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掏出怀表，时间已经来到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再过一个半小时就是军队召开晨会的时间。
他瞄了一眼躺在悬崖边的亚人士兵，彻夜折磨拷问下眼前的亚人已经将所有话都重复了至少三遍，其真实度姑且能够一信。奄奄一息的士兵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价值，为了隐藏痕迹他一脚将他踹下悬崖。
潘德在洗漱间换了一身全新的行头，又仔细整理了一番，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痕迹全部从身上清楚。当他打开大门，脸上的阴郁早已消失不见，仿佛灵魂也随着血渍与污泥一同被洗净。
他带着柔和的笑容推开主卧的房门，扶着雕刻有奇美拉图案的椅背打开百叶窗。
屋外的湖面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上面漂浮着灰白色的雾气。露珠在湖边的橡树叶上闪着晶莹的光。他伸出一只手在晨风当中摆动，空气当中带着刺骨的寒冷湿气，低矮的浓雾覆盖在远处的草坪上，就像挂在林间的蛛网。
浓雾，一种美妙的天气。
针对逃亡者而言，这样的天气非常适合继续他们的旅途。
潘德俯身将几缕挡在少女脸颊上的发丝顺到耳后，柔声道：“佩儿，该起床了。”
“嗯？嗯……”少女的身体在蓬松的被褥下蠕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我们要准备赶路了。”
潘德轻轻地拍打虫茧一般的被窝，随后在白漆衣柜里翻出一身衣物。深褐色的长风衣、一身有些宽松的T恤、厚实的筒袜。他前些年穿的衣服已经容不下飞速生长的身体了，但对少女来说……潘德将头一歪，将视野越过提在手上的棉衣看向天鹅绒床铺。
佩儿身上还穿着那件适合用来当抹胸的战斗服，上半身其余部位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她正用白皙的手背摩挲着沉重的眼皮。
银发少年唇角微勾，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衣服上。
至于大小，对少女来说只是稍大了一些。不至于像那些睡衣一样，会在走路时因为踩到衣角而绊倒。
潘德把挂在火炉旁烘烤的衣物收进行囊，把那件深褐色的棉袍披在少女的肩上，女孩窄小的骨架把这件长风衣穿出了截然不同的视觉效果，“看来大小姑且还算合适。”
他露出由衷的笑容，借此来回应佩儿有些疑惑的眼神，“穿上这个的话，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旅途里暖和许多。”
佩儿将被子捂在胸前微微点头，从她清醒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潘德心领神会地起身出门，将门板轻轻合上，而少女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原木的大门彻底合实。
结实的木门后面传来一阵响动，随后传出女孩细糯的嗓音：““潘德，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龙裔少年在门外露出少有的疲惫，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昨晚的作战与审问让他现在有些许疲倦。
他刻意提高了自己的声调：“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不，不是的。我好像听见了有刀剑出鞘的声音。”门后的佩儿撇了撇嘴，微皱的眉间露出淡淡的伤感：“还有在亚里镇那些为了保护镇子而牺牲的士兵，我还记得那个保护我的士兵，他…”
“没事的，我不会让任何存在威胁到你。”潘德及时打断了女孩的话，“我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我得想想克朗尼德帝国境内有哪些城市有很棒的学院，等我们离开撒尔曼省之后就去那。”
潘德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强势，自从两人相遇开始就一直是他在主导着两人的逃亡，“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赶在联邦的军队之前到达达梅里，这样就可以把消息扩散出去，也能救更多的人，对吧。”
大门在短暂的等待之后终于开启，佩儿披着大风衣就像是那些来自四方尖塔的施法者。衣摆遮住了她一半的小腿，白色的素衣里面隐约可以印出幻兽毛皮的纹路，俏丽的脸颊上笼罩着迷惑的疑云，纤薄的双唇轻启发出悦耳的声响，“告诉我吧，潘德。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很迷茫，像是心里塞着一团毛球，让我很难受。但潘德你什么都知道，所以你一定能给我一个答案对不对？”
看来战争在佩儿尚未成熟的内心中创造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少女的内心还没有做好接受它的准备，她还是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值得被原谅，被救赎。所以不明白为什么生命与生命之间要互相争斗屠杀。
潘德仿佛看见了曾经孤身一人的自己。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圣所？
似乎也是这样，理想与血淋淋的现实让他明白自己在做的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年少的执拗让他为了被人认同越错越深，他想去挽回些什么。
只不过他与佩儿恰好相反，他想从冷漠的枷锁中挣脱，而眼前的少女需要从天真的种子里突破。
潘德停下了自己的回忆，那是一段不愿被回忆的过去。时至今日，过往的云烟仍影响着他的行动。他用手掌托着少女光滑的脸颊，浅浅一笑，说到：“那得靠你自己的眼睛去看，不过这个世界可能会比你想象的要残酷一些。”
“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我明白了。”少女凝视着少年的双眸喃喃自语。
“没错，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潘德轻拍玛利亚的肩膀。
“但是潘德，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不过仔细一看，原来你是异色瞳啊。”
佩儿双手捧着少年的脸颊，踮起脚尖把脸贴得更近了一些，“以前没有仔细看过所以看不出来，原来一只是深灰色另一只是浅灰色，有一点点不一样呢。奥托大人说从龙裔的眼睛和发色就能看出他使用龙息的种类，你会用很多种不同的龙息吗？”
前一个问题少年不想给予回答，佩儿肯定不希望知道他杀了人，于是他避重就轻道：“是啊，我会三种不同的龙语。”
“不过我们该走了，这片浓雾不会等我们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