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计划敲定，剩下的就顺理成章般迅速进行。
准备时间是短暂的。
尽可能调整状态，确认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接受族长的奇迹祝福，整理要带的东西——转眼之间已经是午后时分。靠着几乎要透支自己的族长施加的种种奇迹，我和菲丽丝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总算调整到了接近最佳。
时间过得太快了。
吃下了溃面人们绞尽脑汁做出的最好的午饭，又熟悉了一下我掌握的寥寥几个神秘，回过神来时，我和菲丽丝已经站在了森林边缘。
清点装备和道具。
备用的服装已经换上，依然是皮质+布质的轻便护甲，左手臂有格挡用的小圆盾，这些我已经习惯了。
武器当然是从艾德里奇那缴获的符文短刀，以及从杰克那缴获的符文飞刀。
赶制出来的土制震撼弹三个，土制爆破弹四个。
浓缩了溃面人近半草药储量的三支强力治愈药剂，以及族长亲手调制的短时间内振奋精神激发潜力的提神药剂，应急用的纱布和绷带。
背后多了一张短披风，看上去很短，其实可以拆下来展开成足以盖住一个人的一大块，上面有族长使用透辉石中只剩一小半的净化之力施加的防护，能用来短暂抵挡猛毒或其他极端状况。脖子上也挂了经过了同样工序的口罩。
菲丽丝带的东西和我差不多，只不过用的武器是聚落中能找到的最好的精钢刺剑，我把剩下的飞刀之一也给了她。顺便一提，在我们的再三要求下，她终于做出了让步，裙子下面加了一条十分贴身的皮裤，不再是裸腿了。
在短短半天内，溃面人们一半去构筑陷阱之类的防御工事，另一半把原有的东西加工，没有的东西临时生产，倾尽全族之力为我们准备行装。
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所以，出发之时也无需多言。
回头看去，森林最外围的树木仿佛一条分界线，一侧是我和菲丽丝，另一侧是来为我们送行的溃面人们。布克和杰丽娜也站在溃面人的行列中，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米詹不在，意志彻底消沉的他依然躺在卧房之中，但这样的人数也几乎已经是溃面人全族了。
“就像送终一样”——这个想法在我脑中冒出的刹那就被我强压了下去，不要胡思乱想。
“那个——”
布克忽然提高了声音，于是我看向他。
“总之……啊……fuck……我也不怎么会说话……总之……别死了啊，弘哥，你……不论怎样，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而杰丽娜——
“一、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会努力守住这里，所以你们也要加油啊！”
十分简单的鼓励之词。
大概他俩半是出于义务，半是出于真心吧？
但我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向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不是开玩笑，这真的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想把脸绷得紧紧的。
菲丽丝也学着我的样子竖起大拇指，虽然脸上并没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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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喷毒的……羽弘，怎么办？”
“放它过去，尽可能避免战斗。”
溃镇之外的河滩上，我和菲丽丝潜伏在大石块后，看着这只喷毒蜥人慢慢从旁经过。
这是我们路上遇到的第……差不多第三十只雾妖了。
而我们甚至都没进入溃镇的范围。
正如侦查员所说，雾妖们活跃了起来，离开了溃镇。之前遇到的雾妖们也是，比起以往的无脑+浑浑噩噩，它们显然开始奔着同一个目标行动了。
现在不能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
既然是斩首行动，那我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雾之王。
那个或许叫“伊恩”的炼金术师。
“左边没有异常，雾妖都过去了，你那边呢？”
“这边也是……走吧？”
“走！”
我和她迅速从大石块后闪出来，借着枯树和岩石的掩护，避过雾妖们潜入溃镇。
一路上我们没聊任何闲话，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我们谁也不主动开口。
我总有种一开口就会把心中的软弱和不安全部倾倒出来的感觉。
我们能顺利吗？我们能赢吗？我们面对的究竟会是怎样的怪物？我们能捡回一条命吗？这样的事值得我们搏命吗？我们是趁早制定战术还是届时随机应变？我们会不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们，能从雾妖手中保护大家吗？
在溃镇的狭窄小巷中潜行，越是前进，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这是足以把胃里的东西全挤出来的过于强烈的压力。
背负上百人的性命竟是如此令人痛苦。
“……羽弘？”
忽然间，菲丽丝握住了我的手，吓了一跳的我还以为撞上了大群雾妖，急忙左顾右盼，但什么也没看到。
她只是单纯地握住我的手而已。
“……怎么了，菲丽丝？”
“呃…………”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随即眼中露出为难之色，就要像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总之，一起加油吧，羽弘！”
憋了半天，她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好的，一起加油。”
虽然是句平淡无奇的话语，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确实稍许稀释了我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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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无言的前进中流逝。
一开始我们还小心翼翼地潜行，到后来我们已经是正常走路的速度了。
溃镇中的雾妖数量已经大大减少了，少到甚至不用刻意前行避开，现在的溃镇内部比溃镇外围要安全得多。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溃镇中剩的雾妖越少，到时候袭击森林的雾妖就越多。
绕过零零星星的雾妖，经过一幢又一幢低矮的房屋，拨开一层有一层的枯枝，深入，深入，持续深入——
出发两个半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这个终生难忘的地方。
学院外广场。
蕾娜牺牲之地。
先前和艾德里奇激战的痕迹仍保留着，地上大片大片碎裂的砖石，广场周边被撞碎的房屋和雕塑，地上未干的污浊血迹，无一不昭示着当时战斗的惨烈。
我很想找出当时蕾娜为救我而死的位置，好好凭吊一番——但很不巧，这种行为现在只能感动我自己而已。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必须争分夺秒，将雾之王铲除就是对逝者最好的补偿。
于是，现在，我和菲丽丝肩并肩站在一起。
眼前就是已经粉碎的校门废墟。
再往前就是通向主楼正门的大路。
没有任何阻碍，也没有任何异状，学院主楼只是静静屹立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牺牲者光临。
我们用的时间还是有点长了，我们的出发时间换算成地球时间应该是中午一点，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半，距离预估的雾妖大群抵达森林还有两三个小时。考虑到各种意外情况，我们需要在两小时内探索主楼，找到boss，并且就地宰掉它。
“……准备好了吗，菲丽丝？”
“准备好了。”
“那就……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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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边缘处，防御工事构建中——
“唉……………………”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唉声叹气的。”
“碍你事了吗？”
“并没有，好吧，你随意吧。”
杰丽娜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抱起沉重的桩子插在松软的泥土上，然后抡起大锤将其砸入土里。她的体力只是比普通同龄女生稍强的水平，但还是比因为毒素侵蚀而体力糟糕的溃面人强。
一旁的布克抡着铲子挖土，将眼前的壕沟阔的更宽。这十年来，溃面人也在森林边缘建起了各种各样的防御工事，壕沟，绊绳，陷阱……但因为体力问题和人手问题，这些工事的质量都令人不敢恭维。所以现在布克和杰丽娜也加入了进来，临时补强，事到如今能干一点是一点。
他们都干得很努力，但体力劳动果然还是难以分散内心的不安。一连串的打击和意外状况让他们缺乏现实感，对于眼前的危机也只有不情愿而已。
“……”
“……”
“……”
“……喂，我……是不是挺差劲的？”布克忽然说道。
“哈啊？”杰丽娜像看鬼一样看着她，这个脾气粗暴又神经大条的家伙突然说什么呢？
“我是说，那个……唉……我实话我现在都有点讨厌自己了。”
“为啥？”
“你看啊，我……不像弘哥和菲丽丝酱那么能打，头脑也不是很好使，作为辅助角色都很不够格……”
“要说的话我也一样啊，你何苦和天才比呢？”
“我知道啊！可是——可是——啧，我知道的啊，染上毒素身体溃烂不是弘哥或溃面人的错，也知道……蕾娜的死不能怪到弘哥头上，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就……总之很烦躁。”
“……你是在向我求安慰吗？”
“不是，我有感而发罢了。”
“哦。”
“……”
“……”
“……”
“……”
“……喂喂，你说点啥啊。”
“你这不还是在向我求安慰吗？”
“啰嗦！Fuck！”
“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怎么会安慰人啊？而且当时我直接被周羽弘救出来了，也没参与和那个‘艾德里奇’的战斗，所以……说实话，对蕾娜的死我到现在都没现实感。”
“那你——”
“与其烦恼这些，还是着眼于眼前的事吧，既然我们是留守组，那就至少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在他俩打败boss前和溃面人一起守住这里。”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不起眼的事了……啧，如果我也像他们那么强就好了。”
“你应该这么想：这是只有我们才能做的光荣任务！杰丽娜和她的小跟班布克限定！”
“fuck谁是你跟班啊！”
“不想当跟班就好好干活！你手慢下来了哦！”
“好好好！呵，看来找你吐吐苦水确实有助于改善心情。”
“别把我当垃圾桶啊！”
……
……
……
……
“你说，他们能赢吗？”
“但愿能吧……”
“那……我们呢？如果他们失败了，我们能撑多久？”
“……”
“……”
“……”
“……”
“谁知道呢？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