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今晚有空吗?”
梅珞冰从沉思中抬起头,隔着镜片打量眼前的同事。
她在家的时候并不会戴眼镜,对她而言,近视并不能妨碍她正常工作生活,但是她觉得这样更能区分开工作和生活。
“有什么事吗?”她看着这个叫做沈琛的同事,眼神中透露了然,仿佛沈琛心中的小算盘已经被看得一清二楚。
饶是面对了无数次,他还是不免心底发慌,但是想到刚才的电话,他再次鼓起勇气,说:“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此时正是准备下班的时候,加上今天的特殊气氛,八卦的不八卦的同事纷纷竖起耳朵,等待着她的答复。
梅珞冰一下子成为大家的焦点。
“嗞——嗞”梅珞冰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扬起手机,示意她要去接电话,众人的心从高处忽地掉到低谷。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沈琛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梅珞冰径自走到茶水间,背对着出口,摘下眼镜后才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挑弄着手链,一边等待着手机另一端发声。
要是旁人看见了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她一贯冰冷的脸上仿佛融开,化作暖暖的笑意。
“呼—呼,”我几乎一到大厦就给冰姐打电话,连气都没有喘上,好一会儿,才能接着往下说:“冰姐,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有事快说。”还没说完,她就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看了一下手边的袋子,默默地叹一口气,说:“有东西要给你,现在上来,是六楼吧?”
说完挂掉转身进门,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为了计划完美执行,我不给她任何时间怀疑,要趁着气势一举拿下!
另一边,梅珞冰再被挂电话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再次回到办公桌上,此时其他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奇怪的是连沈琛居然也在这里。
不过也好,省得麻烦。梅珞冰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在走出大门的时候,我也刚好赶到。
我看到目标以后,两眼发光,立刻就把袋子塞进她的手中,说:“来不及解释了,快换衣服!”
气势,要的就是气势!
冰姐懵懵接过袋子,在我充满气势的目光中屈服了,乖乖去洗手间换衣服。
与我预想中不一样,没一会儿她就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原本那套T恤加牛仔裤的经典搭配变成一件米色连衣裙,自然运动鞋也被高跟鞋所替换掉,马尾散了下来。她走到我面前,竟然比我还要高半个头。
“怎样?”冰姐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我。
“好、好贵!”
没错,我在裙子上能够看到一串阿拉伯数字,它预示着冒着我那泡面芬芳的下半年,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小冰,很漂亮。”身后冷不丁地响起声音,把我从泡面海洋的幻想中拯救出来,想起了神圣的计划,可不能功亏一篑。
我一招神龙摆尾,看着这个计划的二号关键人物,他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又是让我这个完全了解行情的兼职生一阵肉疼。
败家啊,这束东西够三箱红烧牛肉了!
“哦,原来这样。”伴随着心疼,我用了20年最好的演技,“惊讶”的看着两人,“冰姐今晚有约啊,我就不准备你的饭了,再见!”然后转身就跑了。
装完就跑,完美!
沈琛默默看着我这一番操作,头顶上飞过一只乌鸦。
小老弟,不是说包在你身上的吗?是个人都看出来我们在唱双簧了!?
梅珞冰一句话都没有说,“咯咯咯”踩着高跟鞋路过沈琛,径自按下电梯,到了电梯来的时候才对木在原地的男主角说:“不是要去吃饭吗?”
语气过于自然,仿佛他们早就约好了一样。
瞬间,沈琛心花怒放,几步走进电梯,心里默默对我竖拇指。
小老弟,还是挺行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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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拐了几个弯,终于到了目的地。锁好车子后,我便如同一只死狗一样瘫在公园长椅上。
我觉得自己今天已经环几次法了,肺都穿了两个,再也骑不动了。
腿上如同在地上扎了根,挪一下都疼得要命,可惜现在我连公交车都坐不起了,还有一半路要骑下去。
不过也值了,毕竟半个暑假的目标达成了。而且钱诚不欺我,起码她看上去更加像女人了。
今晚能够顺利就好了。
人累了就容易陷入迷茫的状态,我无聊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冰姐时的场景。
那天是下了一天的雨,到夜里,冰姐撑着伞默默走在路上,刚好被巷子的垃圾绊倒,等看清楚了“垃圾”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叫着:“弟弟,弟弟弟弟,我找到弟弟了。”
夜半小巷子,一个嘴巴流着血的少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想想还是挺惊悚的。
接着,她就拖着半死不活的“弟弟”回到家,第一时间跑到奶奶的房间,说:“奶奶,奶奶!我找到弟弟了,弟弟弟弟弟弟……”
之后的事情完全是从她那里听说的,因为从我醒过来到最后恢复意识,足足隔了两年。醒来时自己的脚被绑在床脚上,整个人像猫一样蜷着。一个陌生的少女坐在我的身边,手像撸猫一样撸着我的背。
难道睡了一觉就变成猫了?
“咳咳”喉咙想要发出别的声音,可是因为喉咙荒废太久,只能发出咳嗽声,但起码没有真的变成“喵喵喵”的叫声。
“小皓,醒了吗?”少女觉察到我的动作,无比熟稔地架起我,一边残念地说:“比上次又高了。”
我当然那不能任人鱼肉了,马上挣开她的束缚,同时尽力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声响。
“咳咳、咳咳咳咳”(我不是猫!)
“咳咳咳,咳咳,咳。”(这是哪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你是谁?)
“又不乖了。”少女对我的放抗无动于衷,直接把我抱紧,双手搭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我的背,说着说着,却小声地抽泣着:“乖,小皓乖,我只剩下你了。”
顿时,我放弃抵抗,也学着她,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最后,我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清醒了,于是她又开始缠着我说话,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宿,或笑或哭,天明时才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去。
我的过去在十年前已经消逝,只留下“秦皓”这个名字,我不打算也没有精力去纠结,因为我们为过上普通的生活已经拼尽全力,等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时,才发现已经过了十年。
“咕——”肚子叫嚣着要征服世界,作为奴隶的我也只好重新踏上自行车,继续骑下去。
自行车“砰”的一声,后座被某样不明物体撞上,幸亏我迅速使出江湖失传多年的绝技——真·脚刹,才堪堪躲过一场车祸。
“冰姐!”不用多想,罪魁祸首已经浮出水面。
我忙扭过身,才消失不到两小时的人又出现了,而且很不雅观地跨坐在后面,让我立即打开说教开关:“下去下去!这裙子好多个零的知不知道……记住你的杯子在左边,我的在右边,不要再用错了。”
奇怪的是,冰姐没有像往常一样催促我,而是津津有味地听着,最后还对我露出奸笑。
不对劲!
“小皓,谁说我今晚有约的?!”她笑眯眯地说着,眼睛却露杀机!
“女侠饶命!”
“哼!”冰姐改为侧坐,拿出包装精美的饭盒,说:“想吃不?”
这种软硬兼施的龌龊手段对我是百试百灵。立即狗腿地说道:“女侠有何吩咐?”
“载我回去。”说着,她还晃了晃饭盒,我的肚子再次“咕——”地响起来。
“走你。”
公园中间挖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一直延伸到外面,前些年还在湖边修了绿道,而另一头的入口离家不远,所以我决定沿着绿道骑回家。
晚风送来,渐渐吹散夏日的炎热。今晚虽然不是满月,却也算得上是清朗,倒映在湖水上,不一会儿就被揉开,化作波中点点银光。此时还不算晚,正在共度七夕的人们还没来到,只有车轮声打破四周的静谧。
冰姐的头发飘在空中,整个人看上去快要飞起来。我坐在前面,车头篮还放着花店老板给的花,一半是满天星一半是小雏菊,当时还以为老板转性了,后来才知道别人是下错单了。
她也注意到了,问道:“这花是谁的?”
“做兼职给的,你要给你。”
“要,当然要,要十几块呢。”
“那束玫瑰花呢?”我忽然想起那束让我肉疼的花,随口问一下。
“没要。”
“为什么?要上百块的!!”我刚要严厉谴责这个败家孩子,可背忽地被贴上了,后面传来温暖的触感,后面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了。
“不适合。”她的话顺着脊背传到我的耳边,感觉怪怪的。
“没见识,”我一只手拿过前面的花束,伸到后面对她嘲讽:“这就适合了?”
谁知道冰姐一把从我的手中抢过来,把花捧到怀里。
“很臭。”
“花不臭啊。”
“你臭”
“当然,都跑了一天了……”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冰姐别挨我啊!新衣服好几个零的!”
“反正不用我洗。”她料定我肯定会因为心疼衣服,而选择自己手洗。
“话说回来,”沉默了一会儿,冰姐说道:“这衣服好像是我们上次逛街的时候看到的呢,好像有人说要送这个给我当生日礼物来着?”
别这样一脸无辜地放深水炸弹啊!
“生日都过了,不算!”
“不算不算。”冰姐嘻嘻地笑着说,但又接着轻轻地说了什么,我也就没再留意。
“口是心非的小鬼头。”
冰姐没有再说话,静静的靠在我的背上,和我在七夕夜里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