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天穹的苏珊娜

作者:科学狂人Carl 更新时间:2018/9/25 8:59:09 字数:3357

山坡上疾风骤起,飞沙走石,天顶的乌云已经聚拢成黑压压的铁块。远眺而去,山丘上早已没有了战斗的痕迹,只有无线电中还不时传出着呼喊和噩耗。

苏珊娜坐在溶洞洞口的土堆上,最后一次触摸着坐骑上增添的、仿佛热水瓶一样的两台火箭。修长的手指抚过了被熔化接合的平滑焊点,轻轻滑过还在发烫的金属。

苏珊娜在心中向着安妮道了个歉——她把安妮落在后面的支架、滑杆、黄铜弹簧全都拆掉,拿来当成了焊接材料。这样她总算是足够稳固地装上了两台简单的、一次性的火箭发动机。

时间已经过去数分钟,天上的状况肯定也是非常不妙了。苏珊娜站了起来,迎着山谷,拉紧了手臂和腿上的纱布,紧紧地束好了大衣长裤。

她跨上了坐骑,站在安妮五分钟前跃起、还留着焦痕的岩石上。风元素在身边流转,形成纤薄的屏障,环绕成长圆锥形的护罩。灰黑色的天空之下,厚重的乌云狰狞地笑了起来,仿佛在挑衅它的下一个猎物,又好像要张开巨口嚼碎下方的山峰。

但这次,苏珊娜真正的对手并不是它。在心中再三复述了粗略的计划后,苏珊娜最后看了一眼山洞。

这不是不可能的任务,苏珊娜想着。因为她确切地,正好有一次机会。

坐骑的前端对准了山谷。风元素、水元素、火元素紧密地缠绕在身边,沿着指尖、顺着支撑杆,流入饱经风霜的发动机。‘仙尘三十一’铁蓝色的表面流过橙红色的细纹,低吼喷射着驱散一切寒冷的强大热流。

苏珊娜握住了发动机的注水握把,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今天又要失去一台发动机了。但这不是问题——

——因为“仙尘”最擅长的,就是优雅而无害的自毁。

她果断地用力一拉把手。气流夹杂着水雾,急速和燃素混合,瞬间膨胀为炽白的火焰。灼热的气流、尖锐的爆鸣声顿时回荡在山谷间。猛烈的热浪反射开来,在地表上掘出一道新的深沟。远超寻常的巨大的加速度猛推着苏珊娜,把她压在支撑杆上。转眼间,子弹头般的屏障拉扯出狭长的冲击波,拖拽着直刺山谷,越过山鞍。

不到十秒,屏障极高的速度逼迫着挤开、切断了空气中的分子;炽热的等离子体向四周溅射,化为锐利的橙红色火焰。带着巨大的速度,苏珊娜缓缓将坐骑拉向天空,却依然在不断地增大推力。

上空的黑云仿佛厚重的城墙,静静地散发着威慑。它看上去纹丝不动、固若金汤,似乎能将这鲁莽的渺小生物轻易撞成碎片。然而苏珊娜却带着嘲笑一般的笑容。

在闯入云层前一刻,她切断了发动机的魔力,并延伸了风元素的屏障,包裹住了整个坐骑。薄薄的魔力气泡之中,温度骤然上升。闯入云层的一瞬间,周遭顿时陷入黑暗。云块在极高的速度下模糊成漆黑的薄雾,而被火焰包裹的气泡看似无比脆弱,却又像不可阻挡的陨星一般刺穿了浓密的水汽。

黑云在死死挣扎之后,终于和重力联手拖慢了那一支炽白的穿云之箭,冷却了那团直达心脏的炽热火焰。但是,它还是太迟了——渺小的生物已经越过了它防御最薄弱的部分。很快,即便是遮天蔽日的庞大黑云也鞭长莫及了。

越过云层底端、继续上升,苏珊娜解开了发动机的屏障。她迎着新鲜的空气,向坐骑不要命一般注入了水元素和火元素。发动机贪婪地吞噬着空气和水汽,炽热的尾焰拉扯成锥形,闪耀着一个个白色的菱形。

终于,苏珊娜点亮了‘令牌战’的蓝色大字。她的视界中立即出现了在云上被高速超越的一个模糊身影、在高空盘绕四个黄色圆标、以及远远在那之上的红色三角。稀疏的绿色与蓝色光弹跨越着远方的云层,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洒落在雪白又映着赤阳的云山之上。

头顶着橘红色的火焰、身后拖着空气解离的等离子体尾迹,苏珊娜垂直上升。她微微展开升力面,滚转调整让红标来到自己的坐骑下方、身体前方。

这可是她点燃火箭之前的最后一次气动调整的机会了。她小心地偏移着升力面,高超声速的空气在锐利的前后沿被切开,在背风面留下两道笔直的红色平面。巨大的阻力扭转着她的轨迹,缓缓地将前进方向的地心平面对准了那高高在上的精灵。

发动机仍旧咆哮着,大口吸进高空稀薄的空气和大量注入的水元素。一座座云山的巅峰被越来越快地甩在身后,云间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尾焰逐渐在低压中失去了形状,向外散开成微微发亮的汽凝云。

速度仍在加快!一个个飞行警报在视界中亮起,蜂鸣声在耳机中回响不绝。苏珊娜彻底收起了升力面,抛去了一切不必要的阻力。只有万有引力还在兢兢业业地弯曲着她的轨迹。

苏珊娜越过了纱一般的卷云。被橙色阳光照耀的地平线一点点下沉,弧度越来越明显。高空稀薄的空气终于开始让发动机窒息。未分解的燃素如同无数耀眼的火星,从喷口洒出火焰的瀑布。

苏珊娜无视了视界中不断闪烁的过热、过速、过高警报,更加努力地驱动着燃素符文、微调着发动机内部的魔力。燃素被火元素巧妙地推动着、避开发动机壁、旋转聚拢向加热室的中轴。大量堆积的燃素将稀薄的空气加热到足以解离成原子的温度,挟着没能分解成纯净热量的粒子从喷口呼啸而出。

哀嚎的发动机喷洒着彻底失去形状的火焰,艰难地推动着苏珊娜将所有黄标甩在身下,指向仍在天际的红标上方。

身边擦出的火焰已经逐渐变得稀薄,不断消失的阻力也让坐骑变得难以操控,丝微的偏转都仿佛要把苏珊娜整个甩飞。她只能小心地挪动着身体,保证推力能够直接穿过自己的重心。

耳边的警报声现在仿佛成为了激昂的交响乐,发动机的外壁也亮起不祥的红光。两千八百米的秒速下,它那气若游丝般的推力早已配不上身后那照耀天空的巨大火焰。

苏珊娜清楚,这就是‘仙尘’的极限了——无论她注入多少燃素,这台发动机都不可能飞得更快了。

一声尖锐的警报响起,坐骑回荡起一声爆轰。余光里,苏珊娜的身后散下了无数闪耀着白光的陶瓷碎片,在稀薄的大气中撕扯出千万朵灿烂的火树银花。

所有推力瞬间消失,失重感一下袭向了苏珊娜。她拉紧了坐骑,小心地稳住方向。稳稳地举起右臂,她的掌心指向了黑色天空下、自己水平面上方不远、仿佛纹丝不动的红色标志。

它开始慢慢地向左移动。它想要避开如导弹一般直刺而来的苏珊娜。

苏珊娜知道自己将远远飞越红标的高度,而她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

苏珊娜深吸了一口屏障内变得稀薄的空气。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苏珊娜重新展开了纤薄的升力面,陡然增大的阻力在天空中切割开了两道火焰。滚转着,弯成弧形的地表倾斜到了左方。她的双眼在深蓝的天空中以自己为中心画出一个巨大的球形。

苏珊娜保持着右手平举,虎口的空隙紧紧地套住了红点。苏珊娜闭上左眼,将视线定在了手上。一瞬间,她仿佛静止在了空中,而整个世界都在不断地后退——精灵的红标在巨大的相对速度下急速左移,而苏珊娜同样滚转向左方,与精灵在那无形的球面上移动的方向保持平行,让红点转到了自己的正下方。

她的直觉在尖叫着。她的坐骑斜斜地指向大地。她的身前拍向稀薄的大气、面对着深邃的天空。她的身后拖拽着赤红的火焰、残留着冲天的曲折云柱。

少顷,元素重新开始流动,涌向紧固脚边的一台火箭。它缓缓喷出一道水雾,转瞬间化为暴烈的白色火焰,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水汽夹杂着耀眼的碳粒,化作一条火龙,在天空中刻下煞白而夹杂着漆黑的灼痕。

苏珊娜的双眼顿时一片发黑。巨大的力量将她的手臂扯回支撑杆上,强大的压力几乎要折断她的肋骨。模糊发黑的视界中,她勉强地用右眼盯住了紧贴脸颊的支撑杆,透过它的边缘、穿过眼前的薄焰,看着那混沌中的红色三角。

一厘米、两厘米。三角标沿着长杆缓缓上移,却变得越来越慢。最终,它停止了。

身后的火龙转瞬间消失,眼前的景象很快恢复光明。而眼前的红色光标——

几乎和她在同一个水平面上,仿佛静止不动,却又以几乎让人失去距离感的极高速度不断靠近。

苏珊娜的心脏鼓动着,涌起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她将坐骑前端重新对准红标,让大地回到身下。她伸直了右手,仿佛要将那个三角形握在掌心一样。

马上就要交会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手势代表着胜利了。

绿色的光点微微亮起,远远地从身边两侧划过。红标越来越近,原本微不可察的侧移也变得迅速了起来。苏珊娜再次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转向了平行的方向。

“风、暴、之、心!”

苏珊娜在心中高呼着指令,点燃了最后一台火箭。巨大的推力再临,红标飞速的移动骤然减慢;绿色的光芒以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接近、擦过,拉扯成幻影般的无数直线;蓝紫色的光点散开成了巨大的球面,如同守护者一般环绕在身边。

视界中刹那间一片模糊;红标在视觉信息能够传达到大脑之前就消失在了身后。闪耀的球面被削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

雪白的云上高原占满了正前方的视线,在最后一丝阳光下如同滚动的辉煌卷轴一般,缓缓地向左移动。卷轴之上,视界之中,只有无数划破天空的火花,以及散发着灿烂金光的大字:

【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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