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归来的少年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8/12/3 22:10:57 字数:8604

无人来得及留意的致远花城外,正有上万人经历战争的洗礼,躲藏在东侧的城墙外苟且求存,温度降低的速度超出人们的预期,已经在战争大火里烧的差不多的取暖燃料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作为目前唯一可以取暖的工具抵抗凛冽的风霜。

原本三万人的队伍,经历连续的内战过后,如今仍然生存的只剩一万五千人,没有经过详细统计的士兵们不分所属躲在城墙下,不时便有人忽然倒下,或者干脆坐在原地活活冻死。

少数的火堆中间燃烧的是从废弃营地里捡来的尸体或书籍,吃的也是战死的马匹,手中盔甲武器大部分也不堪一用,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难民,连城里的奴隶都不如,甚至鞋子都穿不上,只能用碎掉的破棉絮围在身边,五六个人一堆互相依赖,勉强抵抗冷刀子一般的强风。

领导军队的但罗在与霍吉尔的决斗后奄奄一息,虽然命是保住了,可还是陷入到昏迷之中,发着与气温不符的高烧,亲信们也一筹莫展,霍吉尔则陪伴在侧,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两个命中注定就要对决一场的男人,如今也化敌为友,起码但罗身边的人再不埋怨敌视霍吉尔了。

唯一一个尚算健全的领袖,艾兰思家的幸存者,拜亚·艾兰思暂时领导着这一万来人的队伍,双方各自立场几次反复,却又因共同的敌人被迫团结,埃米利奥父子死后,也谈不上能够互相为敌,一些军官还是变接受了拜亚,在艾兰思家的故吏盖温协助下,尽可能地组织起像样的队伍,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做足准备。

检查完外围的情况后,拜亚指挥着士兵树立起几个临时挡风的木排,在这连一个破帐篷都找不到的冰天雪地里给士兵们稍做防护,紧接着便奔向霍吉尔与但罗的所在地。

此处的人比外面更为密集,温度也要暖上不少,加尔迪亚的军队就在右侧二十米外停留,看护着与但罗一起接受医生治疗的指挥官不夜光。

替代不夜光的是他的副官埃因,头顶套着铁罐头,旁人大多听不清他说的话,即便如此拜亚也不得不与其合作。

“拉德苏呢?”拜亚看见霍吉尔还算清醒,而不夜光与但罗则仍然昏迷不醒。

“不知道,战斗结束后就没看到过他。”霍吉尔回答。

“那可麻烦大了,还要靠他带领我们走回密道,那地方就他能找得到。”拜亚挠挠头,舌尖也被嘴唇咬紧,一副紧张的模样令周围的人也感到不自在。

“一万多人,难道全都要走地道?有点常识好么!”霍吉尔没好气地说。

“总不能待在这等气温继续下降吧。太阳已经落山了,没有点火的原料不止是会被冻僵,连灯石都点不亮。”拜亚想了想,只知道问题愈来愈严重,可找不出解决办法。

“冬天的河道沿岸可以走人,我刚才去沿岸看了眼,泥地基本都被冻住,河水也很少,走码头进城就可以。”不夜光的副官埃因插嘴道。

“是个好主意,听探子回报拉赫马控制了码头,而且他是我姐夫,绝对不会不管我们的。”拜亚觉得这是进不去城门后唯一的出路了。

“给士兵们休息的时间也足够多了,我看这就启程最好,趁还有些光亮,别到彻底天黑才动身,路上容易生变故,刚才我出去巡逻发现远处有些奇怪的影子。”埃因说。

“怎么样?”拜亚虽然是指挥官,但真正下决定的还是霍吉尔。

身上担着一万五千人生命的霍吉尔,此刻反倒沉默起来,心里琢磨过后,才在两人再三催促下给出了他的答案。

“听说城里要展开和谈,但说到底以我对西蒙陛下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给敌人喘息机会,在地下时费雷德里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就算是暂时的休战,我们这一万五千人也对战局有决定性的影响,如果回到城里的话,恐怕奴隶与反抗军们会......”

霍吉尔提到的关键一点,顿时激起拜亚跟埃因的警戒,他们差点忘了军人的身份,之前只是将这一万多人当做难民一般,四处慌忙走避寻求庇护,城中时刻提防他们回到城内,就是为了避免这群人成为国王军翻盘的机会。

“趁着夜色偷偷从码头过去呢?我们离的特别近,十多分钟就可以抵达渊湖,只要奴隶不是盯着的话,应该就没问题。”埃因还是认为回到城里才是最佳选择。

“可失败了的后果,不用说你们也懂的吧。”霍吉尔回答。

“城内会再次开战,但要是能进城的话,国王也必然会胜利,想消灭所有人的奴隶与消灭王室的反抗军到会失败。”拜亚分析了利弊,内心则正考虑国王军与反抗军哪个更靠谱。

“没办法了,东风越吹越强,入夜后就靠我们的装备,起码有一半人会冻死,拉德苏也肯定能找到我们,没法为了他一人留下。全军先到城西避风,那里有森林和干净的水源,到时候有没有机会进城再另说。”

霍吉尔还是给出了决定,折中选择了成本最低又能解决现况问题的做法,拜亚与埃因都予以赞同,毕竟当下没有其他可能性,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没人可以单独挑战大自然。

碍于时间紧迫,确定路线过后,残余的军队几乎是立刻给出了反应,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万五千多人便接收到了这一命令,在没有足够基层军官的情况下,重新自我组织小队,即刻展开了行程。

浩浩荡荡的长龙,伴随着偶尔被点亮的灯石,一万五千人以拜亚和盖温领头,霍吉尔居中,埃因则跟他的加尔迪亚人负责断后。

不长的河道一会就被填满,任何一个季节都不会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可若是说壮观,又有多少人会留意到残兵败将内心的破圩?伴随着往年冬日都不曾经的大雪寒风,人们在未卜前途的道路上开始了新的旅程。

城内,废弃教堂中,等待夏洛特结果的国王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疾报,一开始只是勉强从瀑布水流声中分辨出有人在呼喊,很快他就听到了里面的每个字。

“王子被杀了!卡尔斯王子被杀了!”

曾经体验过的恐惧感再次笼罩西蒙全身,他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任何东西,但一转身看到身后一大群伴随探子而来的士兵,立刻就浑身无力单膝跪倒在地面,白甲军的士兵与少数幕僚冲上去将西蒙搀扶起来,发现这位暮年的国王跟没了主心骨的棉花一样。

他眼睛明明睁着,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听见呼呼的喘气声,双眉紧紧向中间合拢,又试图不让泪水从眼眶里落下,竟然绷出一副脆弱的表情。

最先带来消息的探子跪在地面,呈上一条染血的肩带,上面还有属于卡尔斯的家族徽章。

西蒙看都没看,无视了探子的存在,挣脱白甲军们的搀扶,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这时他才看到除了探子,还有上百人在外面的大堂里,围绕着中间的一块圆桌,上面放着被摘下半扇的梦影裘,而梦影裘下似乎有什么凸起的东西。

国王西蒙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用手抓紧自己身上披着的另外半扇梦影裘,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掀开了桌子上的黑鹅毛大袍,将目光往里面稍微扫了一下,立刻哭出了声来,跄踉着向后摔倒,用一个老人前所未有的姿态将哀伤释放。

梦影裘随之滑落,将桌子上的人头暴露在众目睽睽下,引起了在座诸人的惊叹。

“快!快盖上!”有人叫喊道。

随行的侍从还算手快,连忙用黑布代替梦影裘压到了脑袋上,跟着便是将官们齐齐向西蒙望去,确定自己的领袖安然无恙。

“杀了这乱军心的家伙!”年长的将官回头就对士兵下令。

没等王宫来的探子弄明白,一把长剑就斩下了他的头颅,倒在地上时流出黑色粘稠的液体。

“这家伙是哪里所属的!明显不是白甲军的人!王宫来的侍从吗?”将官质问道。

在场的侍从没人能回答,他们都是跟随王室多年的老人,虽然也有年轻的家伙,但传递讯息的事情绝对不会交给不信任的新手,怎么处理重要情报也多是轻车熟路,任谁都做不出如此鲁莽的行径。

绞尽脑汁也得不出答案的白甲军与国王军,只能先将注意力集中到国王身上,他们发现这位老人像是一下老了十多岁,表现的异常平静。

“是报应。”西蒙在嘴边默默念叨着。

没人知道国王在说什么,但看到他还能自己站起来,都暂时安下了心。

“传令官!”

西蒙一声呼喊,负责绕开将官直接对国王负责的传令旗官从围绕他们的人群中出列。

“诏令各地守军抽调最大人力,全部集结到霍特尼斯主广场一带,防守军队只需要留下最低限度的安保部队即可。”

“殿下?”

在座至少四名千人队的将官都表现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那命令对熟悉战争的他们来说,是主动进攻寻求决战的号角。

“抱歉了各位,让我再任性一次吧。我打心底向往着和平,可我忍不了。若他们寻求毁灭,便给他们我的怒火。”

西蒙回过头来,对着与他一同成长的将官道出心声。

“陛下,别为难自己,你知道我们从来都是站在你这面的,只需要告诉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就好。”四个将官没有动摇过,打心底支持着他们尊敬之人。

“我打算这样做......”

国王凑近了四名千夫长将官,将自己的计划徐徐道来。

十几分钟后,白甲军已经开始行动,各自按照西蒙规划的方向分布在教堂的两侧,平日驻防的国王军负责两翼,组成了共三千人的两大方阵,一面一千五百余人,中间则是集中到此的白甲军,隐藏落霞的黑暗中,随时都可以借着连接瀑布的教堂冲出营防。

落霞渐渐消失,灯石燃烧起来之前,城里被影子所笼罩,在不知何处的黑暗角落中,一段对话随着夕阳垂过天边而展开。

“请让我问你,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少年被一个友善的声音质问。

“记得,全都记得。”他回答道。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

“没错,包括每个人。”

声音沉默了一阵,少年似乎又有话说。

“我该回去了,趁一切还来得及纠正,旅程已经耽搁十多年了。”他说。

“可他们会伤心的。”与他对答的声音有些遗憾。

“那就想开点吧,我只是个看戏的旁观者,也该有自己的活法了。”

“若一定要那样的话,请别让他们难过。”

“我可是个从来不会多愁善感的真正人类。”

“......”

“嘭!”

黑暗突然碎裂,变成一面面镜子,自出生以来所有细节都呈现在镜子表面,包围着地面翻滚的躯体。

在一片幻想之中,镜子里的记忆向现在前进,由出生开始的每个夜晚,逐渐来到记忆成熟之时,几年几个月与几个星期,再到几个小时以前,最终定格在某个名为“特兰”的少年死亡的那一刻。

死亡时的瞳孔逐渐变大,从中倒映出另一个完整的身躯,一个在黑夜雪地里的真正生命。

“呼!”

好似刚出生的婴儿,特兰开口呼出了第一口空气,肺部传来未曾有过的疼痛与寒冷,身体被冻的发麻,乱七八糟的卷发沾满了鲜血,没有伤口的躯体冒着热气,很快就从不适应中缓过劲来,紧接着便是在雪中**全身的冰冻感令人瑟瑟发抖。

他环视四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万人坑中,几十米的范围内都是死尸,距离地面足有十米之高,好在雪层盖住了大部分尸体,将血液凝结,盖住了气味,在这之中也只有特兰一个从雪堆里翻身而出,**站在当中。

在试图搞清楚发生什么的过程里,万人坑的边缘出现了两枚上下运动前来的光点,过了一阵就到达特兰面前。

那是两名男**隶,一个披着特兰的红色围巾,另一人则手握特兰的螺旋剑,看起来他丢失的两样珍贵东西全都被这些看尸体的家伙搜刮去了。

听闻万人尸坑中传来动静,两名奴隶便主动走下来,想要搞清楚状况,一抬起手中的灯石,就在万人坑深处照出一个全身**的少年,在雪堆中冒着蒸汽,一脸毫不惊讶的表情望着他们二人。

“喂,你这家伙是干什么的?”左侧较年轻的人用手中的螺旋剑指着特兰说。

“是哑巴吗?”瞧见特兰并没有应声作答,右侧年长者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也许是对两名奴隶感到不耐烦,特兰将脑袋侧向其他地方,观察四周围的环境来,对于自己身处此地感到明显的困惑,尤其是太阳不在天上,只有暗红色的夜空和逐渐点亮灯火的致远花城。

“在跟你说话!聋了?”

话刚说完,年轻奴隶拿起螺旋剑抽打在特兰身上。

他的力度不小,直接将特兰抽翻在地面,背部碰触冰雪时却一言不发,好似想通了什么。

年轻奴隶还想上前殴打,但被年长的奴隶拦了下来,从特兰躺在地面的视角瞧出了端倪。

“等等......这人我记得他!是被投入龙脊椎液里稀释浓度的试验品,听人说是要刺杀救世主。”眼尖的年长奴隶下意识地将手摆到围绕着脖子的红色围巾上,才想起来这些东西都是从特兰尸体上扒来的。

“是他!这混蛋跟叛徒梅丽尔一样,都想刺杀费雷德里克大人!”年轻奴隶也想起来了。

他们二人原本奉命埋葬死者,但中途阳奉阴违,拿走了特兰身上看起来最值钱的东西,再将尸体随意扔到他们负责看守的万人坑中。

只是谁也没想到,几个小时前的死者,如今竟然活着站在他们面前,是遇到鬼怪,还是死者的幽灵前来寻仇,种种压力下让两名奴隶不知进退。

“刚才既然能打到他,那就不是什么幽灵!再杀一次就得了!”年轻奴隶说道。

“应该回去报告给救世主才行,八成是龙的脊椎液生效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们的伤兵也有的救。”年长者有更深层次的见地。

“打死他也没所谓吧!”

扔下一句话后,年轻奴隶把螺旋剑高高举起,跨到特兰头顶用力砸下。

“嗖。”

年长奴隶未及出言阻止,他的同伴就被绊倒在地,特兰立刻起身反攻,对准年轻奴隶的喉咙用力一击,几秒内就解决了他。

另一面的年长奴隶带着迟疑地表情观望眼前发生的一幕,隐隐觉得肚子有些疼痛,低头一看那把螺旋剑不知何时被特兰当做长矛抛出,前端变得尖锐,螺旋的纹路也更长,整体好像增长了一截,化作穿刺物将年长的奴隶击穿。

“这是我的东西。”特兰不轻不重地取下年长奴隶脖子上的围巾,让它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你该......你该死了才对。”年长奴隶挺不直腰,螺旋剑将他钉在了地面,只能苟延残喘。

“嗯,是死了。”特兰想起了刚才的事,“不过又活了。”

他的话一说完,左手抓紧年长奴隶的喉结,鹰爪一般用力一碾,随后向下猛压,只听见“咔嚓”的清脆声响,面前的奴隶就这么死去。

剩下的只有身后支吾在雪地上翻滚无法发声的年轻奴隶,用力想要从特兰刚才的举动里得到答案。

“这把剑也是我的。”特兰拔出了螺旋剑,剑身立刻恢复到往日的大小与纹路。

年轻的奴隶仍旧在死亡边缘挣扎,那股对特兰的恨意却未消散,反而成了求生的欲望。特兰无声走到他身边,轻轻推开试图向上抓住自己的手,对准仍未完全断裂的喉咙,整个人突然用力下坠,将重量集中在膝盖上,跟锤子般砸断了年轻奴隶的脖子。

随后特兰取下了奴隶们的衣物,一件从富人身上搜刮来的兔绒内衬,外面是染了黑色的丝绸,再套上一件刚好到小腿的奴隶补丁短袍,到挺接近特兰平日里的打扮。

检查过后,螺旋剑上套着的背带果然还在,特兰便就地将奴隶的灯石捡起,别在背带缝制的纱布灯包上,上下五颗连城一串,不需要用时将围巾遮盖在上面便可,此时则当做是万人坑里的探路灯,协助特兰走出这片满是悲伤的土地。

万人坑的面积太大,刚才发生的琐事恐怕就算叫嚷出来也没人听得见,极远处还有不少灯光,恐怕也是巡逻的奴隶。

等特兰好不容易爬到边缘时,他发现万人坑内的深处还有其他人在,几点光芒而已,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恐怕也不会是奴隶,至于是谁对他来说完全所谓,现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还以为不会在这,看来那真的是龙的脊椎液,要不然这回又不知道要跑哪里去了。”

特兰反复握拳用力然后又张开,确定身体无恙后有些窃喜,至于受伤时的痛苦,对他来说到不重要了。

若说还有一丝丝让人感到不快的地方,恐怕只有身为人的情感仍然在困惑着他,义兄胡斯将他抛下,或者说死去的消息传到家人朋友耳朵里,尤其是瑟雅斯,特兰一想起姐姐就总是容易心软,忘了自己本来要去做的事。

“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好呢?”特兰想了一阵,终于也有了答案,龙脊椎液的确有让人从重伤中恢复的能力,如此解释他自己也能接受,省的再有人问来问去,受伤前的种种不愉快,还是先忘记好了,人还在才是重要的。

刚走出万人坑的他,正好位于奴隶营地的东侧,比后方还要远,完全处在不需要战斗的安全地带,除了附近不断运动的光点外,此地大多数时候处于一片漆黑,到是成立各处好似被火焰点亮,从下往上都是摆动或固定的灯石,就像颤抖的珍珠一般,在黑夜里任人筛选。

其中尤其以地面的三处营地光芒最盛,奴隶的营地人口最多,近十万人的低声呢喃纵使再远也够跟呼啸的疾风声一较高下,此时也正是特兰所要前往的地方。

借着身上穿着的奴隶衣物,趁着黑夜想要浑水摸鱼,先在营地里找寻梅丽尔的下落,等机会成熟再寻找机会回到王宫,抱着自己死讯还没传播开的侥幸心理,先看看几个小时后的城里究竟都有哪些事情发生。

比起城里,城外正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万五千人的大部队已经抵达了渊湖的西侧,正在跨过双脚便能穿越的渊湖浅水区,冬季枯水时正对着码头,虽然有不少人已经抵达了对岸,但负责断后的主要指挥者们仍然忧心忡忡。

就在霍吉尔与拜亚还处于忧虑时,拉德苏带着两车物资赶上了军队,驱动车轮行走的并非牛马,而是明显产自蒸汽城的机械,拉德苏正在上面不断扭动发条,在人龙里驱散出一条道路,极度缓慢地将车轮驾驶到霍吉尔面前。

“还以为你跑了。”霍吉尔满意地笑着说。

“去运点物资,虽然不多,但凑活用吧。都是我这些年走私时藏着的东西,有罐头、灯石和取暖的燃料,平时放在密道里,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就是了。”拉德苏下了车,将盖在车上的布料掀开。

黄铜与木条拼接的车辆,每辆都有五米来长,上下共有两个槽位,装载着不同的箱子,两架车共有四箱物资,一扭开上面的螺丝扣,箱子就从车板上脱节,落在了泥地里。

未经军官的批准,士兵们就将内里的物资一个个抢夺出来,霍吉尔便抬刀拍打车轮,给不守纪律的兵痞予以威吓,士兵们立刻没了架势,老老实实听从霍吉尔的安排,军官们也总算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在霍吉尔的控制下,有序地将物资分批交付传递开来。

“喲,还有武器呢。”霍吉尔发现箱底压了一批陈旧的武器。“还是贝加货?”

“武器是很多年前一笔生意里客人委托给我寄存的,不过后来有一些没能取回去,我看军队里武器不够就拿来了,虽然才十来把,不过也聊胜于无。这车就是我从那次生意赚来的报酬,烧精炼的燃料,这回应该是彻底用光了,南方买不到那种燃料,真可惜。”拉德苏拍拍机械车,像使用多年的道具告别,言语间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难怪夏洛特会找你,果然有两下子。”霍吉尔称赞道。

“就当临别礼物吧,我等下要进城,看得出你们想到西岸避寒,所以大概就要在这分别了。”拉德苏说道。

“因为你弟弟吗?”霍吉尔声音一沉,不敢高声张扬。

“我得做个了断,当初是我害了所有人,如今我对那种人没有幻想了。”拉德苏回答。

听见这话,霍吉尔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刚才听到的似乎超出了拉德苏的能力,面对费雷德里克那种人,即便是霍吉尔自己也无法战胜,更别说普通人都不如的中年秃顶胖大叔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是有自己追求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办法,趁他不注意啐他一脸口水对我而言也是全面胜利!”拉德苏没好气扭过头,发现物资派发一切顺利,觉着抛开身外物的当下异常轻松。

“实话实说,我们也正准备到了河西岸后再整顿进城,刚好一道走吧,这次别一个人走密道了。”霍吉尔用力拍打拉德苏落满雪的背部,一个人径自走到河边,监督其士兵们的进程。

本来稳定渡河的人群,突然出现了异动,有十多个士兵竟然没有听从负责西岸指挥的拜亚,不顾一切地像码头河水深处走去,违背了一开始说好的命令,冲入了会引起码头与奴隶注意的警戒线内。

霍吉尔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扭曲的路线,还没来得及搞懂士兵们这样做的原因,就一下跳到了冰冷的河水里,忍着严寒与伤痛,试着趁局势不能挽回前,将失去理智的士兵们追回队伍。

然而事与愿违,士兵们走的比他更快,本就有重伤的霍吉尔开始体力不支,一百多米的浅水区越走越吃力,脚底缠了一大坨淤泥和水草,就在码头支柱下方的阴影中时,便只能站在水中看着那群士兵们喘气休息,借着头顶的码头暂避一隅,回过头已经不大看得清渊湖外的夜色里竟有谁在盯着他了。

“呼!呼!还好看不到外面。”

他拼命让自己恢复体力,勉强集中注意力观察周围的状况,眼神在码头附近徘徊间,却发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码头的岸边站着一大群奴隶,虽然夜色保护的很好,但在霍吉尔的角度看来仍然明显,奴隶之王费雷德里克正站一根腐朽的木桩上,离他有几十米远。

“噗通。”

随着一声重物落水时才有的噪音,一个男人在距离他十米外的地方从水中站起来,往费雷德里克的方向慌张移动,每次前进都甩开一袖子的水珠。

隐约间霍吉尔听到到有对话发生在费雷德里克与落水的男子之间,没过一会岸边闪着白光,照亮了码头,也将那群仍然在前进的士兵暴露出来。

“什么人!”

岸边的奴隶与码头的看守同时发现了闯入进来的士兵。

双方对光芒过后出现的景象更为意外,似乎对彼此的存在都有些惊讶,或许是没有过敌人如此快就将进攻的心理准备,全都将闯入他们势力范围的国王军残兵当做敌人,弓箭与火枪轮射而上,响了几分钟后才停下来。

“他们果然放了国王军进来!不能让他们再站着码头了!立刻夺下码头!”

岸上的奴隶领袖有人高喊,却不见费雷德里克的踪影。

正当霍吉尔疑惑那群士兵没有逻辑的行为究竟何由时,又有几道白光向城西侧闪烁飞梭,跟随的还有几大队奴隶士兵,想必那是费雷德里克往反抗军的营地去了。

人数明显多于海盗们的奴隶士兵嘶吼着发起冲锋,从岸边跳到浅水区域,迈着泥泞的步伐将码头包围。

海盗跟佣兵也露出狰狞,回应以火枪或投矛,没了照明在黑暗的夜里难以有效命中,不少人姑且全当做给这场混乱添加气氛的音乐。偶尔能看到遮挡住水面漂浮的矿石灯的黑影,不由分说便朝着那里打去,准保能命中些什么。

固然人数较少,但码头守军并没有陷入混乱,奴隶们的进攻没能起到预期的作用,霍吉尔还在被包围在中间,附近的奴隶看到他后没有发起攻击,大概将他也当做奴隶的一员,最先抵达的二三十名奴隶全都忙着躲在码头下方,用嘴咬住匕首或短刀,合作将布条弄成带子,扣在码头柱子的生锈铁栓上,一个个跟蚂蚁上树般向上攀爬。

“什么糟糕就来什么!”

霍吉尔光是咬牙切齿已经不足表达此时的愤怒,他最担心的便是巡逻军在城外的活动引发奴隶们的警惕,令暂时维持起来的和平之线绷断。

可偏偏不知为何,有人违背了他们早已告知的军令,没有道理地跑到了此处,将战火再次引燃。

几分钟后,奴隶就到爬上了码头,头顶的战斗随即开始,不知是谁的鲜血从缝隙里滴落,噼里啪啦砸在水面,奏响死之挽歌。

逃离码头的阴影绝非上策,稍有不慎便会被海盗当做奴隶,又会被奴隶当做逃兵,进退两难之下,霍吉尔抬头一看,便想到出了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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