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区街头，褪去黑袍的埃鲁布斯兄妹心事重重。
“哥哥，你有想过艾丹会是这种人吗？”
“没有，但事实摆在那。”程的回答简单明了，他神情凝重，正在思考。
他一直找不到这些被谋杀的学生们之间的共同点，所有的调查进展都举步维艰，但是现在不同了。
程有一个尚未证实的猜想——这些被杀死的贵族子弟并不是没有共同点，而是这些共同点都被他们的家族刻意隐藏起来了。既然他们已经挖出了一个隐藏的讯息，是不是就可以证明这些被藏起来的讯息都是类似的呢？
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客观的对与错就一下子颠倒过来。无辜受害的学生成了施虐者，幕后主使的行为也就变得合理且值得同情。
看着沉思的兄长，琳苦笑着，“看来除了我们所有人都带着面具生活呢，无论贵贱，漠视生命而且肆意践踏的人和怪物无异，都死有余辜。我现在倒是觉得我们这些贵族在不正义的一方了。”
“也许背后的真相真的值得同情，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杀人或者雇凶杀人这件事情的本质。”
惯于施虐的纨绔子弟的行为被某些“正义之士”盯上了，甚至不惜要雇佣杀手在莱克斯学院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下手。
自诩为正义的杀手么……这倒是前些年在帝国西境兴风作浪的“阴影猎头者”，一个被称作“贵族猎人”的A级通缉犯。死在他手下的都是些喜欢压榨平民的暴政者，两者之间似乎有着同样偏执而扭曲的正义。
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这些杀手来自地下世界这一切仿佛都得不到答案。
正当程为这一环扣一环的谜团为难时，他听见了妹妹的疑问。
“哥哥，你是在怀疑那个龙裔吗？他遇见艾丹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一个巧合可能是巧合，但是许多种巧合叠加起来就必然不是巧合。”程回答，“既然这些死者是暗娼馆这种地方的常客，那也就是诺兰维格之影重要的经济来源，这些杀手反倒是不可能来自诺兰维格之影。这不是自断财路吗？”
“有没有可能是刺客协会的人自己这么做的？刺客协会中的某人与这些被杀死的学生有着恩怨，所以背着诺兰维格之影下手？”
“除非是一个疯子，要不然没有人会这么做的。”程如此回答着，带领妹妹转入主教大道，这和回上层区的路完全是两个方向，“他的预测太准确了，透露着那种绝对的自信，就好像他对诺兰维格之影的一切了如指掌。”
“可是，如果是有人想要谋害那个白毛呢？他说过他和刺客协会里的某些人有着私人恩怨。”
“虽然这是一种可能，但为了谋害一个龙裔要与这么多家族为敌？就算他是尊贵的银龙裔可这么做显然不合常理。”
程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没有无故的恨意，事情总有前因后果，没有人会去做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妹妹的战斗力比自己强劲，但是论头脑，他相信还是自己更加缜密一些。
“而且他似乎一直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先是给我们一种刺客来自诺兰维格之影的错觉，然后让我们与诺兰维格之影结下梁子。”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怀疑他咯？”
“倒也不是，只是他和我太像了。”
“哪里像了？”
琳的头上只差冒出几个问号，不仅仅是两者种族的差距，在她眼里自己谨慎过头的哥哥和那个什么都敢做的本根本就没有相似之处。
“都是相当聪明的人。”
“咦~”琳当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她向自己的哥哥做了个鬼脸，“你就吹吧，我觉得他可比你计划得要长远多了！”
“确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妹妹挖苦了，程坦然接受。
“他在背着我们谋划些什么，这是目前来看最有可能的一种答案。”这种被人掌控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程不禁咂嘴，不过当他的目光重新聚集在妹妹身上时，脸上又展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怎么想？”
“我觉得既然他是一切的主谋又为什么要把玛利亚交到我们手上？这些天我都留心观察过了，玛利亚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姑娘而已，他对待玛利亚时流露出来的感情绝对是真实的。”
面对妹妹的质疑程如实说，“说实话，我根本猜不透这位龙裔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而这一切事件的可能又有太多太多，我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着手。”
“那看起来你现在知道要从哪开始调查了？”琳一下就猜透了哥哥的打算，“但是我可不知道冒险者协会能给我们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连玛利亚对他的过去也一无所知，不过我们至少可以通过冒险者协会知道他来自哪个家族，还有曾经的任务记录。”
“怎么知道？”
“我记得要山铜级别往上的冒险者就要注册详细的信息，”程呼了口气，“我们去冒险者协会翻翻他的老底，也许能多少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一切。”
————
冒险者协会与四周那清一色橙色墙壁的建筑风格不同，棕色棱角分明的墙壁向四周延伸，每个伸出的角上都悬挂着兽骨、牙齿之类的装饰。
庞大的建筑只比供奉神明的教会要稍小一些，因为冒险者协会不仅仅是一处任务交接的地点，还是战利品交易的中心。除此之外，这栋建筑还提供住宿服务。
埃鲁布斯兄妹没有想到对龙裔过去的调查会经受如此阻碍。倒不是因为协会成员的阻拦，这些微不足道的障碍在他们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迎刃而解。真正令他们头疼的是进入资料库之后堆积如山的文件。
“抱歉，埃鲁布斯伯爵。”带着两兄妹进来的接待员放下手中的记录水晶，脸上挂着足以传递给他人的困倦，“按照您要求的条件，我们信息库中显示的数据条目是零。”
“一个都没有？”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的调查显示，这亿万之众冒险者中叫做本的就有数十万人，青钢级冒险者中叫做本的有数千人，而这数千人中没有一个姓比格莱特的。
整个大陆上登记的冒险者足有亿万之众，所有冒险者记录都被保存在魔法水晶中，通过世界的法则脉络互相联通，最终被保存在冒险者协会总部的中央记录水晶中。
太阳从冒险者协会的正上方坠入海洋，它苦苦支撑着，在坠下海平面之前挥洒余温。
接下来两兄妹尝试了各种组合，包括名为本的龙裔青钢级冒险者、名为本的银龙裔冒险者、青钢级银龙裔冒险者……最终他根据回忆查询了来自撒尔曼省名为本的青钢级冒险者，这一次终于有了寥寥数条相关的信息。
“辛苦了，请把这几个条目所有的信息都印在纸上。”程带着妹妹向困倦不已的接待员鞠躬，透过法则的网络阅览如此之多的讯息需要消耗相当的精神力，这已经是冒险者协会给他们派来的第五个接待员。
得亏琳想起了玛利亚口中重要的“曾经”两字，这让他们可以看到的资料又多了几一份，只是苦了那五个几乎要累昏过去的接待员。
比起漫长的查阅，十几条信息被魔法印在羊皮纸上的速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速。
一张张羊皮卷轴到手，两兄妹用一种惊人地速度开始翻越起来，然而结果却让他们相当失望——这些纸张上的头像没有一个和本长得一样，他们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唯几份已阵亡冒险者名单上。
“琳，你看这个。”程将这些羊皮卷轴上的冒险者履历一一审阅，终于发现了一个与龙裔自述最相近的条目“青钢级冒险者，本，种族：人类，年龄：34，最后一次的活动记录是三年前在本格勒的冒险者协会承接讨伐巨魔的任务，三个月未归来被判定为阵亡，其任务被血手团接下。”
程一字一句地将羊皮纸上的内容读出，他看着自己的妹妹，一向谨慎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你是说他根本不叫什么本·比格莱特，他青钢级冒险者的身份是盗用的？但是他的青钢铭牌是从哪来的？玛利亚说她亲眼见过。”
“他的实力确实在青钢级冒险者中也是一流的，他杀了这个冒险者，或者是他正好看见了这个冒险者的尸体，于是夺走了铭牌，将这个作为自己的备用身份。”
“也就是说那个白毛一直在欺骗我们？”琳有些难以置信，她还是不敢相信龙裔眼睛中流露的情感是虚假的。
“不仅仅是我们，他也在欺骗玛利亚。如果说玛利亚根本不是他在乎的人，那么他能够放心的将她托付给我们照顾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程有些担忧自己妹妹，她的冲动是当前最大的敌人。“让我和她谈谈吧。你也不要去找那个龙裔打草惊蛇，”
“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玛利亚对白毛的情感是真的，我们要告诉她真相吗？这对她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等我们回去再做定夺。”
一辆由冒险者协会驿站的马车奔入诺兰维格的上层区，简约的马车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从港湾区到达上层区的门前。
当埃鲁布斯兄妹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大门，迎接他们的确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人。
“你们终于回来了啊，今天来了一封信。厨师大人已经做好了饭菜，但是我觉得还是等你们回来一起吃比较好。我和本住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回家多迟他都会等我。”玛利亚没有什么精气神的脸上拉出一个微笑，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让人怀疑她能不能吃得消他们得到的“真相”。
玛利亚对于情绪的感知非常敏感，她看着忧心忡忡的兄妹俩，将头一偏，“你们怎么了？脸色好差啊。”
程双手紧紧握拳，然后松开，“不，没什么。我们先吃饭吧。正好我吃完饭也有话想对你说。”
“嗯，正好我也有话想要问问你。”玛利亚的每一个字都说的有气无力，仿佛丢了魂。
这句话让程一窒，玛利亚的预感和感知相当敏锐，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对她说什么了吗？这么一想，程反倒是开始犹豫了。
琳看着越来越严肃的氛围，大声地说“哎呀！你们先别管这么多啦！叫厨师多烧点好吃的，我今天饿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