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丰塞卡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3/5/18 23:36:36 字数:15333

夏洛特接受穆纳诊治过后的近两星期里,特兰在巡逻军与夏洛特的家中两头奔波,试图充当照顾夏洛特的角色,反到被比他更懂更积极的玛丽峰替代。

又一次终日无所事事的他,对前途毫无头绪,每日闲暇时就偷偷跑到旧居附近寻找赫伯特练习剑术,偶尔也会跟夏洛特与朱利安尔斯用木剑比试,可特兰从未赢过哪怕一次。

一直是普通平民身份的特兰,突然之间入住到夏洛特家中,初出对豪华过度的舒适感到极不适应,为了照顾他与玛丽峰所请来的仆人们也很主动,让这个十几年来一直习惯自己主动的孩子显得非常被动,每次被人叫做“小少爷”时都会害羞脸红。

好在原本就成长于这种生活的玛丽峰平易近人,即使身边有仆人为她打理生活起居,也依然会亲自做家务活。

跟大管家一样将整个宅邸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忘安排夏洛特定时吃药,跟特兰混熟后还强迫他吃起蔬菜来。

偶然间还因此认识看望夏洛特与特兰的黑斯特瑞,学会了棋盘上的游戏后就经常与特兰对垒一边。

哪怕输了也会大笑起来,就好像过去的伤痛愈合了一般,对特兰和玛丽峰这些受过创伤的人而言,这段日子算是难得的无忧无虑。

美好生活就这样来临,特兰虽不是贵族却享受着贵族的生活,一切都似乎已经俱全,唯独在他心上仍有一个未解的答案。

他始终对独自扔下于瑟雅斯给胡斯心有顾虑,无论自己的偏见和不满正确与否,仍觉得非常自私,无缘无故的便抛下了姐姐一个人,也没留下任何讯息,早就做好了再见面时被打一顿的准备。

瞧得出端倪的玛丽峰试图抚平他不安的情绪,可少年人的心思总是与她这个年纪的女性对不上。

彼此过去并不相识,却因信魔的袭击相遇,命运的丝线如捆绑了起来一样,把人之间紧紧连接住,然后向一起拉拢,但也跟乱麻一般,捋不清道不尽。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西蒙国王生日宴会的彩排那天为止,世界上所有人好像除了自己外,突然间又忙了起来。

病情刚刚缓和的夏洛特,得到了一封不知何处而来的举报信,早早就重新投入投入工作之中,带队根据举报者提供的信息,在全城搜寻失踪两名队长与士兵,就连朱利安尔斯也无暇接待特兰。

那些对玛丽峰来说如珍宝一般的古书、文献之类什么的,对特兰而言却枯燥无比,他宁愿躲的远远,也不想被戴眼镜跟老师似的玛丽峰逼着上课。

往常会陪伴特兰打发时间的黑斯特瑞,也罕有地没能如约来下棋,从留在图书馆信箱里的留言得知,似乎是应邀请参加国王生日宴会的排练。

从巡逻军总部再到高层的图书馆,特兰几乎把半个城市跑了遍,直到最后也一无所获。

太过无聊的特兰无处打发多余的时间,突然间人生好像是失去目标一样,到处想办法发泄大男孩年纪该有的过剩精力。

“对了,还有赫伯特!”

今天是赫伯特早早说好的休息日,两人没有约好联系的时间,本着碰碰运气的打算,特兰主动往朱利安尔斯家的旧街区出发,快要抵达时,却在路上瞧见前不久的鼹鼠帮的成员,那个被他踢碎**的黄毛邦提,还有喜欢戴黑帽子的库尼。

邦提拄着拐杖仍然一瘸一拐,库尼左手则缠了绷带,他们身后跟了十来个人,看上去都受了伤,估计大多都是当时跟他在小巷里打斗的成员。

他本没兴趣再惹是生非,可这次却看到贝格尔被他们围在中间,好像很不情愿地被推着走动,所前往的方向是赫伯特吩咐过他不要靠近的危险地带。

“那傻子怎么还跟黑帮混在一起!”

嘴上虽然骂着,特兰却还记得贝格尔当初不愿砍他的那一幕,或许对方仅仅是出于胆小,可特兰还是感谢贝格尔一时的善举,上回逃跑后又被逮到,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出于一种说不上的责任感,特兰主动在后面跟踪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后走了十来分钟,拐过几个街道后靠近了一片完全陌生的街道,尽头处有一座跟山洞入口似的酒吧,不少男女站在外面却不知做什么。

来来往往密集的人流,大多却是去旁边的饭店或“旅店”,到不太多人进入那间酒吧。

库尼和邦提带着贝格尔,与身后十几人到了酒吧门口后,与门卫聊了几句才获准进入,特兰也有模有样走了上去,即刻被两名彪形大汉拦住。

“小鬼,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鼹鼠...鼹鼠酒吧。”

听见特兰的答复,门卫反而更加好奇,小孩子知道这种地方的人不多,会主动上门的压根就没见过,面前的小矮个就是个青春期的男孩而已,却有着跟他们想象不同的表现。

“那你还敢来这?”

“给你这个。”

特兰说完掏出一块牌子,那是朱利安尔斯给他的菱形木牌。

“这是......”

门前的两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认得巡逻军官员带雕花的令牌,隔三差五都会有队长来这巡视,可从来没听说过眼前的男孩,巡逻军偶尔也会招聘这个年纪的新兵,但再怎么说也没理由能拿到队长级才有的令牌。

“兰斯基大哥说过老大约了巡逻军的拉赫马队长谈谈货被偷的事,这小鬼有官员的令牌。”

“搞不好是不方便亲自来才另派的人。”

“要去跟老大说说么?”

“我这就去。”

特兰看到两个人交头接耳,却听不到对话内容,门卫刚走没一会儿,他就知道自己这种把戏恐怕骗不了人,心底便打起退堂鼓。

当看见刚才进去的门卫又走了出来时,特兰背过身去想溜之大吉,却被一手抓住肩膀留在原地。

“你可以进去了,老大允许你到里面等,进去可别乱走。”

门卫轻拍特兰肩膀,让特兰进退两难,进去以后恐怕还有一堆麻烦要来,可就这么走了,又放不下贝格尔。

犹豫再三后咬着牙走了进去,在两名门卫的好奇注视下,往黑不溜秋的酒吧前庭前进。

正方形的大门上早就没有了木门,原本外面挂着的招牌也被侵蚀得只剩下一半,跟矿道似未加修整的墙壁上,挂着油灯的铁架也摇摇欲坠,锈迹覆盖了大部分地方,黑色漆皮掉落的地方被踩成了褐色。

跨过一截石头门槛,便可以进入到这由外往内层层下陷的酒吧当中。

鼹鼠酒吧的前身,刚好建在逐年下陷的沙泥地上,不得不铺垫更坚固沉稳的石头来做垫板与地基,却意外打破了地下的空洞,整个酒吧陷入其中,反形成了更巨型的天然洞窟。

虽然远比不上同样结构的巡逻军总部或奴隶之家一般大小,但城内也算颇有特色,也让这栋酒吧得名“鼹鼠。”

就跟鼹鼠的地洞一样,里面格外黑暗,只有灯石做成的人造光,一抬手都看不清手部细节,甚至分不出远近深浅,只是各处晃动的光点,还有天花板上粘了亮片反射光芒用的吊灯,一下就把成年人才会有的氛围塑造出来。

一直到过了前庭,向下走动十几米遇到一扇厚重的隔音门,特兰勉强用力挤开一条门缝钻了进去,才总算进入酒吧的大厅。

粉色、蓝色;淡黄色,各式各样的颜色交错在一起,连地面都是水晶铺成,几十个半开放的包厢式座椅座无虚席,比家里鱼骨头的酒吧要大上好几倍,光是椭圆形的吧台就有十多米长,七八个酒保背靠吊在半空的玻璃酒架,招待数十名坐在吧台高脚椅前的客人。

除此之外两个舞台彼此对立,在酒吧的两端遥相守望,一边是民间最流行的祛曲风,听着有些杂吵刺耳。另一边则近似歌剧表演,将整个鼹鼠酒吧分成两个区域,吧台正好在中间将之隔离。

光是随便扫了一眼,特兰就清楚这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失业的男人与失意的女人聚在一起,还包括工作之余来这里休息的雇佣兵,那些可都是亡命之徒,贪财又不怕死,哪怕一天当中再平静也好,都会有人为一分钱大打出手,不惜掏剑决斗。

可在这,他们都格外老实,除了震耳欲聋的喧哗声外,也不见有人跟巡逻军总部时一样大吵大闹,

如果是过去的特兰,踏入这种地方就会吓得立刻跑开,现在反倒突然大起胆子来,大步走了进去,四处搜寻贝格尔的身影。

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特兰也很难想得出会遇到什么人,有点紧张的他大口大口的吸入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他的面孔依然是个半大的孩子,无可避免的引来一些人的注意与猜疑,但当这些想要过去问话的流氓们看到特兰背着的剑,又扭过头去喝起自己的酒来。

难以控制的紧张感让他脚步被迫放慢,眼睛也盯紧了前方,这反而让他看起来很怪异,只能找到吧台前的高脚椅空座,先坐下来再考虑之后的打算。

刚回过头面对吧台,却突然被“一堵墙”挡住了视线,特兰仔细向上看,才发现是个脸上有刀疤的粗胖男人,高大到就跟熊一般。

不,若是与熊较量,恐怕眼前的男人更胜一筹。

特兰抱着这样的看法,才认真打探起了对方,酒保褐色的皮肤显示他不是本地人,下巴上的胡子与腮帮上的连在了一起,大背头跟刺猬一样翘了起来,眼神犀利,看起来严肃中透着凶狠。

“请...请给我一杯红酒。”

目光接触的一瞬间,特兰不禁吞了口水,却听到对方立马回话。

“你确定想要红酒吗?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可以喝红酒的年龄。”酒保擦拭着酒杯,带着疑惑轻声细语地问。

明明看起来就像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语气却平淡中混着关心,可看着他的样子再温柔的话语都无法使特兰冷静。

看到特兰没有回应,酒保摇摇头低下身去,拿出了一支已经开启的红酒,倒入了杯中,顺着木台划了过去。

“外面的人怎么让你这么小的孩子也进来了,兰斯基在想什么呢?”酒保嘟哝了几句,但也没有理会分内事情外的麻烦。

“喏。”

特兰若无其事拿出手里的巡逻军木牌,刚才门外轻松骗过他人,顺利进来后现在也打算故技重施。

“我好像是听说过老大要跟巡逻军的人见面,不过跟我没关系,你就坐在这等他来好了。”酒保说道。

“谁?”

“丰塞卡老大,派你来的人难道没跟你说吗?”

“这个到真的不清楚。”

“现在致远花的人真是......居然派小孩子来蹚浑水。”

不是本地人的酒保对眼前的特兰非常不放心,但也只是摇头叹气,可一转头就变成了一副惊讶的面容。

特兰还没来得及问,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下意识地想抽出身后的武器,却被人一把从背后勒住脖子,双手也扭向身后。

“找到你了!”

说话的人,正是前不久跟他打过的邦提,矮胖子库尼也在一边,还有往日跟随他们的喽啰。

“放开我!”

“这次肯定要给你开几个血窟窿,然后缝上眼皮穿到木桩上!”

邦提稍一用力,就将特兰从高脚椅上拖拽下来,只是附近仍然非常杂吵昏暗,他们闹的动静虽大,却还没引来太多注意。

“邦提,把他拖出去再说,我们第一次来绝对不能在这里闹事。”库尼看了一眼周边,想趁着没有人留意赶快结束一切。

“喂,你们在干什么,这里禁止斗殴。”

吧台后的酒保看着他们,放下了手中擦拭着的玻璃杯。

“跟你有什么关系!滚一边去。”

邦提掏出小刀,对酒保比划着,下一秒一个影子就翻身而起,被他压着的特兰借机挣脱了束缚。

少年一脚踢掉小刀,双手撑在地面,第二脚在半空回旋正中邦提的面部,把他踹向一处玻璃台上,整个人落在上面,狠狠砸了上去。

这次终于闹出了动静,库尼也管不得太多,身旁几人一齐掏出匕首,不顾四周围客人对准特兰刺去。

也不知是他们受伤反应迟钝的缘故,还是单纯特兰的速度更快,在他眼里普通人一般的库尼就跟慢动作一样,稍微改变位置就能轻易闪躲,旁边几人的也是如此,便借着机会将他们依次背摔过神,在木地板上留下好几个大窟窿。

爬起身的邦提忍着一身玻璃碎片,竟然疯狂地拿插着玻璃渣的手当做拳套,一下横甩在特兰肋骨上,结结实实让他吃了一击,看着倒在地上的特兰一动不动,又捡起别人掉落的匕首想要刺去。

眼前特兰突然又睁开了眼,在匕首快要落地时飞身起跳,让邦提扑了个空,匕首钉在地板上拔不出来,等回过神时,特兰已经掏出剑刃,用剑身砸在他的肘关节上。

“咔。”

一声清脆地声响后,邦提就只剩下没有内容的惨叫,刚才那一下敲断了他的关节。

要说是杀人的话,特兰早就做好准备,可他很清楚不能在这闹事,虽说已经卷入其中,但见了血恐怕就不是逃跑就能解决的,看着库尼也倒地不起,只能大喘气地往外爬,剩下几个人也差不多的模样,想也知道这次他赢了。

“喂!贝格尔在哪?”

特兰抓起库尼的领子,还来回前后摇晃。

没等库尼来得及回答,贝格尔就从躲避的人群里现身,他十分不解特兰为何出现在这,但脸上看到库尼和邦提被打倒,却是一副解脱了的表情。

“那天的事谢谢你,现在算还清了。”

将库尼扔下后,特兰坐在他身上对贝格尔道谢,眼前的小胖子却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投以过往从未有过的歉意。

原本特兰还想在学习有成后把贝格尔狠狠揍上一顿,可如今莫名其妙跟往日欺凌他的人和解,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不知如何与对方相处,只能装作看别的地方,眼神避开到另一侧。

“小心!”

贝格尔又叫了起来,特兰顺着声音扫视周围,被打断了手的邦提居然还没死心,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一跃而起揽住特兰,身上一股火药味,一阵“呲呲”的火花声也从他怀中传来。

“要死就一起死!”

邦提死死缠住特兰,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疯狗似想要向特兰复仇。

特兰连几个肘击向他的脸部,可邦提哪怕满脸鲜血也依然没有松手的打算,慌乱之中更加无人敢靠近,大半个酒吧也乱做一团,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贝格尔想拿起地上的刀来帮助特兰,却因为来回翻滚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真是的,退休就那么难吗?”

特兰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后某人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就盖过了他们。

沙哑又老迈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浑厚有力,让人听了便无法忘记,如若非要与某些动物比较,那便是狮子的吼声。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盖住了两人,他们瞬间飞了起来,特兰回过神才发现是被人一下拽到半空。

可什么样的怪力能将两个人硬生生拖到半空?他甚至忘了身前的疯狗邦提,连忙往刚才的说话的人那扫了一眼。

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的老男人正盯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虽说“老”却极其健壮,完全不输给站在他身后正要靠近的酒保。

那人一身纯白色的青果领礼服被健硕的肌肉撑的发紧外涨,内里暗红色的衬衣镶着金丝边,双肩还挂了一条殷红色围巾垂在两侧,脚上的黄金靴子闪的特兰两眼发疼。

“什么....什么东西。”特兰愣在了原地。

“你也太没礼貌了,我可是退休了的老人家。”

说话的人稍手指用力,就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同时落在地面,然后一脚踩在试图爬起的特兰身上。

“正缺打火机呢。”

他手里此时正拿着邦提刚才揣在怀里的一根炸药,眼看引信即将燃烧殆尽,“老人”便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支雪茄,然后右手抓紧炸药,死死握在手中,丝毫没有打算阻止炸药燃烧的打算。

没被踩住的邦提看到后站不起来,却也知道拼命爬开试图逃走,库尼几人更是早早躲到了角落,只有吧台里的酒保淡定站在原地,仍然在选配各种酒类,倒在吧台的酒杯中。

“嘭!”

一声巨响从那名穿白色青果领礼装的巨汉手上传出,光亮与烟尘顿时笼罩了半个鼹鼠酒吧。

等带一切散去,顾客与特兰重新看过去时,只见那男人着了火的右手微微前倾,对准嘴边的深褐色雪茄燎了一下,随手便在半空甩灭了手上燃烧的火球,好像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叫丰塞卡,丰塞卡·泰格。你叫什么?”

雪茄被抽吸时的火光骤起,一瞬照亮这名高大巨汉的脸部,让特兰每个细节都看得清。

那是一个淡黑色皮肤的男人,鱼尾纹与额头上岁月留下的痕迹显示他的实际年龄超出特兰一开始估计。

打理干净的下巴与厚嘴唇上没有明显的胡茬,翘起的高耸鼻梁更是本地从没见过的面部特征,饱满突出的颧骨和眼角也不像致远花人常有的外貌。

唯一算熟悉的特点,也只剩下这个老男人蓝色的瞳孔与金色的头发,背过去的粗硬发条蓬松展开,胜似雄狮咆哮。

“特兰·红提。”

仍不知眼前男人怎么做到在爆炸中毫发无损的特兰,慌乱中一听对方提问,自然而然回应了一句。

“是个好名字。”

丰塞卡点点头,站在原地跟一座小山一般,似乎等待谁的到来。

没过一会儿,他等待的人就出现在视线内,那是一名四十左右模样的男人,一身短袖花衬衫打扮,内里套了个白色背心,胸前挂着爱心项链,散乱的头发和墨镜下的是说不出来情绪的笑容,右侧眉骨到半张脸上纹了一个巨大船锚,“啪啦啪啦”地穿着一双人字拖鞋跑了过来。

“兰斯基,这些人是你的手下吧。”

丰塞卡的身高超过两米,在顶层光源照射的烟雾下,几乎看不清面容。

“哎呀呀,还真就是呢,第一天允许他们来就闹出这种事。”

被丰塞卡称作兰斯基的男人面不改色,走到爬不动的邦提面前,蹲下来笑着说出满是威胁感的话。

“兰斯基老大,我们再也......”

邦提的话还没说完,兰斯基就捏住了他的脖子,力气愈发变大。

“算了,疯狗也是有用的,给他们安排几个成本高的活,今年的月供要加倍,顺便再把酒吧的修缮费还上。”

丰塞卡的发言救了邦提,兰斯基微笑着松开了掐出血印的喉咙,让邦提躲过了一劫,转身走向不敢喘大气的库尼。

“邦提他们都是你负责带的人,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该怎么做很清楚吧?”

兰斯基笑着捡起地上的刀递给库尼,刚一转头身后就传来惨叫。

好奇的特兰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兰斯基身影后的库尼断了两根手指,跟随兰斯基来的人马上就上去为他止血。

“抱歉了,诸位。因为一点私事打扰了各位,今天的酒钱全免,再每桌送一篮果盆,算我请客。”

看场的兰斯基拍起手掌,高声对酒吧内的众人和服务员们宣布。

一旁沉默不语的丰塞卡对他的处理颇为满意,在兰斯基忙于处理后续事务之余,松开了踩在特兰身上的脚,独自坐到了吧台酒保面前,看着对方点燃酒杯,拿起杯口喷出烈焰的红酒一饮而尽。

“来,特兰·红提。我们还有话要说说。”

听见这话,特兰先是看了眼还停在现场的贝格尔,一抬手催促他马上离开,小胖子就点点头转身就跑,迅速离开了鼹鼠酒吧。

确定贝格尔走后,特兰在丰塞卡点名下,不得不坐到了吧台旁边,仍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时刻盘算着如何开溜。

酒保此时自吧台深处走出来,移动时居然令紧密的地板吱吱作响,好比一座会移动的小山一样。

在特兰记忆之中,哪怕最高大的塔鲁也只是达到这男人的肩膀,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体型,简直可以与站立的棕熊媲美,而这样的人居然有两个。

身前身旁两个巨汉,影子都能将他整个人盖住,无时无刻的压迫感让特兰不由得又吞了口水,身上唰地冒出一阵冷汗。

“哥夫,给他来一杯果汁。”丰塞卡吩咐道。

被叫做哥夫的酒保拿出早准备好的鲜榨果汁,放了冰块摆在特兰面前,然后转身又去忙自己的事情,将空间留给二人。

“拉赫马队长怎么样,为什么没亲自来?刚才的事真抱歉,我手下的手下可不是我的手下,我得向你致歉。可能是把你当做别人寻仇认错了吧。”

“这个......”

“我听说奴隶之家的屠杀事件后,有两个大队和队长失踪,前不久还找到了一批巡逻军士兵的尸体,虽然凑不上数,但也说明凶多吉少了。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太忙了吗?”

“我......”

特兰支吾难以应答,光是跟丰塞卡对话,他就几乎窒息,对方身上厚重至极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过去只有在面对信魔内墨时才有一样的感受。

“别担心,我不会管你的年纪还有你的身份,只要你当传声筒就行了。我比你还小时就得为一餐饭去杀人,现在这个年代到用不上,你该庆幸才对。”

来自丰塞卡的单方面问答,听上去都是些与巡逻军高层有联系的事情,可特兰骑虎难下的这几分钟里,也完全没办法给出答案,只好装作听得很认真,然后随时想出对策。

“难道他们没告诉你今天来要干嘛?”

“的确是这样,我是被突然派过来的,朱利安尔斯...法赛兰队长他给的我令牌,说只要有这东西就能解决麻烦。”

特兰如实回答,顺手交出了朱利安尔斯给他的令牌,丰塞卡看了一阵还了回去,思索着刚上任的新队长与拉赫马的关系,往常负责这片区域的都是拉赫马,如今为何新队长又横插一脚,心中的怀疑瞬间从生。

“我订制的那批火枪呢?巡逻军年初说好了放行,结果攀塔比赛后又突然变卦,那可是给艾兰思和福克西纳的货,为什么拉赫马会拦截下来?他不是给他们干脏活的人吗?”

丰塞卡又追问了一句,注意力已经转向了特兰的面部表情,观察眼前孩子的一举一动,试图探听口风。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巡逻军现在的老大是夏洛特·格林,法赛兰队长可是他的亲信,拉赫马队长也要命令明白办事”

特兰急中生智装起了演员,拿出平时偷溜出去玩时演给瑟雅斯看的演技,配合令牌的真实性天衣无缝,暂时打消了丰塞卡的疑心,甚至想多打听点口风,或许能帮得上夏洛特。

“那个男人啊,油盐不进的家伙。听说他有茉莉糖瘾,可送去的礼都被扔到了渊湖里,白瞎了我珍藏的白茉莉酒跟精炼的茉莉膏。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毕竟搭到了上层贵族的线,他可是我哥哥,巡逻军现在他说了算。”

“嗯?你哥哥?所以你是掐掉了拉赫马的线,想让夏洛特跟我们接上咯?”

往常巡逻军的三个队长只有夏洛特从不跟他们有瓜葛,现在两名队长失踪,拉赫马又突然翻脸扣了火枪还抓了他们的人,丰塞卡马上就察觉到王宫里有些事情正在起变化。

巡逻军的指挥权转交到了夏洛特手中,对做地下生意的丰塞卡而言,原本会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可眼瞧着当下自称夏洛特弟弟的特兰出现于眼前,便以为是夏洛特通过拉赫马控制了走私进入致远花的火枪。

只是,夏洛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在丰塞卡看来还未能下结论。

过去几个星期,丰塞卡按照艾兰思家族的要求,利用地道与船只偷渡了近九百人的佣兵进入城中,哪怕在当下这个时期对艾兰思家族来讲,这也是一项非比寻常的大罪,更别提还有足以武装数百人的火枪与弹药。

这些来自北方的先进器械,是致远花毫无办法制造的战争利器,哪怕火药早就流通于整片大陆,但昂贵的枪械价格和保养费用,让致远花这种正处于衰落期的小国无能负担,整个国家仍然处于以刀剑弓弩为主的环境。

某种程度上,致远花甚至排斥来自于北方的一切,他们固执地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宁可现世安稳,也不愿多受外来的一丝干扰。

即便法律没有禁止枪械的流通,贝加一把两三千通用币价格的火枪,流通到南方时,早就翻到了近万元。

远超寻常贵族能负担的价位,大多数平民一年也不过赚上三四千通用币,除了丰塞卡这种来自贝加退休到南方小国的黑帮老大,任谁也不敢碰触这么一条轻易血本无归的买卖。

“那当然是大家有生意做对谁都有好处了,不过只有枪械吗?”

特兰随口一问,脸也红了一片,故意扭头看远处的舞女来掩盖。

“九百人的佣兵团已经入城安排妥了,就等着拿到佣金了。”

丰塞卡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话未免多了些,看见特兰无动于衷,愈发觉得奇怪。

特兰所说的贵人,没人知道是艾兰思还是福克西纳,目前主要的买家还是艾兰思家族,万一夏洛特是福克西纳的人,出了事他也会受牵连。

“你说的贵人是福克西纳吗?前几天才跟他吃完饭,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艾兰思家族的米提尔跟他关系挺不错的,他们两个跟夏洛特队长通过气才让你来的吧?”丰塞卡冷不丁地又补了一句。

“对,就是他,还有那个...米提尔先生。”

“哦,是这样啊。”

听到丰塞卡的语气变化,特兰头几秒不以为意,马上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根本不认识米提尔和福克西纳,最多也只算是有一面之缘,两个人关系如何自己也不清楚,丰塞卡一定是起了疑心。

“话说,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一下。”

他见状不好立马开溜,走出去没几步,丰塞卡还在犹豫中判断,发现门卫带着一个瘦高个的黑发男人穿着蓝色便服走了进来,瞧见特兰便焦急地冲了过来。

“这位是巡逻军拉赫马的副队长,那小鬼是冒牌货!!”

门卫刚喊出声,特兰双腿就迈了起来,连续翻过好几人,连门卫们也碰不到他。

即将抵达门口时,忽然一道影子遮住了特兰,那熟悉的感觉毫无疑问是丰塞卡的追击,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对方,就被抓住了脚腕,跟甩毛巾一样拽了起来,忽地一下被扔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吧台上。

痛得要死的特兰从来没受过这种撞击,整个背部的肌肉像是被撕开了一样,如果有一面镜子可以照来看看,那会是特兰受过最严重的瘀伤。

特兰不得不咬紧牙打起精神,翻转了的身躯看什么都是颠倒,刘海外的视线能见到一个庞然大物正在靠近他。

尽管想要拼命站起来,在吧台上的后背却怎么也发不出力,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陷入了半晕迷状态。

意识不清楚的混沌中,特兰听得到一把丰塞卡的声音正在抱怨,他那辨识度极高的声线认起来毫不费力。

“霍尼戈副队长!还以为你不来了。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自称是夏洛特·格林的弟弟。”

“夏洛特队长的确有个弟弟,只不过我也没见过就是了。”

被称为霍尼戈的巡逻军副队长,正是拉赫马的副手,往日都由他与丰塞卡交接,今天却出了意外。

“所以拉赫马队长那到底怎么样了?扣下的货什么时候可以交还。”丰塞卡转移了注意力,反正特兰已经被他控制。

“来这就是为了通知这件事,恐怕暂时都不会了,拉赫马队长似乎不打算把这批货交给艾兰思或福克西纳,完全走了正规流程,我也劝不动他。”

“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艾兰思和福克西纳找我订货,他们摆平巡逻军,拉赫马负责交接,说好的难道突然变卦吗?”

“丰塞卡先生,我也只是负责传话,没权做决定。”

“你只是拉赫马的副手,如果你不是执行他的意志,难不成还有别的说法?”

丰塞卡将矛头指向眼前的巡逻军副队长霍尼戈,显然如果拉赫马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试图阻止货物入境,眼前的霍尼戈按道理根本不应该来。

“他是他,我是我。本来他不被国王空降到巡逻军,应该是我升任队长,所以别把我当做他的下属可以么?当然,我还是忠于本职,分内的事情我不会给他下绊子,也尊重国王给他的职务权限。但我可不只是跟着拉赫马舔你们这群人交易残渣为生的狗!”

“哦,所以你想踢了拉赫马单干?以前可没看出你有这种野心。”

“艾兰思和福克西纳那面早就打点妥了,谁也不可能就只留一手准备吧?”

霍尼戈观察了四周围,确定没有人能偷听到对话,才渐渐放下心来。

“你应该清楚他们走私火枪又偷渡精锐佣兵是要干嘛吧?”他问道。

“完全不清楚,我不打听顾客从我这的渠道买东西干嘛,就跟酒吧地下的贵宾房租给客人后,我也从不会过问他们在里面想杀谁。”丰塞卡回答。

“切,不愿意说就算了。”

“老大,那怎么处理他?”来自哥夫的声音询问道。

他们几人这才想起特兰还被晾在吧台上,丰塞卡连忙转身,开始打量起这个来路不明的小鬼头。

“他知道的太多了,连到底是谁派他来的都还不清楚。”丰塞卡放下雪茄后慢悠悠地讲。

“喂喂,别在我面前谈这些,我可是巡逻军。”

“请便吧,那批货就拜托你搞出来,我把一小半身家都投在了那上,还订制了一把我专用的火枪,要是赔了的话,艾兰思家一定不会帮我补上。”

丰塞卡说完从吧台下掏出一袋金币,抛给霍尼戈后派人送这名队长离开,转身又单手抓起特兰,跟哥夫一起将他带离吧台,往偏深处的区域前进。

等特兰完全醒过来时,已经身处被深红光芒笼罩的暗房内,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前面的桌子摆了一排刑具。

“说吧,谁派你来的?”

丰塞卡的雪茄在昏暗中突然点亮,他与哥夫两人就坐在特兰面前。

“说什么?我不过是凑巧路过,你也看到那群闹事的人,他们绑了我的熟人,非逼着他加入你们的帮派,进来瞅瞅而已。”

特兰如实回答,可丰塞卡并不买账,马上拿起了一根钳子,准备拔掉特兰的指甲。

“等等等等!”

“想说真话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吧。”

丰塞卡放下钳子,一转身马上又拿起铁锤,对准特兰的手心敲去。

“嘭。”

他们身后的墙壁突然爆裂式地炸开,一个身影飞在半空落下,两把长剑交叉在丰塞卡脖子上,用力一刷却冒出一阵火光,

“什么人?!”

哥夫没有担心老大的安全,转头就拿起地上的铁锤袭击过去,突袭而来的神秘人一脚就将他手中铁锤踹飞,紧接而来的却是身下丰塞卡的反击。

带有轰鸣声的拳头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噪音,虽没打中拿双剑的神秘人,却一下抹掉了一块墙壁,碎裂成渣的灰尘被扬了满屋子都是。

“我混黑道也有五十年了,暗杀也好刺杀也罢可都是专业人士来对付我,难道你们没查我会钢本吗?没斩纹或其他技巧就想杀我,也太瞧不起我丰塞卡·泰格了。”

丰塞卡伸出那只有着红蓝宝石两枚戒指的手,对准了特兰和突袭进来的神秘人。

“不愧是「铁之兵」丰塞卡!”

救了特兰的人随着灰尘散去,在光线照射下也露出了真面目。

“赫伯特!”

特兰看到后立刻大叫出来,眼前的人正是他的剑术老师赫伯特,在关键时刻突入到鼹鼠酒吧,总算救了特兰一命。

“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来这面。闯祸了还要我来给你擦屁股。”

“抱歉......”

刚兴奋完的特兰惭愧地低下了头。

“是我儿子派你来的吗?”

丰塞卡握紧拳头,停在特兰与赫伯特之间,外面此时已经围满了客人,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唱曲子的歌伎也听了下来。

“黑帮间的内斗与我无关,这是我的故乡,回来养老罢了。”赫伯特听得出丰塞卡言下之意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始终未收起进攻的姿势。

“那这小子又是怎么回事?我刚要审问他,你就冒出来,果然还是北方那群人和我家的混小子怕我回去才派你们来的吧。”

“我说过了,泰格先生。我只是上年纪退休回老家的佣兵而已,你旁边那个姑且算是我的学生,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卷进来得罪了你,可我能保证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

丰塞卡给哥夫使了个眼色,让他离远一点,空出了一片空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奔牛一般冲击出去,空气爆裂出巨响,地面也被他踏出裂痕。

如此大的冲击力直接爆发向赫伯特所在,他却没有硬接下来,在半空翻了个身轻松躲避,刚一落下丰塞卡又转身挥舞双拳袭来,只要展开双剑与之肉搏。

即使年龄早就过了中年人的岁数,丰塞卡自身的威势却从未减少过,金发中也没有一丝白发,惊人的生命力和充沛的精力依然在他的身躯中循环着,拳影消散之余展露的笑容,散着说不出的压迫感,连旁观的特兰也愣的张开了嘴。

尽管赫伯特手持利刃,可敲打在丰塞卡身上与拳头时,就跟拿木棍敲铁柱一样,除了反弹过来震手的虎口痛楚,就再没有其他反馈。

“可恶!”

他抽出空隙,双剑高高举起,试图对准丰塞卡双目刺去,眼前的老男人也不防御,拳头直接打在赫伯特身上,两人的攻击同时抵达彼此的身上。

“糟了!”

赫伯特却从手感上知道自己输了,丰塞卡的钢本已经到了合上眼皮时无法击破的水平,自己却不得不吃下一拳重击,几根肋骨断裂的清脆声音,连特兰都听得出。

那股拳头上的力量将他击飞了一米,滚到特兰脚下,赫伯特吃力地用一把剑将身体支撑起来,顺带解开了绑着特兰的绳子,面对靠近自己的丰塞卡,也无能为力的样子。

“我们见过面吧?你叫....赫伯特?”

“的确见过,不过不是在致远花。”赫伯特有意提醒着对方。

“嗯,我想起来了,法拉米尔的葬礼上。”丰塞卡看了一眼特兰,想到了如何回答赫伯特。

“没想到你这种地下世界的大人物还能记得我。”

“贝加黑帮的内部斗争我厌倦了,也是来这退休的,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们,为什么要趟这浑水?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丰塞卡又扔掉了嘴上的雪茄,往胸前的袋子伸手拿取时却发现一根不剩,唯有抬手打了个响指让哥夫又递过来一盒。

“你可以打消多余的怀疑,我没接任何人的活,也没打算伤害你。”

“算了,既然是你的话,就姑且信了。这小鬼可以跟你走了,反正你也能安排他吧?要是有任何不利于我的消息泄露出去,我可不会让你们好过。”

“老大?这样真的可以吗?”

哥夫追问道,他反而成了最不想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的人,残墙缺口外此时也占满了黑帮的打手,兰斯基已带着人将出入口团团围住。

“那家伙我算是认识,是个会处理事情的人,大概就真的那么凑巧是这小鬼自己误打误撞吧。尽管走吧,耍花招的话我也能对付你们。”

丰塞卡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很意外,那是超出赫伯特所预想的大度,同样也是建立在实力上的自信。

他一挥手将挡路的黑帮统统驱散,让了一条路来给特兰和赫伯特离开。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赫伯特与特兰拿起跌落的剑与背囊以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离开了鼹鼠酒吧,没有在途中做任何停留,一直走在两个人高的狭窄建筑间,连头也没回。

此刻,第二大街外。

已离开的两人穿梭在阴影之中,追逐着有光的地方,直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才终于停下。

特兰走的太远太急,脚掌和膝盖早就不堪负荷,几次想要询问赫伯特为何如此急于离开,都被急促地喘息憋了回去。

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会,立马询问赫伯特的状况,丰塞卡没保留的一拳连墙壁都能打成齑粉,赫伯特不可能毫发无损。

“到底怎么样了!”

特兰松开被赫伯特拽着的手肘想要上去检查,赫伯特却立刻倒在地上,血从嘴角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死不了,放心吧。”

“开什么玩笑!赶快跟我去医院,为什么出了酒吧还要走那么远才停下。”

“你独自跑到那,总是让不放心啊,臭小鬼。”

赫伯特摆弄着手里的戒指,擦了嘴角的血迹,坐在一处楼梯上掀开了衣物,下面的伤口已经淤青一大片,反而让特兰更为担心。

“抱歉.....我实在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当时一个熟人被他们带进了酒吧里,我知道是黑帮的地盘,以为自己学了点技术就能闯进去,结果......”

“傻瓜,跟提米一模一样,为了别人就命都不要了。”

他抬手盖住了特兰的头顶,对少年的头发一顿**,随后直接躺在地上休息,背扣隆起的斜坡,看上去的确如他所说,没有特兰想的那么严重。

这种超出常人想象的遭遇对赫伯特来讲,到底如何发生并不重要,他只在意结果。

只要特兰没有发生意外就全都无所谓,这个徒弟虽然天分并不算好但很勤奋,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可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善良,同样伴随着天真与幼稚。

就好像是看到了以往的他一样,一直带在身边除了源自提米婆婆对他的恩情,也包括了对这种孩子的向往,以杀人为主要工作的赫伯特,无时无刻的渴望回到过去那种单纯无忧的日子里。

而看着现在的特兰,正如看着曾经的他自己一般,令人怀念无比。

“总之,以后那种地方不要随便进去,要听好长辈的叮嘱。”

赫伯特伸出一只手指狠狠对着特兰的肩膀戳了一下,提醒他记住这个教训。

“抱歉,我会时刻提醒自己的。”特兰说。

“老实说我现在甚至有点后悔教你剑术,如果以后闹出些意外的话,不但会害死你,连你的家人也可能受牵连。”

“我不会去惹麻烦,麻烦也不会来找我。”

特兰像是六月初收割完冬麦的农夫一样,啰嗦无比又有点小聪明。

“任何情况下,只要在持剑者面前拔剑,那便是接受挑战或者给他们下战书一样,等于告诉了对方你准备好拼死一战。所以,学着冷静点。”

不再发火的赫伯特耐心教导着持剑时的逻辑,作为剑术老师教导着特兰须遵守的规则。

“你肯定也很强吧?赫伯特?”

特兰像个孩子一样问,口气里充满着对赫伯特即将回答内容的期待。

“那当然!但谦虚的说,我也没那么强。”赫伯特如此简单的回答了他。

“可那家伙怎么砍都不会受伤,连眼睛都能挡住剑刺......”

想起当时的场景,特兰还心有余悸,跟捏碎饼干一样捏碎承重墙用的坚固石砖,那绝非寻常人类能有的力道。

“是丰塞卡太厉害了,钢铁本源这种技术掌握的人不多,也少有人能覆盖全身,更别提运动时使用。听会的人说要靠注意力让来自意志力与灵魂的形与肉体完全匹配,我要是会这种技术,就不会被打伤了。”

赫伯特当着特兰的面又摸了摸伤口,剧痛仍然向全身发散,骨头肯定断了几根,但脏器应该并未受损,不过一刀在心口的巨大伤疤,却引来了特兰的注意。

“说实话,我想了解一下雇佣兵的世界。”他说道。

“比我强的也非常多。雇佣兵们多数都是拿钱就会做事的人,有恶棍也有正人君子,他们不同于骑士,没有册封以及贵族的认可,素质多数都不理想,装备也一样。但总会有一些很优秀的人,只是依然无法避免在刀尖上讨生活的状况。”

“那道伤疤就是这么来的吗?”

“哦,这个啊,那是另外一件事了,就是提米把我从这道贯穿心口的伤疤下救了回来,才有今天我在这教你剑术,想必这也是命运的选择吧。”

“要是这么说,好像当佣兵也没什么吧?”

“现实是最残酷无情的,极少有人就像我一样很幸运的活到了五六十岁,然后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最终安然的在病床上结束人生。他们多数死都没人知道,也不会被人记得。”

赫伯特慢慢道来佣兵们的显得辛酸的生活,不忘对特兰的宽额头弹了一手指,让他警惕起来,不要对佣兵生活产生任何兴趣。

“你说自己有五六十岁?怎么可能?”

比起头顶的痛楚,特兰最吃惊的是这句话。

“严格来讲,我今年是六十岁。只不过我的血统让衰老变得缓慢,或许我的寿命会更长,像乌龟一样。”赫伯特开玩笑的说,还打了个手势模仿乌龟爬行。

“我原本只以为你是被婆婆救下而已,看来有相当多的故事曾经在你们之间发生呢?”

特兰下巴摆起了V型的手势,眼睛似乎冒着闪星一样背望向尴尬的赫伯特。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提米说到底都比我大上十几岁,就像是你姐姐对于你一样。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国内发生了动乱,那场动乱足以威胁到我的生命,就在我快要死在某些人手里的时候,提米救了我并且治好了我的伤口。”

连忙解释的赫伯特弄通了伤口,咬着牙又给了特兰的额头连续好几个弹指,但转头就叹起气来。

“当然,我承认也包括精神上的。”

“所以是婆婆让你走上了佣兵的道路?”特兰发问道。

“我不能在我的家乡自由的生存,但我却可以在异地以自己的生命去拼搏,有时候人是没有那么多选择的。”赫伯特回答他时,语气中里夹杂了无限感叹,好像在缅怀昔日的岁月。

“很抱歉,似乎揭了你的伤疤。”特兰翘翘嘴,小心地道着歉。

赫伯特没有回答他,只不过轻轻摇了摇头,吃力地站起身来,在特兰搀扶下继续跨步向前走。

“好了,该去医院了。”

两人打算再次出发,可却发现身边的建筑有些怪异。

大量重复的建筑就跟照镜子一般,抬起头看高处楼层,仍能见到人们工作或是晾晒衣衫,唯独地面附近的景色毫无变化,就跟海市蜃楼一样。

“这个贫民区在我离开的这几十年来到底扩建了多少?”

“扩建了?我之前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从没听说过。在鼹鼠酒吧门口我们可以看到广场的瀑布,以这个速度前进也早该到了。”

特兰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开始环视起四周来,结果却留意到路口不断重复,他们仿佛困在了迷宫中一样。

建筑的确没有脱离过他们的视线,四周围的标志性建筑更加没有移过位置,可却有一股怪异的气氛。

两人没有就这股特殊的气氛沟通,紧张之余加快了脚步想要尽早离开,摆脱眼前这些诡异的困境。

对空气的需要让他们喘息不停,疲劳也席卷了肉体,起码这个时候他们只认为是心里在作怪。

直到走了几分钟后,附近传出了怪异的声音,他们才真正的留意起来,小心翼翼从原本的位置慢慢倒退,在一处十字路口中间停下,背对背的伏下身子抽出自己可以挥舞的武器。

“到底发生什么事?”

赫伯特显得非常焦急,哪怕他曾经历了几十年的血腥战争,对于这种从未遇到过堪称怪异的事件,毫无疑问是个新手。

“想想我最近这些日子的经历,或许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特兰更为冷静,比起平时的赫伯特,特兰在面对人的时候反而非常不稳定,狠不下心去。

“你的意思是?”

赫伯特问特兰,但特兰没来得及回答,周围出现的东西吸两人的注意力,答案也昭然若揭。

十字路口的尽头处,从四个方向浮现出红色的光点,在这阳光难以深入的狭窄道路上对着他们一眨一眨,像是冬季森林中饥饿野狼的眼睛,只是毫无生意,死沉沉的。

天上一片云朵飘过,巷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道路难以看得清楚,靠近的那些东西的轮廓也被黑暗吞噬,只露出那双令人厌恶的眼睛出来,将手持武器的两人逼地一动也不动。

“无路可退了,面对这个数目,我劝你做好会死的心理准备。虽然我一点也不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赫伯特喘息着,这不是因为之前的奔跑或伤痛,而是因为对于即将到来战斗的兴奋与恐惧。

“是肉人偶!!绝对不会错。”

特兰一口咬定了那些红色眼睛主人的身份,一下子之前的所有噩梦都被重新点燃。。

终于,这些黑暗中的红色眼睛开始向前,光线照出了他们的身影,那是一具具面部苍白发紫,眼睛周围全是黑色斑块的死人,眼睛中没有多少眼白,红色眼睛微微泛着光芒,身体运动时的流线一点也不正常,手臂四处挥舞,脚步前后不一。

它们一步一停地由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一口气涌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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