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被发现。
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了——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间不多，毕竟寻她们很快注意到了这里，我明显看见横在圣女身前的寻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唇。那个女人……我看向将指向我的手缓缓放下的女性，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明明没有觉察到任何可能的『感染者』的能力存在，为什么会隔着这样的距离，隔着这样严密的保护发现我。
「行动提前。」这个时候，莉莉丝横在我身前，狙击镜瞄向寻。
体会过了被一枪爆头的滋味，少女当即压低身形，迅速避过接连两枪，两枪均击落在她脚的两旁，溅起破碎的石子。
没有击中，必进的速度相当之快。
「圣女和『圣女集会』的人姑且不管，先把那个女孩解决掉！」莉莉丝对着指挥用的耳麦喊话，第一时间，隐藏在各处的『旧纲』杀手现出了身形，有人接近了奔跑中的寻，对她发动了攻击。
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速度，与方式，寻在转眼间就碾碎了那名杀手的脖子，咬在口中撕成了两半，但显然没有品尝的心情，她把眼神完全锁定在了我身上。
该说是『始祖』与『感染者』与生俱来的实力差距吗，一些具有攻击能力的支援型感染者也尝试阻挡寻的步伐，却都没法有效破除覆盖在她表皮上的细小鳞片，毕竟那种程度的几丁质，唯有『始祖』本身的力量能够破除。
少女身形敏捷，硬生生接下砍入她颈项的一刀，辗转一记提膝，将感染者殴打在地动弹不得。
「烦死了啊，蝗虫一样的你们。」她兴奋地甩动着尾巴，抬起脚，一次又一次踩踏那名杀手的头颅，直到脑壳和脑浆像花朵一样溅散开来。然后完全不顾向她挥砍过去的刀刃，在表皮弹射出火星，她转向我的方向，表现得异常兴奋，「我知道了，这是考验什么的吧……想要抵达公主身边的王子，要经历的磨难什么的，呐，一一击败给你看吧！」说着，她反手将一名杀手割喉。
交锋间，圣女看向那名始终没有离去的圣女协会成员，语调相当冷硬。
「还不够证明她的实力吗。」
「综合来说，很出色，在我见过的始祖之间拥有最卓越的战斗本能。」女性承认了。
「那么……为什么不接受，只是为了刁难我吗。」
「不，能够达到最好的预期目标的话，为什么要刁难自己的合作者。」女性微微眯眼，观摩着这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只是，也说过，她是有缺陷的。」
「没有始祖不可能存在缺陷。如果你需要这样要求的话，我认为我永远也无法达到你的预期目标。」圣女咬了咬牙，「抱歉，我有点激动。但是，优君的话，不能交给你。」
「……他，不会就是那个时候，你声称发现了之后却谎言失踪的始祖吧。」女性说，「我看得出，相比较这个女孩，他是更完美的始祖存在。没有任何生理缺陷，就像一个完整的人类存在于社会的模式，他同样是以一个健全者的身份存在于感染者的世界之中。是的，你的女孩之于这个世界而言，就是不健全者，而他……是一个正常的，仿佛天生如此的存在。」女性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如果把他交给我，把他带给我们的集会，将会是多么重大的突破呢……」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圣女坚持着自己的意志，「寻是我利用他的基因制造出来的孩子，即使基因的另一提供者是我，她也是这样完整而健全的始祖诞生出来的后代，这样也不够吗。」
「为了自己的私心吗。」女性单手叉腰，似乎对她的幼稚感到好笑，「你们是不同于一个世界的人，是没有生殖隔离的，怪物与人类。在人类的宗旨中正常健全的你，和怪物的宗旨中正常的他，结合剩下的女孩，不是要背负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找寻不到目标的疯子吗。看看她作战的姿态啊，不顾一切，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战士，我们需要理性，智慧，即使在这样的全暴露形态中也能镇定自若，判断是非的始祖。我有一种直觉，他正是我需要的始祖……当然，如果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你当然也可以不交出那名始祖，但只要让他与优秀的感染者结合，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女性观察着圣女的反应，最终述道，「看你的样子，不乐意这么做吧。」
「抱歉呢，我想到底是为什么，你也已经有答案了。」圣女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如果连你也不需要寻的话，那么，这孩子，我会尽快处理掉。实验室内还有许多未催化过的胚胎，我认为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毕竟基因的提供方，有一方的确能为你提供帮助。」
「……事到如今还不打算放弃吗，真是悲哀啊。」女性似乎早就看穿了圣女的心思，直白地说道，「为了那家伙，不惜做到如此地步吗。」
圣女将手交叠，背到身后，眺望着灿烂的天空：「没办法啊，大概这就是，一直支撑我走下去的，『喜欢』的感情吧。」
……
……比我想象的，更快的解决掉了埋伏部队。寻带着疯狂的表情逼近过来，并巧妙地躲开了莉莉丝的子弹，在她扑上瞭望台的那一刻，我拉开了挡在我身前的莉莉丝，在挡下朝女性原本站立的位置迎来的一击后，现出了始祖的形态。
「全部退下，这家伙我来解决。」
我向莉莉丝呵斥道。
「可是……」她似乎还在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为我提供帮助，的确，只有她怀中那杆能够造成物理伤害的枪支能派上用场，但现在寻已经明显对她警戒起来，如果每一发子弹都被避过的话，那么莉莉丝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我还得空出手去保护她，那不就促成了最最最糟糕的局面了吗。
「带着他们走，这家伙我能处理。」我要求莉莉丝带走身后两名没有多少战斗能力的杀手，而原本场内剩下的那些杀手也不该留下来，他们留在这里只会变成寻的饵料。
正当莉莉丝带着两人快速脱离此地时，寻翻身而上，与我在空间狭窄的瞭望台打了照面。
她环视四周，寻找着敌对的目标，但似乎没有发现，然后扭头看向我，突然露出惊喜的笑容。
「我，我找到你了。」激动的情绪让她的话语有些结巴，「呐，呐，阻挡我的人都干·掉·了，不错吧，我。」
像寻求我赞许的孩子一样，只是站在我面前，连一点想要发动攻击的意图也没有。
先拖延时间，避免战斗，给他们充分的脱离时间吧。
我这样盘算，打算和寻进行会话。不料这个时候女孩根本就没有多少和我叙旧的打算，她直接扑上来，和我抱在一起。「呐呐，就这样来交配吧，来交配吧！分别之后一直一直在想念着爸爸，果然是那个时候我表现得不太好惹爸爸不开心了吧，没关系的哦，这次我会好好努力！」
「我们……谈谈吧。」想要拖延时间，这是最佳对策，况且诶我个人认为寻没有强行与我战斗的必要。
「咦？」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用这么认真的态度，提出想要与她对话的要求，寻茫然地点头应允了。话说回来，她其实根本不在乎那些逃跑的旧纲杀手，而只是一味的……想要屠戮罢了。
「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任她这样紧紧拥抱，我这般说道。
「嗯？」像小狗一样偏了偏头，疑惑地看着我，「至今为止，在说什么。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哦。」
「寻，你的存在是错误的，这件事。」我单刀直入地说，「你知道吗。」
「什么，错误？」她有些困惑，「我做错什么了吗。」
看来是能够好好静下来谈话的话，这家伙也还是有能够交流的一面的，但是，不能让她接触其他的感染者，我还不清楚她性格上的各项成因。阻止了她在我身体部位乱摸的手，说道。
「抱歉……这些话很严厉，但是，你是错误的。你……不该存在。」
这样的话，对这样的女孩，该有多重的打击呢。我只知道我说出了事实。
「为什么，只有我的存在是错误的呢？」她茫然无措地问，「我看到的东西和爸爸不一样吗，还是说我的言行举止，很不对劲吗，啊，难道是喜欢吃的东西……？」她苦恼起来，「喜欢的颜色，什么的吗？」
看着她始终在苦恼这些问题的模样，我这才意识到，不论她多么危险，多么强大，象征着多么错误多么疯狂的力量，我眼前的寻，只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这些词汇象征的含义的少女。
为什么，错误的对象是，这样无知的女孩呢。
「……你的出生，从开始就是错误的。」我咬牙说出了这些话，「所以，我们必须要，亲手消除这样的错误。」
……我到底在说什么，这样的话，说出这样的话的我，难道不会完全激怒寻吗。
女孩的情绪本身就不太稳定，再这样做的话，她一旦发狂，倒霉的就不只是我了。
寻眨着眼睛，慢慢松开了环在我腰上的手，我感觉有点不妙，她懵懂地看着我：「呐，为什么，我是错误呢？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又……在哪里做错了。」
我想要发声，我想要告诉她错误的是我和圣女，但是这样的话，说不出来。
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眼前的这个女孩，活着啊。
像我们一样，是活着的啊。
到底要用什么来定义生命的错误，用什么方式来消除这样的错误，那么，又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待制造出这些错误的人？为什么要从诞生就开始否定，认为她的一切都是错误的，犯下错的人，不是我吗？不去消除犯下错误的人，反而去消除这个错误吗——这并不是什么难选的问题，而是，这个错误，活着，心脏在跳动，血液在流动，拥有自己的思想，拥有自己的情感，有喜欢的东西，又讨厌的东西——摧毁这样的东西？
只是因为她是一个『错误』，就全部，要否定掉？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这么想。
那个时候，我终于理解了，优佳曾经在与我分别之前，向翔吾倾吐过的所有的话。
他们也曾活着啊，我心底留存的东西正是他们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明，要否定他们的心脏曾经跳动过吗，要否定他们曾经也哭泣过，曾经也露出笑容过的这种事吗。把人的存在从根本就否定掉，到底是谁制定的规则啊。
不行，不可以这样。
他们活着，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怎么能够，变成一种错误。
那么，这些打着正义与制裁的幌子的，将这些少年少女的生命定性为一种错误的，同样具有生命，具有意识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呢。
这个世界早就，是冲入悬崖岌岌可危的一辆火车了。
从头，到尾，一切都在坠入深渊，一切都在被时间腐蚀，完全滑入未知与黑暗，需要历经多少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优佳不断重现在我视网膜中的身影，与眼前的女孩重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