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部署完应对方案之后，本即刻动身向矮人的锻造屋走去。
当伍德沃姆说菲林在城里乱跑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菲林可能也是间谍的一员，像这种看上去无辜柔弱的小姑娘绝对是间谍的最佳人选。
但是他很快就自责起自己的多疑。
这座坐落在荒原的城市布局出奇地单调，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都是统一得毫无特点，就连本都险些迷失在这座沙城的迷宫街道里。
现在想想，那样的猜疑也着实可笑。菲林的年纪比起自己初见玛利亚时还小，那个年纪的玛利亚是如此单纯，虽然这其中可能有一些原因是某位战斗神官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但菲林也是一个拥有干净眼眸的姑娘。
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心存疑虑之人不可能有那样澄清的双眼。
这座城市对于从未见过大城市的乡下小姑娘来说确实复杂了一些，而且当时时间紧迫，他忘记了向这位半兽人少女说那间屋子最明显的特征。
本看着矮人锻造屋对面被砸跨的围墙，嘴角不禁向上扬起。他稍加整理自己的衣装，让自己能够给看他的人第一眼就感觉受到了足够的尊重，随后钻入了那间小屋。
昏暗的房间里，除了熔炉之外再无其他光源，有着大把红色胡子的矮人正神情陶醉地挥舞着手中的铁锤，铁锤砸在铁板上发出极有节奏感的清脆响声。
“穆拉尔·赤须阁下，我来拜访了。”
赤须全然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挥舞着手中的铁锤。
身材敦实的矮人同跳舞一般旋转，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一把粉末。他向着已经初具雏形的剑刃一撒，粉末在剑上炸裂开来。如同焰火一般炫目，彩色的颗粒在剑上跃动，如同湖面上跃动的游灵。不等剑上的光华消失，赤须便直接将剑插入水中，“嘶——”一阵水汽。
赤须拿着剑刃就同看着新生的婴儿一般在火光下端详起来，剑上泛着水一般的波纹，似乎还能听见灼热的空气与之产生的嗡嗡共鸣。“好，好，哈哈哈哈——终于又有了一件满意的作品！”赤须爱抚剑刃的神情就如同热恋之中的情侣。
“真是壮观。”本还沉浸在粉末于剑刃上跳舞的绚丽之中。
“哦，比格莱特老弟！你来啦。”赤须一下缓过神来，将剑刃随后往货架上一丢，握住了本的双手“你上次送来的好酒着实不错！我还没喝完呐，来来来，咱们喝两杯先？”
“赤须老兄，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喝酒的。”看见赤须这么自然亲切的称呼，本也放下了“阁下”这样极富距离感的后缀。
“哦？”赤须往他硕大的鼻头一抹，留下一道黑黢黢的碳粉痕，射线的眼眶里流露出商人的贪婪与狡黠，“先说好，我有规矩，一次只能定一件装备，而且价格可不便宜。但是——念在你是个识货的主所以我可以给你些优惠。”
“不不不。”本微笑着摇晃着自己的手指，“都错了，我来这是为了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好东西？”
“我保证是市面上少见的稀有货，就算是拥有卓越锻造能力的矮人也不一定打造过这些东西。”
“哦，比格莱特老弟，你可真是吊足了我的胃口。”赤须两眼放光。
吊足胃口这正是本的意图。工匠们的性格大多相似，但凡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新奇造物都能满足他们旺盛的求知欲，先激起这位矮人工匠的好奇，当他望眼欲穿时顺水推舟地把它当做礼物送给对方，稳稳地赚一波人情好感。
生意人往往会用各种小手段激起顾客的好奇心，然后让顾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消费，这与他所做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作为曾经的生意人，本很懂得这些玩弄人心的小把戏。
但是，当本把那些装甲和机械蜘蛛从戒指里取出来的时候，赤须脸上的期待霎时一扫而空。像是希望得到棒棒糖的孩子最终得到了棒棒糖啊的那根棒子一样哭丧着脸。
他失落地转过身，摇头晃脑地说“我当老弟你弄到了什么好货呢，原来只是这些铁疙瘩。”
“这可不是普通的铁块和护具，这可是……”
“我知道，装甲嘛！你不知道吧？这种东西在我们矮人眼里啊都是些小儿科！” 本正想解释，不料矮人抢先一步反将一军，倒是激起了本的好奇。
眼前的矮人确实没有说错，但是在大陆上就连外骨骼装甲都是相当罕见的技术，更何况这种自动化的机械装甲技术能够掌握的人想必更是凤毛麟角。
一般的铁匠第一眼肯定会间休眠状态下的机械蜘蛛错认为这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铁锭，或是把外骨骼装甲看错成丑陋的护具，但是这穆拉尔·铜须却能够直接说出这是一件装甲，足见他在这方面经验的丰富。
“这么说来，这种技术在赤须老兄你们矮人族那非常普遍咯？”本通过种种反应很快就在脑子里得出了结论，将眼前他预料之外的状况归功于神秘的矮人一族。
“普遍？要我说你们这些玩意连我们玩剩下的都不如。”穆拉尔指着机械蜘蛛不屑一顾地说，“只不过我们不会把这些铁板穿在身上，毕竟咱们本来就不灵活。”
“是啊，毕竟我听说矮人们的城市建在地下嘛，那里确实不适合穿成这样。”在大陆的地下留存着文明的痕迹，本一直都只当这些是传说史诗中的胡诌，但现在看来传说正是因为曾发生过才会被人口耳相传。
“你倒是让我想起故乡的景色了。虽然有也只是岩浆和虫子这些鬼东西。”铜须从柜台下拎出一小桶麦芽啤酒，一顿牛饮之后惆怅地说：“大陆上的人都嘲笑矮人固执又愚蠢，不愿意放弃地下拥有的一切。但你真当我们矮人傻到有陆地不上吗？”
“地上资源确实丰富无比，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但是这无人探索过的地底又何尝不是呢？”
“宝库？”本必须承认眼前的矮人比他更懂得怎么调动自己的好奇。
“我没去过很多地方，但我看你像是个见过世面的家伙。我问你，这大陆上是不是有很多危险的上古遗迹？”
“有，不过大多损毁严重。直接露在地表的也只是一些残缺破碎的房间，大部分被埋藏在某些洞穴深处。”
埋藏在洞穴深处……本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恍然大悟。
看着本顿悟的模样，穆拉尔大声地笑道：“没错！在他们一个劲往地上挤的时候，我们伟大的矮人族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地底最深处找到了真正的宝库！”
“所以矮人一族的机械技术来自上古遗迹？那你们那精湛的锻造技巧……”
“啊哈！那你还是别想了，这可是天生的。我们矮人打娘胎出来就会用锻造锤。”穆拉尔自豪地拍拍胸脯，“我们在地下拥有一支真正的钢铁大军最强的装甲有15英尺高！”
“15英尺？这可和块头小一些的山怪差不多大小了啊。”
“那是无人能突破的重装防线，数量在我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已经能组成一支军队了。”
穆拉尔的讲述让本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场景——十五英尺的高铁巨人在空地上列队，且不论这些铁巨人有什么过人的能力，单单依靠沉重的身躯估计就已经能在大陆所向披靡。
但是赤须带来的惊喜显然还远远没有结束，他接着说到：“而且啊，虽然我们矮人不打造这些穿在身上的装甲，但我在遗迹里发现过类似的外骨骼装甲。”
“真的？”
“没错，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个没多少胡子的毛头小子，但我记得很深。那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外骨骼装甲，但是你猜怎么着？那一身装甲可不是给人准备的，看外形那些是给龙穿的。”
“给龙穿的装甲？”本这一次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
“小的十几米，大的几十米。有些年头啦，破损的不成样子但还是能看出是外骨骼装甲。这些是我亲眼所见，你可不要说我是在吹牛。”穆拉尔得意地说：“也正因为这样，我也懂得一点修复这些装甲的技术。”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赤须老兄，你能帮我修复这件装甲吗？”
本欣喜地从储物戒指里取出自己设计的装甲。经过瓦伦一役之后他还没来得及修缮，说是修缮或许也无法表达着工程量的巨大。这件装甲在亡灵之主的蹂躏下千疮百孔，只能勉强看出曾经是为了给人穿才设计成的轮廓。
“嗯…上好的青钢，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能把这东西毁成这副模样。”看着龙裔青年兴致勃勃的模样，赤须饶有兴趣地检查了一遍，“虽然破成了一堆废铁，但还是能看出这一件比你前面拿出来的那些好多了。”
检查完毕，赤须把这件装甲放回地上，“不过，要我完全修复我做不到。”
“赤须老兄就别谦虚了，价钱好说。”
“你这是废话，有钱我会不赚吗？”穆拉尔拎起装甲，指着装甲上的纹路说：“我知道这是为了法则能量流动留下的法则回路，这种工艺……我无能为力。”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能源的这种用法。”
“难道遗迹里的装甲不是这么用宝石的吗？”
“运用能量和运用法则是两码事。虽然同样是用宝石作为动力源，我们的装甲只是将宝石中蕴含的能量压榨，通过其他的形式让机甲运动起来，但是你这一件比起一般的机械更像是魔法产物。要说区别的话，我们的装甲不管用什么宝石都能发挥一样的功效，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但你这一件根据装的宝石不同能够展现出不同的功能。”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穆拉尔盯着装甲胸口镶嵌宝石的缺口，喃喃自语，“一般装甲的材料可以完全采用硬度金属。但是这种装甲发挥功效的前提是以魔法金属作为装甲材料……”
过了半晌，矮人工匠才从喃喃自语中拿定了主意。
“我能帮你用同样的原料修复这件装甲，材料费和加工费都由你出。但是只能修复机械部分的。我会顺手改良一下这件装甲的结构，当然也是仅限于机械方面的。”穆拉尔相当严肃地说，“当然，改良费另算。”
“那是自然。”本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转而问到：“赤须老兄，你做过最长的武器是什么？”
“你想要多长就有多长，要是你想要给你打一把三米长的都没有问题。”赤须沉迷于装甲的构造，随口应付。
“好，那就来四柄三米长的长戟。”
“你认真的吗？”赤须转过头，投来了看疯子一般的眼神。
“要黑金合钢，如果可以的话再给我弄一块反魔法金属来。”本微笑着回答。
“这没问题，不过你得等等。”矮人将龙裔青年招呼到身边，指着金属蜘蛛上的某个角落问到：“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也是一个什么法术回路？”
本眯了眯眼睛，从矮人粗壮的指头末端看见了铭刻在金属蜘蛛上的符号。根本不是什么法术回路，只是一个简单的雕花，一个抽象化的齿轮。
如果这个符号只是一个简单的装饰他绝对不会皱起眉头，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符号，也知道这个符号代表的意义——钢铁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