此而来，研究所依然拥有身处暗处的优势，可他实在没有胆量在这个五十多年前就能用一万八千军队把神圣教廷八万大军耍得团团转的家伙的眼皮底下转移自己的研究所。
本来，这次南方蛮族战乱是个绝佳的机会，但是——
黑暗教皇不走了！
“罗尔索斯那边什么反应？”
“罗纳德公子说暂时按兵不动。”
波迪诺张了张嘴，想要发火，可是转而一想，现在不走不代表以后不走，没准只是因为他想过两天舒坦日子再回战场，也没准是他想出了个什么奇招来对付罗尔索斯这帮家伙……对，不能着急，要保持冷静，绝对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那，魔法师这一个星期都干了些什么？前几天那起黑帮街斗，跟他有关系吗？”
“正如传言所说，帝都最嚣张的黑帮头目的确被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听说腰以下全部残废。事发后第二天他就在女王陛下和诸臣面前承认了。”
“然后呢？他们什么反应？民众那边又是什么反应？”
“女王陛下没什么反应，大臣们碍于他身份特殊，也没多说。民众们对此大加赞扬，因为那个黑帮多年来一直跟城卫兵串通一气，严重影响他们的生活，在他们看来，魔法师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加上这件事传开后，许多凶恶匪徒都不敢再露面，地痞流氓也变成了稀有动物，于是个个对他感恩戴德。”
听起来实在不像是黑暗教皇这种大人物会干的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收买人心？他都被奉为帝国英雄了，还用得着这样？还是他这一路凯旋归来被人们的称赞和自己战功冲昏了头脑，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仆人见波迪诺没有出声，便继续说道：
“魔法师每天都会进王宫面见女王陛下，但时间从来没超过一上午或一下午，也从不在那里待到天黑，人们经常能看到他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据说，他经常花一金币从地摊上买走一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大方地甩给艺人或小丑一把钱，随意地跟路人聊天、开玩笑，在赌场玩到天亮……女王陛下毫无反应，不知道是不知情还是不相信；贵族们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他身为女王陛下的情人，应该维持陛下的威严；民众们认为魔法师更接近他们的生活，缩短了感情的距离，身份地位的隔阂……”
“好了，我知道了。他手底下那两个奇怪的仆人，有没有消息？”
“有，他们在广场西街开了一家杂货店。”
“什么？开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波迪诺皱着眉头，“都卖些什么？”
“什么都卖，而且是原价。不过，从昨天他们开始卖项链，是用一种叫‘水晶猫眼’的宝石做的……”
“我觉得这个绿色的比较好看，感觉跟女王陛下很配呢。”
“绿色？太俗气了吧，还是金色的好看。”
“翠丝，你想把女王陛下打扮成金雕吗？衣服耳环都是金色的再配个金项链，只有没品味的侍女才会有这种想法！”
“绿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蓝色呢？蓝色怎么样？这个蓝色很纯耶！”
“艾丽，你想把女王陛下打扮成三眼怪吗？这个蓝色的跟女王陛下的眼睛颜色一样呢，只有不长脑子的侍女才会有这种想法……”
“嗨，你说谁不长脑子？”
两个侍女正对着梳妆镜，分立于阿芙拉两侧，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对话只是因为阿芙拉实在拿不定主意要戴哪个颜色，让她们做决定，结果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低头望着珠宝盒里五颜六色的项链，阿芙拉无奈地笑着。
这种项链昨天才在帝都出现，今天艾丽就把全部颜色都买了回来——就为这盒项链，她和一队十名侍卫在广场四街上站了一整夜，因为店家在店门口挂了一块木板，上书“每天供货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卖完为止，欲购者请趁早排队。”
项链的价格相当便宜，只要十个银币，这样一来，不光贵妇大小姐，连普通市民也买得起，何况又是货真价实的宝石……虽然阿芙拉从来没听说过“水晶猫眼”这么个种类，她本人也不是什么珠宝鉴赏家，不过掂着比别的宝石要沉一点，握在手里也能保持冰凉，应该不是假的。
而且这种通体乌黑透亮、中央一道莹莹彩光的宝石，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看一眼就会产生强烈的“戴在身上”的欲望。
她用右手提起垂在胸前的坠饰，左手从珠宝盒里摸出中间泛红光的宝石，把两个一起端在面前作比较。
右手里的坠饰是杰尔三年前送的，似乎具有反弹魔法的功效。当初伊克遭人刺杀时，她也遭到了进攻，当时是黄昏，她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刺客忽然从隐藏的地方闪出来，大念咒语，她清楚地看到耀眼的乳白色光芒在刺客手中汇聚，最后化为一支光箭朝自己飞来。然而光箭接触到自己身体时，被坠饰完全吸收，没有伤害到她丝毫。不仅如此，坠饰紧接着射出一道红光，正中刺客脑门，刺客连声哀号都没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无论实用性、意义还是稀有程度，都称得上是无首饰能及，唯一一点美中不足就是坠饰中央镶嵌的红色结晶被打磨成充满攻击性的棱角的形状，威严十足，却总感觉不像女性的饰物——
什么不像女性的饰物……本来就是杰尔的东西嘛，阿芙拉笑呵呵地想。
“咦？红色也很好看嘛。”
艾丽略微弯腰，盯着阿芙拉左手里的项链。
“颜色重复了啊……”翠丝抬手一指，“我觉得银色比较合适。”
“什么颜色重复，魔法师大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还重复了呢，也没人觉得哪里难看了。”
“这不能相提并论吧？”
“当然能，我们是在讨论颜色。”
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忽然插进第三个人的声音：
“这东西从哪弄来的？”
“讨厌，别插嘴，我们在商量正经事呐！”
话说完，艾丽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回头一看——
“魔法师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艾丽的惊叫，阿芙拉连忙抬起头。
梳妆镜中映出杰尔英俊的面容和他诧异的神情，以及他从自己左手中夺走项链的动作。
“这个，这个是最近流行起来的宝石项链，很漂亮所以……”
“我问你从哪弄来的。”
奇怪，不就是个项链嘛，为什么摆出一副那么凝重的表情……艾丽歪着脑袋，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过嘴还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广场西街那里新开了一家商店，在那里买的。”
“果然。”杰尔把项链往梳妆台上一扔，“出去吧，我要跟女王陛下单独谈谈。”
两名侍女只好乖乖地离开，顺手把门关好。
“杰尔？你怎么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石，只是普通的黑土凝珠，做门帘用的。在魔界一块银元能买两大把……”
“不是宝石？”
虽然不知道门帘是什么东西，但杰尔话语的意思她已经听懂了。
“至于为什么又沉又凉，还很有吸引力，让人看一眼就想拿起来……看着。”
房间一角放着一盆降温用的凉水，杰尔提着项链的银线，将“水晶猫眼”浸入水中。
项链静静地躺在水底，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