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色的霞光穿透窗户射进房间，一名身材高挑的银发美女站在衣柜旁的大镜子前，哼着轻快的小调，旁边的椅子上搁着两条长裙，一条蓝色一条绿色。
“嗯……这件深红颜色的真漂亮，可惜样式感觉老气了点，这可是大忌讳啊，太可惜了——会不会跟我的头发有关？人类女子老了头发才会变白……对，一定是这样，变成那条小花蛇的样子说不定会好看多了。”
说干就干，她以精神激发梦妖族的变身能力，银发渐渐变为黑发，浅绿色眼瞳逐渐加深，脸也慢慢地变成另一个女人的样子。
“问题果然出在发色上，现在不但没有老气的感觉，还很性感诱人呢，呵呵，再配上我仿制的香水，绝对能以假乱真啊，哈哈哈哈……”
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忘了一件事，她所模仿的人绝对不会发出这么轻浮的笑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痛恨自己化身成那个人的杰尔今天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大发雷霆，还让她好好准备，模仿得越像越好。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管他什么原因，至少今天不会无聊。啊！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的事啊！对于一个常年与内心空虚作战的女人来说。
对着镜子端详了好一会儿自己的美丽身姿——准确地说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姿之后，她忽然想起：
“对了，听说那条小花蛇很会跳舞，嗯……这是个大麻烦，我对跳舞还真没什么研究。不过应该没什么难的，不就是甩甩胳膊动动腿脚而已嘛！大概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菲莉亚？”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回过头去。
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红发黑衣的青年木偶似的站在那里，带着一脸诧异。
“你在干什么？”
“你没看到？我在跳舞啊，啦啦啦，跳舞……”
杰尔双手握成拳，闭上眼睛，眉头皱紧，额角隐约浮现青筋。
这副竭力抑制情感的状态维持了片刻，他呼出一口气，再次看向菲莉亚。
“如果你想跳，请先变回你自己的样子，算我求你。”
菲莉亚用手托着下巴，半天才想明白这句话不是恭维——我的舞姿有那么难以忍受？也许有，不过……
“呵呵，哈哈哈，好久没看到你这个表情了，真是可爱。来来，让我亲一下。”
杰尔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几步跨到软椅前，把自己扔了上去，一只胳膊压着眼睛跟额头，嘴里喃喃地说了句话。
“什么‘命中注定倒霉’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变成你？”
菲莉亚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我保证他们会后悔。”
“怎么啦？这么没精神，不像你喔。”
“不要用我妹妹的口气说话。”
“好吧——发生什么事了，我亲爱的王子殿下？”
“去城外休息的时候，遇上了莱纳斯。哼，我压根没碰过他喜欢的女人，谎话也只说过几句，他居然揍我……当然，一下也没打中。”
“唔……你真的得了‘处女恐惧症’？干嘛不要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女王？听说她对你一往情深呢。”
杰尔半闭着眼睛，浓密睫毛在脸上留下一片忧郁的阴影。
“说不定真是那样。”
“啊哈，原来天族小妮对你影响这么大……也对，一觉醒来发现胸口上插着一把刀，这种经历够做好几百年的噩梦。我记得她是安卡雷斯的亲妹妹来着——啊啊，那么呆滞木讷的男人竟然会有那么演技上乘的妹妹，真是不可思议！”
“哼。”
“别装模作样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
面对魔界王子的置疑，女使徒清了清嗓子，回答：
“你在想——啊！有一个亲叔叔是多么幸福的事啊！讨回魔族尊严、收复失地、跟万恶的天族作战，全都让他去做，自己可以安心地守在心爱的女人左右，既乐得清闲，又不用忍受思念之苦……对吧？”
杰尔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没一句对。”
“虽然长成大人，可害羞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呢！”
杰尔别过脸去，没理她。菲莉亚也不生气，像小女孩对待自己的布娃娃那样，以手指拨弄他的发梢。
“其实你有个亲叔叔。”
“什么？”
“也就是你父王的弟弟，名叫索龙菲尔，当年你父王四处征战的时候，他还立下过不少战功，你父王母后结婚没多久他就失踪了，多年来一直杳无音讯……好像跟‘那位’有关。”
“谁？‘她’？”
“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我也只听王后说过一点。你叔叔好像爱上她了。”
“故事编得真烂。”
“至少王后这么对我说的，我也觉得很奇怪。索龙菲尔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何等级别，可还是被迷住了——真像某位诗人说的，‘爱情除了爱不关乎任何事。’”
杰尔回忆着“她”的外貌：梳成双辫的褐色卷发，清澈的少女面容，神秘的紫色眼眸，亚麻色外袍裹着单薄的身躯，永远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像一尊美丽圣洁的冰雕，只能看不能碰。
气质没什么好说的，很符合她的身份。但是，缺乏作为女人的魅力……本来就不是“女人”，当然不会有。
自己那位名叫索龙菲尔的叔叔，或许偏偏喜欢冷若冰霜的少女，然后导致了他的悲剧。
“还有，王后说，你长得不怎么像你父亲，反倒很像你叔叔。”
“什么？难道……”
“哈哈哈，你当然是王的儿子，因为你叔叔失踪好几千年以后你才出生。话说回来，真是凑巧，你继承了王的眼睛和嘴，又继承了王后的脸型和鼻子，加在一起就变成你叔叔的样子了。”
“也许这就是‘她’一直很照顾我的原因。比如我叔叔因为什么原因死掉，而‘她’不能违背自己设立的世界规则，于是把感情转嫁到我身上……如果‘她’有的话。”
菲莉亚凝视着杰尔的脸，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王子殿下。”
“嗯？”
“今天晚上也一起睡吧。”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听不到贝奈西帝国的最新消息了喔。”
“出事了？”
“出大事了。”
杰尔抬起头，把胳膊压到下面。
“好吧，我来猜猜，是不是冰雪女神终于发现自己和冰精灵们唬不住那群生性好斗的卡尔克族人，两边打起来了？”
“没劲，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因为让冰雪女神接触到真相的人是我。塔罗萨有面可以查探行情的镜子，我把它拿去改装，现在它一定专心致志地给冰雪女神讲着卡尔克族人对她有多么不满不屑。至于他们被她从米凯伦特人的奴役中拯救出来这件事，普遍流传的说法是冰雪女神不想要荒无人烟的领土，而不是大发善心什么的。”
“不是那样。”
菲莉亚的脸色凝重起来。杰尔侧头看她。
“怎么？”
“最近两年，冰精灵们的确跟卡尔克族人发生了不少摩擦，但他们一直奉行和平解决，一直试图还他们的女神一个清白，让被抹黑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但是卡尔克族人——尤其是贝奈西皇族，完全不买他们的帐，反倒派军队大肆屠杀冰精灵，摧毁各地的冰雪女神殿。”
杰尔坐起身，“他们不可能战胜冰精灵的魔法，更没胆量做这种事。”
“是啊，原本卡尔克族人在天族的魔法面前应该是不堪一击的，可事实却完全相反。冰精灵们的魔法不起作用，他们被一群神秘的魔法师打败……最可怕的是，我居然分辨不出那些魔法师用的是什么力量。有点像黑暗魔法，但又不全对。你觉得呢？这事实在太诡异了……”
女使徒一个劲地感叹着。杰尔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当初在贝奈西帝国时候的一些场景——
“名字？名字还没忘，我叫贝奇，”少年咧嘴笑道，“你呢？”
因为只会讲古魔语，少年痛苦地大叫：
“我该怎么办啊？真是苦恼，现在就是碰到漂亮的姐姐也没法跟她聊天，呜哇，好惨！”
杀死强盗后，他还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不是什么肉的问题，而是自己杀死的敌人无论什么种族都可以吃掉，其他的死尸无论什么种族都不可以吃，是这样想的。”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只会讲古魔语的少年，和同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使用类似黑暗魔法，助野心勃勃的卡尔克族人一臂之力的魔法师团……
女使徒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也这样想，看来没错了。”
“哪样？”
“那些魔法师，跟那个只会说古魔语，自称失忆的小子，很有可能是一伙的。”她指着杰尔的鼻尖说道。
“那他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大概是想跟你结盟吧？他们的敌人是冰雪女神和冰精灵，也就是天族。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
“哼，那可说不准。”杰尔冷笑道，“如果贝奇一直都在演戏的话，这演技真叫人佩服死了。”
“黑暗魔法里有招‘漆黑之眼’，可以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别人变成自己的眼睛，去替自己收集讯息……不止眼睛，还有耳朵。贝奇会不会是那种魔法傀儡呢？而且他食量很大，身体又很坚硬，而被黑暗魔法附身的人必须大量进食才能保证不会衰弱而死——怎么看都很像。”
“呵呵，你早上完全没提这件事，说明你也不认为事态严重。我也一样。”杰尔起身离开软椅，“别担心，我会搞清楚这件事的。”
菲莉亚不满地皱起眉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门外就传来侍女的声音：
“主人，您在吗？”
“在，什么事？”
“您的朋友们到了，在下面等您。”
“告诉他们我一会儿就来。”
“好的。”
杰尔捋了捋头发，转头对菲莉亚说：“我去换衣服。别忘了你的戏码。”
“放心吧，不就是在你离席的时候扮成你心爱的小花蛇，送一道菜过去，然后跳个舞助兴吗？没问题。”
“跳舞取消了——我可不想住在满是呕吐物气味的房子里。”
“这话真叫人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