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诺斯特拉到里登堡的旅途中单调得只剩下黄沙。
有不少书籍上记载着中部荒原的危险，极端的昼夜温差、潜伏的魔物、时常发生的沙尘暴以及无恶不作的匪徒。
本很荣幸地在长达一天的旅途之中把这些经历了个遍。
先是被强盗洗劫一空的废村，这座位于诺斯特拉城与里登堡必经之路上的村庄完美地展现了瓦伦省的盗匪猖獗。
三具化作枯骨的尸体挂在村口的木梁上摇摇欲坠，盘踞其中的阴魂与怨念甚至已经浓郁到险些显形的地步。
好在也只是险些而已，怨灵这种魔物不管遇到几次都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真是抱歉，圆舞骑士阁下。”科特罗苍白面容被火焰染成橘红。
正在烹饪的食物块头有些大，人面黑甲蝎和荒原岩龟经过处理之后可以使用的部分还有很多，所以用来烹饪的火坑也大得离谱。
这些打算狩猎的魔物成了三人补充肉食的口粮。
食材的量大，用来烹饪的火焰也更加难以控制，身为一位优秀的厨师，本正醉心于创造美食的过程之中。
本看着身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一根粗壮的树枝丢进火坑。
“为什么忽然要道歉？”当一切准备完毕，所做的只剩下等待的时候，本抬起了头。
“因为我背着您藏了一些东西。”科特罗无奈地看着本笑了笑，“这个东西存在甚至连布莱克曼大人都不知道。”
“隐瞒？什么东西？”
科特罗微妙的表情与奇怪的话毫无疑问勾起的本的兴趣。
坐在原木上的骑士把手伸进衣领之中，掏出了一件黑色的小物什。
“这是什么？”
“是怀表！”一直盯着火坑流口水的羽月蹦了起来，抢答到。
“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块怀表呀！里面还装着科特罗他未婚妻的剪影，她的未婚妻笑起来很温柔……”面对着另外两位同伴的眼神，羽月渐渐地停住了嘴。
她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到点子上，于是嘀咕起来：“那是一块很漂亮的怀表，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材料做的。”
“也不用猜了，这是黑曜石做的。”科特罗坦然自若地坦白让另外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黑曜石？”本若有所思。
“没错，还记得上午村庄中险些显形的怨灵吗？恐怕就是因为这块黑曜石怀表的存在它们才会逐渐显形。”
“装着爱人剪影的怀表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要用黑曜石做这种东西？”本问到。
其实黑曜石也能够用来作为能源，但其中的负能量法则与生灵体内的法则并不兼容，它不仅能够催生亡灵，还会蚕食到正常生灵的生命力。
根据黑曜石品质的不同，侵蚀的效果也有所区别。
自己在脱力之后长时间难以恢复恐怕就是这块黑曜石在作祟，就算是隔着相当一段距离，这块黑曜石仍旧能够减弱本体能的恢复，如果只是黑曜石的影响，那一连串梦境之中的低语又是什么呢？
隐藏于本表情之下的疑惑愈渐浓烈。
“布莱克曼大人应该和您说过我来自诺斯特拉周边的一个小村庄，我只是一个来自贫穷小村子的贫穷民兵而已，像我这种下等人根本买不起什么信物，而在诺斯特拉周边也没有贵金属矿脉……”科特罗看着手中的怀表，眼神迷离。
“我想要为我未婚妻找到一个足够珍贵的东西做成信物，来铭记彼此的誓言，但这个贫穷又混乱的地方除了黑曜石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科特罗没有血色的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
科特罗将手中的黑曜石怀表交付到本的手上，“我这块黑曜石在黑曜石之中也算得上是上品，而且经由一位雕金大师之手雕琢而成，是不可多得的工艺品。”
黑曜石怀表刚一到手中，本就能感受到其中浓郁、令人作呕的负能量气息。
制作这块黑曜石和自己曾经买到的完全不同，有着如同深渊一般墨色。细腻温润，法则能量的密度极高，就算是再火光之中仍旧无法看见内部结构。
“雕工精美，材质也很棒。”本像是一个鉴宝大师那样评论，“虽然送给女孩子绝对是一件很棒的礼物，但用这种程度的黑曜石制作纪念品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影响。”
本看见了怀表上方剪影里那张和煦温柔的笑脸，这让他想起自己与某位战斗神官许诺要守护的姑娘。
“这是你的纪念品，要好好保管。”他笑着合上怀表，两只手托着它交还回去，“但你是一个限制者，你的未婚妻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吧，她可能会承受不了这种侵蚀。”
“我曾经也如此担忧过，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她已经……去世了。”科特罗的眼神灰暗下来，搭配着毫无血色的脸庞恍若活尸。“我的故乡，就是传闻中第一次亡灵入境袭击的村庄。”
他眯起眼睛，表露出一种没有眼泪的悲怆，“什么都没有剩下，当我回到村子的时候只剩下遍地的尸体和燃烧的村庄。”
“遍地的尸体和燃烧的村庄吗……”本在口中重复了两次，抬起头“对此我很抱歉。”
“没什么需要抱歉的，这块黑曜石怀表也能时刻提醒我心中的恨意。”
本将手搭在科特罗的肩膀上，“也难怪你听到要去里登堡的时候会这么激动啊。”
显然这颗黑曜石对他受过伤的躯体侵蚀到了一种相当恐怖的地步，病态的骨感隔着衣物传到他的手掌心。
“既然这是一个秘密，为什么又要和我说呢？”
“临强敌之危而不惧，蒙民众之爱而忠勇，受赴死之难而不诳，护无助之人而不失。这是每一个骑士就任的宣言。”
“去里登堡的路上像今天这样的村庄不在少数，如果因为这块黑曜石而迎来怨灵的袭击就是我的失职了。”科特罗看了一眼怀表，病态的面孔上有着坚定的决意。
“这本就是一件不祥之物，如果有必要我必须抛下私人的杂念，将它在这里摧毁。”
“没必要。”本回答得很快。
“大不了绕开这些地方就好，这是相当重要的东西，所以你要好好保管。”
他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也曾经历过这种绝望与无助，并且对还能保持理智的科特罗心怀敬意。
“感谢您的理解。”科特罗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收回，“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如风中残烛，但如果能够解决亡灵入侵的源头，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是这样吗……”本从凝重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那，为了我们的目标而努力吧。”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新鲜的木柴在火坑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本随手折下灌木的树杈，从燃烧的火焰之中勾出椭圆形的土块。
还不等土块的热气散去，本就用树杈长着木瘤的一端狠狠敲击，直到干裂崩碎的土块下露出漆黑发亮的甲壳。
“熟了。”本的鼻子凑到半个人高的土堆上抽动了两下，“火候刚好。”
黑色的甲壳被缓缓掀开，一股鲜香伴随着热气在萤火四周弥漫开来，细腻的白肉如若凝脂。
“这个味道闻起来和螃蟹好像哦。”羽月也凑过来嗅了嗅。
“因为螃蟹和蝎子都差不多。”本说着往白肉上撒了一把细盐，“里面的荒原龟肉和人面蝎的其他部分也应该烤好了，把它们拿出来吧，今天可以大吃一顿了！”
“好耶！”羽月兴致满满地接过本手中的粗木棒。
精灵小姐的活泼让营地的气氛变得开朗起来，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之中一行人完成了晚餐。
深夜，深坑里燃烧的烈火已经化作微弱的火苗。
本将新的木柴堆在火堆之下，确保火焰能燃烧一整晚之后坐在火堆旁沉思。。
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科特罗他已经睡着了吗？”
“嗯，睡得可香了。”羽月走到他身边，也不在乎沙地对自己身上那件羽衣的磨损席地而坐，手臂圈住了蜷曲的双腿。
“本，你真的变了很多欸。”在漫长的沉默之中，羽月率先打破了两者之间略显尴尬的沉闷。
“嗯？有么。”本盯着跃动的火焰，双眼没有聚焦。
“当然，刚刚救了我的你看上去像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露出来得永远只有那么一点，冷冰冰地难以靠近。”翠绿的眼眸时不时地看向一侧龙裔青年的侧颜，在漫天的星河与火焰之中徘徊不定。
“有这么明显吗？”本依旧盯着跃动的火焰，显然沉浸在了某种思绪之中。
但是羽月的视线却在他的脸上凝滞，“当然了，我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
“虽然会笑、会表现出吃惊和使坏但是却像是一种模仿，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情感，但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这是真正温暖的感情，本，原来在你的冰山下面藏着的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家伙啊。”羽月看着龙裔被染成橘红色的脸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真正温暖的感情？温柔吗……对我来说这真是最好的称赞了。”
本忽然看向了羽月，这让年轻的精灵娇躯一颤。
脸上只有在面对玛利亚时才会展现的宠溺一闪而过。
他叹了一口气，说到：“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嗯。”羽月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拍了拍黏在屁股上的沙土，“晚安，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