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朱利安尔斯·法赛兰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2/7/15 15:37:43 字数:8663

天刚刚亮,瀑布后的王宫议政大厅中就站满了人,侍从们一批又一批地把座椅搬到大厅中间,吵醒了在大门外等候一夜的夏洛特,昨晚安排好晕迷的肖娜在巡逻军总部住下后,便立刻到了王宫中,可摄政王格伦已经睡下,无奈只好在禁区外睡上一晚。

他身上的血液还没擦干净,浑身酸痛却阻止不了他立刻站起身来,看着冷清的王宫玻璃走廊里到处挤满了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夏洛特~!”一个拖长了的声音靠近了他。

回头一看,果然是老狐狸福克西纳,他想展示亲密地拥抱过去,可一看到夏洛特身上的血迹就犹豫一下,找了个话题岔开刚才的尴尬。

“摄政王殿下已经做好准备聆听调查团的报告,我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快请进来吧。”

福克西纳走在前头,领着夏洛特进入到王权的最核心,一张椭圆形的华丽桌子前,占了一圈正在争吵的王公大臣,一看见福克西纳领着夏洛特进来,纷纷把注意力投射到他们身上。

“这人是谁?”大臣们指着夏洛特问。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巡逻军的四队长之一,这次杀人魔调查团的团长。”福克西纳一副他是我的人的模样,主动让开位置给夏洛特与人接触。

众人瞧了一阵便没反应,各自都忙起自己的事来,福克西纳也很快加入其中,过一阵就清了清嗓子走到桌子对面,夏洛特则在进来时的位置找了一个角落听候诸位大人的吩咐。

“诸位,静一静!你们已经吵了有半小时了。”老狐狸高声道。

“静下来?怎么静?斯蒂格·特纳全家都失踪了,他大宅的位置被炸成了一个大洞,死了几百人,要是换成我们,难道你静得下来。我现在要求立刻想办法把斯蒂格找回来!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必须付出,否则这城里哪都不安全。”

回呛的是艾兰思的分家领袖埃米利奥·艾兰思,一个光头的中年胖男人,他正两手揣在袍子下方,坐在右面的椅子上一个劲地抖腿,自持作为军方首领一点也不给福克西纳留面子。

更重要的是,他为了争夺艾兰思家族的主导权,早早就与新贵族出身的斯蒂格联合在一起,如今盟友出了事,便没有不帮的道理。

“那还不是最重要的,海骨佣兵团一半人都**掉,团长和副团长们都死了,柯力·费戈竟然会死,到底什么人才做得到?卡松德都死了,难道我们安全么?福克西纳先生?”埃米利奥的副手盖温也在帮着主子发难。

“副团长其实还有一人幸存,不过大概也不会再醒过来了,是吧?”

与大多数中老年人的声音不同,一个年轻的男声引起了夏洛特的好奇心,他抬头看去,发现霍吉尔也在其中。

“没战斗力就没价值,鉴于这点我动议再招标让佣兵团入城,古德尔山脉北面的黑塔园的蓝镰佣兵团是个不错的对象,不过还没跟上一任雇主解约,要到城里恐怕要年底了。”没等夏洛特回答,埃米利奥就接过话锋露出了他的真正想法。

“你是说那支在城外掠夺过我们商队与农民的佣兵团?他们口碑可不怎么样,截杀雇主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福克西纳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总比......调动黑甲军或者国王军戒严强,当下在不让军队调防引起恐慌的前提下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埃米利奥像是理亏一样顿了一下。

左侧坐着的艾兰思本家,家督并未到场,提到他的是长子米提尔·艾兰思与幼子拜亚·艾兰思,两个人因埃米利奥的原因不便发言,很罕有地沉默到福克西纳把目光抛向他们才开口。

“斯蒂格·特纳一定已经死了,浪费时间搜查只会扩大恐慌。”米提尔·艾兰思帮腔道。

听见同族本家的嫡长子发言,埃米利奥尽管是叔父辈分也不方便反驳,在座的人都知道米提尔妻子在艾兰思公馆惨案里受了刺激,娘家人全都死光了,于公于私都该死米提尔最支持追查,但如今一番听上去有道理的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除此之外,福克西纳素来与斯蒂格关系恶劣,多少年的明争暗斗都在国王有意平衡下,令双方谁都无法扳倒对方,如今天赐良机让斯蒂格受难,国王又退居二线,任谁也别想让福克西纳放过这次机会。

“也许我们的确应该追击,害死柯力团长以及抓走斯蒂格的杀人魔泄露了身份,我们猜测他也许躲在废弃地区里的旧歌剧院内,只要有足够兵力的话......”

夏洛特突然开口,他没去想那些大人物之间的恩怨,纯粹就是出于职责与仇恨想把信魔那个混蛋摁在水渠里淹死。

“我们要稳定人心,叛军前不久刚刚袭击了几个我们的物资库,抢走了不少军械,巡逻军的大火虽然没什么影响,但这种时候不能随意轻动。”福克西纳尝试温柔地否决这一要求。

“但是......”夏洛特还想争辩。

“这是命令。”

用不着福克西纳开口,常年跟在米提尔身边的一个幕僚就恶狠狠地瞪着夏洛特,示意他最好别再以下犯上。

“容我提醒您一下,格林先生,王上说的是你在调查团完成任务后才会升职,所从技术角度来讲,你现在还只是个副队长,而且即便你升任队长,也不是军务或城务参政,而即便你升职做了参政,在这也没有你说话的份,巡逻军是我父亲管辖范围内的机构,可别搞错了位置。”

米提尔再次开口,出了名的臭脾气把夏洛特压的抬不起头,官场里的麻烦事始终是夏洛特最厌恶的,这就是原因之一。

“恕我失礼。”夏洛特无法抬头看别人,只能低着脑袋退到更后方。

“那就这样龟缩等着敌人来敲门?”埃米利奥借机反攻。

“我们会启用奴隶作为军队,为此地下的奴隶之家已经提前清点了三万人,还进行了小规模的训练。这也是摄政王特许的,昨晚上我们临时开会已经通过了这个决议。”拜亚替兄长补充说。

“嘁。”

埃米利奥看到争取无望,甩了个脸色就带着隶属于他的新贵族和军队官僚离场,展开没多久的会议不欢而散,剩余的艾兰思族人与老贵族们也都离去,整场会议似乎对夏洛特带来的情报毫不在乎,高层自把自地运作在他们利益的逻辑里。

“夏洛特,刚才真抱歉,但是希望你能明白,作为特任的代理队长,你必须在巡逻军总部严守,否则要是信魔再跟昨天下午一样点了大火,对巡逻军的威信有极大的打击,尤其是对摄政王。”福克西纳叫住了最后打算离开的夏洛特,不时回头往大殿的角落望去,在那隐约看得见一个玩硬币的身影。

“当然,我会遵守命令。”

夏洛特尝试封锁一切内心的波动,扑克脸在这群人面前从来没有表情。

老狐狸点了点头,也离开了大厅,夏洛特刻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刚走出门却发现有人在门外等他。

“肖娜还好吧?”

霍吉尔背靠在墙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只腿蹬在墙面,看上去等了许久。

“现在还处于晕迷中,穆纳医生说她可能醒不过来,海骨佣兵团剩余的人都安置在巡逻军总部,柯力已经下葬了。”夏洛特实在没法提起精神来,刚才的会议与昨天发生的事让他没法支撑,妹妹瑟雅斯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所以实际上调查团就剩我们两个维持了?”霍吉尔不敢相信才一天工夫就是这种结局,调查团的失败与解散相信也是板上钉的事实。

“柯力、格桑、肖娜、卡松德,他们用命换来的消息,一场会议就可以抹杀,有时候我还真的能理解叛军们的想法,遗承他人的梦想,试图用温和手段去改变这个国家真不知道有什么前途。”夏洛特有意抱怨给霍吉尔听,更多是对自己无能的不满。

“注意你的言辞,我作为御内侍从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此处仍是王庭,想发牢骚回家再说。”霍吉尔回答。

夏洛特往四周瞧了一圈,确信没有旁人在场,才总算安静下来,以手遮面掩盖刚才表露出来的情绪。

“福克西纳装作友善,实际上却一直否定我的想法,现在还强制让我留守在总部,要是因为他们贵族之间的斗争错失了这次逮捕信魔的好机会,之后几个月我们都别想睡安稳觉。”他指道。

“这国家一直都这样运作,没什么会改变,你不能指望一个临时成立的调查团能有什么影响,报告我做了两份,摄政王说考虑到陛下的身体状况暂时不要报告,强行扣了下来。”

“你是说?”

“福克西纳、艾兰思家族还有摄政王格伦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宁愿信魔闹大也不会让斯蒂格·特纳活着回来,过往帮助巡逻军维持城中治安的海骨佣兵团垮了以后,他们就名正言顺的找借口训练奴隶扩充防务,但指望被宵禁的奴隶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后城里肯定要多乱就多乱。”

难展愁眉的霍吉尔也对当下局面头疼无比,几乎所有的有利条件都倒向了他们不想看到的方向。

“巡逻军的四个分队互不统属,又没有一个最高指挥官,新老贵族各分去一席,剩下的拉赫马又与我不和......”夏洛特预见了不久即将到来的挑战之巨大。

“不信任巡逻军是老传统了,现在的大王子格伦从小读古加拉斯王的故事长大,几十年前巡逻军叛乱的事在他那就是原罪,别指望能从摄政王处获得任何帮助,跟孩子一样天真的小王子就更甭想了。”

“那就只能靠罪恶切割者了。”夏洛特无奈地说。

“你是说那个......罪犯?”霍吉尔迟疑了一下。

“英雄,或者说无牌义警,有他在我想城里会好过点,人们要有信仰。”

“也许平民们很信任他吧,不过对我们来说首要防备的是叛军,前不久他们袭击了我们的军械库,有消息指出可能是福克西纳故意泄露了情报,但还抓不到他把柄。”

“你告诉我这个?”

夏洛特发现两人对话里的内容有些敏感,霍吉尔虽然与他算是合得来,可关系远没近到公事都能无遮拦的说出口,不禁猜疑起霍吉尔等他的原因。

“别犯傻了,你跟我的靠山都只有一个,这也是为什么你是调查团的团长,而我是督察的原因,别光约束在自己职位的框架里,这是陛下让我带给你的话。”

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霍吉尔便不做任何解释,抛下了逐渐明白原因的夏洛特,跟其他大臣一样消失在早已无人的走廊尽头。

刚才的一番话将整个会议里的沉闷统统驱散,夏洛特恍然大悟般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马上奔往巡逻军的总部。

王宫中过了例行的会议往往冷清,整个王族不过三人而已,终日除了在寒冷的窗户边眺望远方,也就只剩下各自埋头于自己的娱乐之中。

大王子格伦早早就成了父亲的小管家,天然地与艾兰思家族靠拢,福克西纳所带领的官僚团队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尽管离继位还有很久的日子,但很多人都从未有过疑问。

从不负责管事的小王子卡尔斯整天与他最钟爱的女孩们嬉戏,身体是大人了,心里却天真纯极,从未有过平等的同伴,自出生至今几乎可以说是孤身一人,幼年时极亲近的兄长,不知怎么地也开始疏远他,虽说从未埋怨过,可如今卡尔斯在攀塔比赛后好像觉醒了某种东西。

身边的女孩们形形色色也再不能吸引他的兴趣,对外部世界的渴望没有因为比赛时险些被刺杀而停止,不时能在观望台里看到的地平线风景,早成了他梦里也难忘的远方。

如今卡尔斯单独一人在王宫中穿梭,鼓起勇气来到了父亲的房间前,支开了平日里负责自己安全的护卫,试图让父亲应允自己再次外出。

“卡尔斯?我还以为是等来的客人呢。”

国王西蒙坐在自己的大床间,盖着被子的双腿上摆着一本厚重的书籍,他摘了眼镜正盯着卡尔斯。

“父亲,我......我想......”卡尔斯突然没了勇气。

“这是你第几次来了?孩子?外面很危险,难道你忘了上回发生的事?”西蒙咳嗽了两声,双手抖着把书本合上。

“除了你,我也就只能找兄长去玩了,可他从来都是找借口避着我,距离我们上次独处起码有几年时间了。”卡尔斯憋屈着对父亲诉说心里的想法。

“来,到这来。”

西蒙温柔滴拍了拍床边,卡尔斯便坐了过去。

“失去你母亲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们两兄弟是我唯一的爱,对你哥哥有时候我太苛刻,但作为继承人那是他必须面对的,对你我希望尽可能给最多的保护,至少这个节骨眼上你外出不是一个好选择。”西蒙没有一点国王的威严,解释起来手忙脚乱。

“王宫里的人,他们整天说闲话,说我会继承王位,可我不想那样,没准他们的错。”卡尔斯仍旧支吾难语。

“我会处理他们的,不过首先你要跟任何贵族保持距离,外面也不安全,你必须好好待在这最安全的地方。”国王给出了他的吩咐,对远处站着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立刻从门内抽剑走了出去。

“好......好吧。”卡尔斯仍旧支吾难语。

“叮当。”

专属于国王的铃铛从床头传来声响,显然西蒙今天真正等待的客人已经到了门外,正等候他的接见。

“今天我约了个客人,下次我们再继续谈。”

“好吧,下次我们再谈。”卡尔斯有些扫兴,不过能说上一次话终归是好事。

“走侧门,你会跟外面的人撞到的。”

小王子从床边站起来,刚要走向大门就被西蒙叫住,出于某种原因他看上去并不想卡尔斯来这的事被人知道。

卡尔斯再次点点头,听从了父亲的话,在房间侧门处转了出去,最后看了父亲一眼,便合上了侧门。

“咯吱”

西蒙整理好后又装出刚才的那番模样,装作从未有人来过的样子,偷瞄门外客人踏入房内的第一步,随即侍从们退出时合上大门的声响外,便是许久的寂静。

“所以,你找我来干什么?”

说话的人语气并不怎么友善,粗糙的公鸭嗓还有老烟民的低沉声,不时地咳嗽让人永远都忘不了。

“黑斯特瑞,我们多久没见了?”西蒙板着脸不让任何情绪流出。

“三年,如果你说是单独相处的话。打照面的事每年你生日宴会时不都能见到我么?”

身为图书馆管理员的黑斯特瑞并没有对国王屈膝鞠躬,驼着背瞎了眼穿的不过是一件被烟油熏黄的白背心,却也不曾低声下气过哪怕一秒。

平日只是个普通平民的他,绝大部分人从未想过能与一国之尊有如此微妙的关系,黑斯特瑞曾是西蒙的发小,自幼年都是平民时两人就如影随形,西蒙继位后更成了行政中枢的重要一员,只是早已淡出权力中心许久。

“你还是那么顽固,听不去任何解释。”

国王西蒙显然没了耐性,没有装作一个不可侵犯的权威,当即举手指责他面前的黑斯特瑞。

“自从你下命令处死我的儿子和儿媳,我就没有任何听你解释的必要了!难道把我也处死了才能如你意?!!”

黑斯特瑞变得认真起来,对着国王开始大吼大叫,把自己多年来的情绪全部的发泄在这一刻。

门外的卫兵听到后,以为出现了变故便冲了进来,用长枪顶着黑斯特瑞的背部,只要一声令下黑斯特瑞就将人头落地。

国王却只是坐在床上哀叹,低下头挥了挥手让卫兵退下。得到命令的卫兵稍有迟疑,瞧了瞧他们眼前瞎了一只眼的干巴老头,带着警惕的心退出大门。

“我确实杀了你的儿子和学者,可这既不是我一个国王能决定的,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国家不受干扰!我曾支持你的儿子与学者们一起研究古代历史,但他们太愚蠢,愚蠢到让我恼火。”国王从床上站到地面,围着黑斯特瑞转圈,时不时伸出手挥舞起来,想要加强自己的语气。

“就因为他们触及了你的利益?”黑斯特瑞抬头问。

“如果只是触犯我自己的利益,那么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你知道嘛?在那群人里有人傻到想把我们的历史和过去散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某些学者甚至对神话诅咒产生了兴趣。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即便我绕过他们,艾兰思家的贵族们又会怎么说?”

西蒙国王越说越快,焦急起来连国王的架子都不摆。

“那就应该公布历史,哪怕是不光彩的事情也好,也有必要把事实呈现在每个想要知道真相的人眼前,你的手段只会让国家的未来更糟糕。”

黑斯特瑞继续争辩,这回目光直追挚友的面容。

“维护国家秩序的前提下就没有什么是错误的,难道你想回到我父亲与他叔叔全面内战的那段年代?那时我们两个要在乡村躲追兵,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士兵们会把一村人全吊死,就为了抓我这个连父亲干什么去了都不知道的小男孩?!我没有时间了,但我的继承人可以给这国家一个美好的未来,但首先我们必须团结渡过这段黑暗时期!”西蒙不愿回想以前,更不想未来发生同样的事。

“那就别当初无底线的靠拢贵族,现在又变得依赖他们尾大不掉,新老贵族只想借着拉拢各自的支持者,根本不在乎有会内斗到什么程度,看看你那个好儿子格伦干的事吧,为了获取艾兰思的支持,骄纵他们进一步的压榨奴隶,一个月里死了六十多人巡逻军都不闻不问,这就是你所谓的法律?”黑斯特瑞显然不满意西蒙回复的答案。

“王族内战的影响延续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是因为所谓的继承权,现在我会不惜代价保住格伦的继承地位,但若是跟他坦白,必然会引起贵族们的矛盾激化,艾兰思一族会越做越大,然后又贵族叛乱,就跟我曾祖父古加拉斯王遭遇的危机一样。现在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西蒙扶额坐在沙发上。

“决定权永远在你,你也永远都是对的,从来不犯错,从来不承认,然后问题就自我解决了!”黑斯特瑞懒得再做口舌之争,对空气随手一挥,背过身去不再接下行的话茬。

“你儿子的事我比谁都要无奈,可这就是法律和秩序。我真想回到以前一群伙伴还能在灯塔雪山看日出的当年,如今除了你就只剩下查德了。没人能恳求你理解我,但这是我唯一力所能及的。”

言语间的歉意并未表露于字词间,但任谁都能听得出压低声音的西蒙国王满是无奈。

面前站着的老友总算转头看向无法控制身体颤抖的他,深呼吸后叹了一口气,舒展了皱在一起的眉头,吐出一口烟圈。

“我给你推荐的人选怎么样?”他终于开口。

“夏洛特·格林,他的确是个能干的人才,只要是你推荐的我都信得过。”西蒙马上回答。

“他可是启蒙者笛卡尔三个学生之一,这国家里你找不出更有代表性的青年才俊了,我看着他长大,比起已经公开反对你的胡斯,夏洛特会是你要的好帮手。”黑斯特瑞说。

“我刚好需要明面的代理人替我与官僚和贵族们抗衡,艾兰思公馆事件刚好让我有借口给他机会,调查团里被我选中的几个人都是未来可以替代贵族与福克西纳充当骨干的人才。”西蒙提到调查团时略显安心,没有了刚才的颤抖。

“你没听说昨晚的事么?”黑斯特瑞突然明白到了什么,深宫里的国王也遭人蒙蔽。

“稽查署的卡松德被杀了,杀人魔血爪蜈蚣袭击了斯蒂格·特纳的住宅,还在医院抓走了特纳,去追击的海骨佣兵团团长柯力·费戈战死,副团长肖娜也陷入晕迷,夏洛特的确幸存了,不过我没估计错,艾兰思家主持的会议肯定会否决营救斯蒂格·特纳这件事。”黑斯特瑞对此感到意外,他认为福克西纳绝没胆量隐瞒事实,能猜到敢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人了。

“什么?”

西蒙站起来走出几步远,刚想到答案就虚弱的瘫在地上。

惊慌中想要扶起他的黑斯特瑞没等上前,西蒙就先缓缓起身,扶着凳子坐到床上。他的气息越喘越快,冷汗结成了指甲大的汗珠,从满是褶皱的额头滑到鼻尖与鼻翼,好像被水桶淋过一般。

“不能再让贵族们靠奴隶要挟我了。”国王自言自语地勉强说完一句话,又开始大口喘气,却没表示他心中到底打算怎么解决问题,只是摇了摇桌面摆放的铜铃,准备让侍卫将老友带走。

黑斯特瑞呆在原地不动,神色却不在那么紧张僵硬,变得带有一些同情。

可一想起杀子的仇恨,黑斯特瑞的额头又多出一堆皱纹,眉毛正举着头顶的皮肤,挤压出一层层抬头纹。

两名老者的对话终于结束,十二年来从未说过话的两人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说清楚所有事情。

即使是见识广泛聪明绝顶的黑斯特瑞,也会被仇恨所驱使,可仇恨也终将为时间冲淡。

就像是石头在水中一样,数十年如一日般被洗刷,哪怕是再顽强的污垢也会被冲走。

也许,仇恨并不是人想要的。人也许只是想要一个仇恨对方的理由而已来不让自己的内心自责。

在黑斯特瑞快要被卫兵带出去的一刻,老国王似乎憋了很久,一口气道出了心中多年所想:

“如果你接受,我恳请你原谅我。愿有一天我们能像小时候提米带着我和你,还有查德那傻小子时一样,一起坐在山顶的灯塔上眺望远方。”

那话刚说完,黑斯特瑞就想要回头,却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挡住一样,转不过去又无法直视。

热乎乎的泪水盖住了他的眼球,也像汗水一样一滴滴的掉了下来,顺着咬紧的嘴巴淌到地上,大门也随之合闭,连一言不发的卫兵们都进了门内,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大门前。

巡逻军总部外的,经过了一整天的混乱,被焚烧的广场表面到处都是踩踏后的痕迹,看上去像微妙的花纹一样延伸展开,几个关键人物纷纷聚集于此,聆听着夏洛特的吩咐。

“我不是在请求,而是命令,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你的消息报告给上去,到时候可别赖我。”夏洛特正对着阿尔文提出要求,旁边站了几个亲信,不远处还有跟来的特兰与班德。

“致远花人就这样对救了他弟弟的恩人的?要是把你放我出去当保镖的事也曝光了,我看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觉得你们的国王会怎么对付你?”阿尔文正极不耐烦地拒绝听从夏洛特的某个命令。

“私事我当然谢谢你,但公事又是另外一回事,柯力死了,我不能放下那么危险的人不顾,而且正因为我现在不怕了,才敢这样做不是么?你觉得还有谁能是我的后台?”夏洛特反问。

“好吧好吧,我答应就是,再说一次你的命令!”阿尔文白了一眼,懒得再反驳。

“抓捕信魔内墨,目的地在旧区三不管的废弃歌剧院,福克西纳下了死命令不许我们擅自出动,其他三个分队有两个会监视我,这也是我要依赖你的原因。”夏洛特往身后的总部方向看去,附近果然有几个熟面孔不时打探。

“就这么简单?”阿尔文反倒好奇。

“柯力临死前给塞到我手上的衣物碎片,根据你们了解的情报综合判断,全国就只有废弃的歌剧院会是他们的据点,抵达后先想办法放火,到时候就有出击支援的借口了。”夏洛特提起柯力时突然酸了鼻子,鲜有表情变化的脸也抽动了一下。

“费戈先生是个男子汉,也是个好人,愿他在彼岸能安息。”敬畏柯力声明的阿尔文低头默哀,他很清楚柯力为救人而死的事情。

“虽然我必须在这不能走,但我会派副手偷偷跟你去,他也会顺便给你带路。”

早就铺垫好一切的夏洛特,深呼吸后转过头来就把身边的副手介绍给阿尔文。

一个金发男孩径直走来,他留着中分翘起的头帘,三股小麻花辫组成的粗麻花辫末端还绑了红绳,一脸淡淡雀斑看上去就是个大男孩,蓝色的瞳孔里不见别的情绪,穿着也与其他巡逻军不同,黑色牛皮束腰间别着一把胳膊长的宽头短刀,虽然比阿尔文矮,但怎么也有一米七高,偏瘦弱的体型完全不似军人,只是走起路来速度偏快,甚至夹着风就差点撞在阿尔文脸上。

“朱利安尔斯·法赛兰。”金发男孩自我介绍道,主动伸出了手。

“我们见过吧?”阿尔文问。

“没有!”

叫朱利安尔斯的男孩过于直率的回答一下堵住了阿尔文的嘴,连一点话茬都没留下。

“别误会,他性格就这样,有时候是太直接冲动了。平时是我无官职的副手,由他跟着你福克西纳的人就找不到借口了,之后可要好好合作。”夏洛特话对着阿尔文说,眼神却落在远处的班德和特兰身上。

“他们毫发无损的交给你了,别指望我再保护他们第二次了。”阿尔文卸下了责任,不想再跟夏洛特有瓜葛。

“事不宜迟,出发吧。”

夏洛特点点头,将多日以来的仇恨都收在心底,期待即将到来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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