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浅黄色制服的玛利亚哼着小曲，棕色的小皮靴在地上轻点，像是一只小鹿迈着轻盈的步伐跃过略显颓败的街道。
夕阳下，女孩的身影穿过暗巷与拱门，在一家新开不久的冒险者用品店门前停下了脚步。
玛利亚打算吓唬一下平日里都会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龙裔少年，她靠着墙壁悄咪咪地移动到门边，忽然猛地推开门板一下子跳进店里，“bong！我回来啦！”
这一次她扑了个空。
“本？”玛利亚向着深色的门帘呼唤，仍旧没有回应，里面只有沸水咕噜咕噜冒泡的声响。
本不在家里，取而代之多出了一个碍眼的大麻袋，她走到那有腰间那么高的大麻袋前，用手指轻戳麻袋白色的外皮。
从触感来判断里面装的是粉末，但是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玛利亚早已习以为常，这已经不是本第一次往家里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不过这么一大袋可还是头一次。
她有好多话想对龙裔少年倾诉。
譬如今天在学院里带她参观的学长和学姐是一对兄妹，虽然是龙凤胎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譬如莱克斯学院比她印象中得还要大，奥术分院的走廊边上甚至有一大片林子；再譬如学院的饭菜丰盛得不行，如果不是校规规定了不让外带，她肯定会给本带一份……
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能讲好久，但是现在，玛利亚只能把这些憋在心里。
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失去了倾诉对象的少女只感到一阵泛起的无聊，像是被人掏走了一块。她撅着嘴，有些失落地坐在龙裔少年平日里看店的位置，想着本可能的行踪。
这个时间点能去哪里呢？玛利亚毫无头绪。
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但是，他这么强应该不会有事才对。难道去哪家酒馆喝酒了？玛利亚回忆起龙裔少年喜欢饮酒的坏习惯，那种苦涩难忍的饮料有什么好喝的。
难道说…是在酒馆里和别的女孩子搭话？如果在达梅里那时候没有她在的话，本会和那个女人做什么呢？她回忆起旅途中的一幕，一种焦虑像是诺兰维格初春的雾气一样将她的心团团包住。
玛利亚的经验不足以支撑她将这段回忆继续下去，总而言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少女将自己的头发从紧绷的马尾辫中解放出来，随手束成稍微松散一些的辫子，她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完了第六十二个圆，接着嘀咕到，“真是的…本这家伙老乱花钱，我才不想管他呢！”
“砰！”
“噫呀！”
沉浸在不存在的记忆之中的女孩被突然闯进来的身影吓了一大跳，她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发出一声怪异的惊叫。
“我听见咯，趁我不在的时候说我的坏话！”
“本！你，你吓坏我了！”
“哪有看店的会被顾客吓到的嘛，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事~”本饶有兴趣地看着慌乱的少女，看起来心情不错。
被戳破心事的少女脸颊涨得通红，看起来就像是猫咪掌心粉嫩的肉垫。她眼角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双手在身前慌乱地舞动着“没，没有！怎么可能嘛！”
脸上的红霞随慌乱一同渐渐退去，“你去买了什么东西啊？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啊，这些吗？这些是明天要去地下水路用到的一些东西。”
本将手中的袋子往柜台上一放，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小罐放在柜台的最下层，“那一大袋是盐，这个小罐子里装的是火碱，因为做起来很麻烦所以就直接去买了。”
“盐和火碱？去地下水路要这些做什么？”玛利亚将头一偏。
“那里有黏胶怪，顺便就当做个实验好了。”
黏胶怪是少数对人威胁性极低的魔物，这并不代表它们处理起来不麻烦。没有人研究过黏胶怪，这种富含胶质的液体生物几乎没有天敌，毕竟它们不会被砍断也不会被砸烂，又不能吃（没人试过）而且基本不会主动攻击。
它们群聚在地下水路或者密林深处，像是清道夫一样尽职尽责地处理各种生命留下的残渣。低下的智力导致这种生物很可能会将过往的行人当做能够使用的粮食，但是又往往会因为它们缓慢的移动速度跟丢。
如果被一群黏胶怪逼到角落，那就只能上天保佑了。
也许黏胶怪有着和软体动物一样，拥有畏惧盐和强刺激性物质的特性，这些都有待考究，本不相信神也不相信上天，他要靠自己保佑自己。
“我跟你一起去。”
这一次本没有马上拒绝少女的参与，“那里很臭诶，而且你后天就要去学院上学了吧？”地下水路和逃亡之路比起来安全太多了，而且一个有天赋的施法者肯定会有所帮助。
“可是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很无聊啊，而且我能帮上忙的！毕竟…”
“毕竟你是我的满分同伴嘛~我懂得。”玛利亚和本总是心意相通，本把桌上的袋子拎起来，掀开门帘往实验室里钻“那你等我一会，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金属碰撞声，布料拉扯声，隔着门帘络绎不绝地从彼端传出。玛利亚和本有过约定，没有允许不能涉足本的实验室。她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女孩儿，虽然满心好奇，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信任是相互的，本可以将后背交给她，她也可以做到绝对信任。
时间飞逝，这个时候想来不会再有客人进入了，玛利亚将店铺的正门上了锁。
在她转过身来的瞬间，一个黑压压的东西罩在了她的脸上。
少女先是往后一缩，一阵薄荷的清新香气顺着罩在脸上的面具里头飘入鼻腔，比一般的薄荷味更甜一些，依稀还有着栀子花的香气。
她瞪大了眼睛，用一种吃惊的目光看着脸上脏兮兮的本“这个好好闻啊~好像身处花丛中央一样！”
“我用炼金器材精炼了薄荷和栀子花的香油，然后放在这个半罩式面具的夹层里，这样味道能保持很久。”本指着手上面具像猪鼻子一样凸起的部分解释到，“我们改变不了地下水路的味道，不过这个面罩能让我们自己闻得好受些。”
玛利亚眼中的崇拜呼之欲出，她可想不出来这种方法，“本！你真的很聪明诶！”
“那是自然！”本拍了拍胸脯，毫不谦虚地接受了来自少女的表扬，接着将话题转向少女感兴趣的方面“今天去参观学校参观得怎么样？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本总能弄出一些稀奇古怪但是非常有趣的小玩意，这些奇妙的点子和创造让她把本来憋在心里的话全都抛诸脑后了。玛利亚一拍脑门，用一种欢快地语气说：“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呢！譬如……”
龙裔少年打开了少女的话匣子，这注定是一个热闹的夜晚。
……
翌日，在太阳从海平面的另一端出头之前，大门紧闭的冒险者用品店里就传来一阵喧闹。
“除臭面具。”
“有！”
“橡胶手套。”
“有！”少女元气满满地伸出自己的双手。
“好，这样一来我们就装备齐全了。”龙裔少年手上拎着一个小布袋，里面盛满了散发着暗淡绿光的追踪粉末，“向着地下水路出发！”
“嗯！”
————
滴答，滴答。天花板的水滴沿着布满墙壁的黑苔向下滴落，水滴坠地的声响在不算狭窄的地下水路过道里回荡着。
道路中央的深水沟将所有管道通入此处的污水汇集起来，一同带向大海，诺兰维格的地下水路和其他城市大相径庭，其他城市的地下水路是由远古遗迹改造而成，而诺兰维格从地下水路开始似乎就是远古时代的造物。
整个地下水路就像是迷宫一样错综复杂，就算本拿着一张地图，他们仍旧在这广阔的地下空间当中兜了不少圈子。
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玛利亚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摆弄着一团黏胶，她看着已经缩得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黏胶怪，用带着些许担忧的语气说到“再撒一些盐它会不会炸开来啊？”
正如本预料的那样，黏胶怪讨厌盐，它们会本能地绕开地上的盐缓缓爬行。这团刚刚吞下了一只老鼠的黏胶怪成为了两位研究员们的第六个试验品，原本有吊灯大小的黏胶怪在三四把盐的作用下缩水了两三倍。
刚开始的时候缩的很快，到第四把盐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变化了。大量排出的水分让那团黏胶变得更加坚韧有弹性，不过这也是盐能够做到的极限。
盐只能让黏胶怪缩水，不能彻底消灭。这是本得出的结论。
“应该不会，我这次再用火碱试试。”
少年这么回答着，很快就从空间储物戒指里拿出了玻璃小罐。
仅仅只是打开的瞬间，一小片罐子里的白色片状固体落在了那团可怜的黏胶上。那一小团黏胶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着，发出怪异的声响，十几秒后就彻底化成了一滩粘液。
“呀，它彻底死了。我感受不到它身上的生命气息了。”
“嗯，”本应和到，“看来火碱对这种魔物有奇效。”
“本，你来这里该不会是就为了研究黏胶怪吧？”
本在投入的时候总是会忘记自我，“哎呦！我差点忘了。”他一拍脑门，从腰包里拿出那一袋淡绿色的粉末。
粉末在油灯昏暗的光芒下闪烁点点绿光，沿着在空气中法则的引导下漂浮于空。粉末化作绿色的河流，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向前飘去。
“玛利亚，跟上我。”本向着身后仍旧对那摊粘液充满好奇的少女喊到。
玛利亚扔掉了手中的树枝，向着那一团黏胶微微鞠躬，转身一看，本已经没入黑暗，“本！你走慢些！”
本一向对玛利亚有求必应，但是这一次他做不到。毕竟跟着法则行动的追踪粉末可不会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