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伊恩从满地碎木和碎石中站起。
晃了晃头，活动身体，状态依然还不错。
但是近似懊恼的感觉在它脑中成型。
本以为自己的全力冲撞攻击能瞬间解决掉那两个像泥鳅一样滑溜的家伙，没想到那个人——其中那个雄性，居然在自己发动攻击的前一秒进行了闪避。
令人懊恼。
但是——也让人感兴趣。
有趣的家伙。
伊恩弯曲七肢的膝盖——然后如炮弹般冲出！路上挡道的断裂木头全被撞飞，它浑身乱转的眼球已经确认了两个猎物的所在，直冲他们之间！
“羽弘！你——”
“没事……我没事……啧……”
轰！！！！！
从天而降的下落攻击，巨大的冲击力震碎大地，他们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也确实躲过去了！他们展现出了十分优秀的默契，从两边同时夹击，一个是短刀，一个是刺剑，全都是出自它之手的作品——这群下贱的小毛贼！
虽然是鼠辈，但符文武器确实能直接造成伤害，需要用爪尖去挡。四肢手臂灵活挥舞，轻而易举就把短刀和刺剑的攻击挡开。雌性的猎物十分灵活，迈着轻盈的步子闪来闪去，瞅准空子就发动突刺，就像一只纠缠不休的马蜂。雄性的猎物也同样灵活，但这份灵活中更多了一分——策略？他不断试图反击，似乎还想直接用短刀弹反它的利爪？天真！
高举起手然后用力拍下，同时靠后一点的胳膊做好横扫的准备，这样一来就能封住他的退路——但他面对拍击非但没有退避，反而积极地贴上来，以毫厘之差躲过后向着躯干猛砍。伊恩不得不放弃横扫挥爪，改为强行阻挡防御，但就在它这么做的同时这家伙又拉开了距离，反而砍向最初拍下的那只爪子——好险，差点就被他砍中肘关节了！
而另一边那只马蜂一样的雌性依然纠缠不休，虽然伊恩很擅长一心二用，左半边身体和右半边身体能分别对付两个人，而且浑身的眼球能提供完美的视野，但这样的纠缠依然让它十分不耐。
虽然不耐——但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家伙，尤其是这个雄性，和之前的废渣很不一样。
尽管是鼠辈，但也是鼠辈中的强者，和温驯的实验小白鼠不同，是会死死咬住敌人不松口的野鼠。
不过——
咚！！！
所有爪子猛然扬起，像孔雀开屏一样，那个雌性连忙拉开距离，而这个雄性——
“呜呃！！！”
发出难听的声音勉强用刀抵挡，然后就被扫飞了好几米，狼狈地滚落在一旁的树桩上。他的动作明显变慢了，摇摇晃晃的，喘息也很是急促，脸上仿佛有一层青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看那左臂上的毒液腐蚀伤，可怜的野鼠啊，你以为用特殊布料遮住口鼻就能防住毒素了？可笑之极！
他突然从腰包中拔出两只似乎是简易注射器的东西，然后狠狠插在了自己身上——原来如此，是强力的治愈药和提神药。纵使已经沦为怪物，伊恩作为炼金术师的本能还是让它瞬间看出了药剂种类。虽然是很粗糙的制作，但的确足够强力，可以缓一缓……但也只能缓一缓了。
让我看看吧。
鼠辈。
你能撑多久？
让我来试试吧。
这招，如何？
————————————
“嘎啊……嘎啊……嘎啊……啊啊啊……”
嘴里发出的喘息声简直不想自己的声音。
“啊啊……嘎啊……呜……呃……”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呼吸好困难，头好沉，想吐，身体开始乏力了，皮下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
“嘎啊……嘎……呼…………”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头……头晕……脑子感觉……就像是把喝了烈酒的酩酊感放大几十倍……该死……思考……思考……保持思考……不要停止思考……呜！
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用剩下的力气摸出强力治愈药和提神药同时打在身上，激痛在全身流窜，清醒点了，中毒带来的痛苦减轻点了，但也只是稍微缓解而已……怎么办……怎么办……！！！
伊恩它……
它……？
它在干什么？
它突然蜷缩成了一团。
四条前肢抱住身体，三条腿收起，躯干蜷缩，乍一看就像西瓜虫一样。
另一边的菲丽丝也摸不着头脑，她似乎急着来帮我，但中毒她该怎么帮？我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别轻举妄动，不知道伊恩要干什么，小心为上——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伊恩体内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就像是冒泡的沸水，蜷成一团的身体似乎也在以小幅度重复膨胀和收缩——不，不止如此，它身上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冒出毒雾了，是毒素耗尽了？还是说……毒素全“收敛到内部”了？
我产生了极端不祥的预感，菲丽丝也一样。
我在想要不要上去对着头砍一刀试试，但我用尽全力也只是勉强站起来罢了，令人恶心的无力从左臂开始向全身扩散，糟糕，我……还能撑多久？
而菲丽丝突然拿出了土制的爆弹，是走之前溃面人交给我们的，她和我对视一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菲丽丝深吸一口气，把爆弹高举过头，对准伊恩——
扑通！
——然而突然响起的怪声让她停住了动作。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就像是剧烈的心跳声，是从伊恩身上发出来的，它身体膨胀和收缩的频率越来越高，幅度越来越大，它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就像——就像——
定时炸弹？
“跑！！快点！！！！！！”
“往、往哪！？”
“随便！远离它！！！！！！”
被我一吼，菲丽丝赶忙转身就跑！她途中担心地回头看我但并未停下脚步，而我也迅速向伊恩的反方向开始冲刺！快点！快点！快点！身体因剧毒的侵蚀而乏力，脑袋晕晕乎乎的，支撑我行动的只剩下求生欲了，远离它，远离它——！！！！！
轰！！！！！！！
这一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伊恩身上突然爆出了无数紫黑色的物质，紫黑色物质顷刻间化作高浓度毒雾扩散——不，这已经不是“雾”了，而是无数大颗液滴的集合，比构成普通雾气的小液滴和粉尘要黏稠得多！
糟了——
我只来得及用披风紧紧捂住口鼻，高浓度毒雾就如狂澜般席卷而来，覆盖了整个森林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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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紫黑色。
紫黑色。
紫黑色。
放眼望去，野林之中全是紫黑色，就算睁大眼睛努力看，也只能看到树木的影子在紫黑色浓雾中时隐时现，视野被遮蔽了大半。空气中腐臭又甜腻的气味前所未有的浓烈，高浓度的毒液滴完全充斥了空气，即使眯起眼睛也会刺得眼球发痛。受祝福的布料已经难以阻挡如此高浓度的猛毒了，每一次呼吸都会吸入少许，身处其中只是走动，皮肤就会被猛毒的酸性灼烧。
“咕——咳咳——羽弘，你在哪——咳咳！”
菲丽丝在浓雾中艰难地走着，视野被如此遮蔽的现在，她完全成了无头苍蝇。她感觉自己仿佛全身都泡进了酸液，从头到脚都刺痛不止，每呼吸一口都感觉体内更加浑浊。体力在迅速流失，大脑变得昏昏沉沉，视野也越来越暗。
但比起那些，最让她不安的还是“和羽弘失散了”这个事实。
“羽弘——说话——羽弘！！求求你——咕——咳咳咳！呜……”
她咳嗽着靠到旁边的大树上，身体越来越没力气了，扭头一看，只见这棵本应很繁茂的大树已经完全蔫了。树干一片死灰，枝叶完全枯萎，周围地上的野草也极速死去，伊恩的猛毒对一切生物都是通杀的。
“咯……啊……呜啊啊啊啊啊……”
“救，救我……神使……大……”
“为什，么……我……为什……”
地上是在毒雾中苟延残喘的溃面人们，他们是熬过了伊恩最初的袭击的溃面人，但现在都因猛毒而挣扎着，痛苦着，努力向菲丽丝伸出手渴求救赎。菲丽丝感到一阵痛心，这群人，这群无辜的人，在痛苦和疾病中苦熬了十年，如今却还是死于雾之王的猛毒。菲丽丝想帮助他们，真的很想，但是……
“对不起……我要先……找到……羽弘……咳…………”
对菲丽丝而言，现在的最优先项是和羽弘汇合。
如果让她一群溃面人和一个羽弘之间选的话，天平毫无疑问会向后者倾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于是，她扭过头，不再看溃面人们，快步离去了。
“神使大人——！？”
“求求，您，求求您——”
“不要……丢下我们……不…………”
——————————————
“咳啊……咳啊……咳啊……”
我在高浓度毒雾中穿行，体力流失得更快了，天旋地转，视野扭曲，我随时倒下死掉都不奇怪吧？我只能踉踉跄跄地挪动身体，靠在这棵树上喘息，然后靠上另一棵树，只是苟延残喘罢了。意识在黑暗边缘沉浮，头好晕，好累，清醒点……我……需要清醒……
菲丽丝呢？和她失散了……很担心，非常担心，但更让我在意的是伊恩……
伊恩……
伊恩……！！！
“伊恩……你在哪……你在哪！出来啊！——咳咳咳！咕……”
我的呐喊当然没得到任何回应，伊恩哪去了？它此刻一定正隐于浓度高到遮蔽视线的毒雾中，暗中窥伺，观察着一切……糟糕……它该不会正从森林边缘向溃面人聚落移动吧！？那样的话剩下的溃面人全都会遭殃，搞不好已经遭殃了，天知道这猛毒雾的范围有多广！
“伊恩……！！菲丽丝！布克！族长！咳……咳啊……你们……在哪……”
……
……
……
“……羽弘……大人？”
“！？”
透过浓雾能看到……不远处……隐隐闪烁着光芒。
还有，人的喊话声。
“族，长……？”
我磕磕绊绊地赶过去，没错，是族长，他正无力地躺在地上，气息微弱，但依然有意识。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帮助他勉强抵御毒雾，他爱用的铁枝杖掉在一旁的地面上。
“族长……你还……好吗？”
“不用担心我，你活着就好……咳……抱歉……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我知道！你在这歇着就好！”
“这毒雾……”
“是伊恩……是雾之王……抱歉……抱歉……我们去晚了……它先一步……是我的误判……因为我……”
“这……不能怪你……是我们……我们所有人……总之……请你，逃吧！”
“…………啊？”
族长虽然气息微弱，但看向我的眼中依然闪烁着光芒。
“逃吧……不要再管我们了……我们已经苟延残喘了十年了……也该……到极限了……抱歉……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们拉下水……快逃吧……能活一个是一个……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
他是认真的。
不是什么欲擒故纵，而是非常认真地请求我逃走。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但是……抱歉呐，我恐怕是逃不掉了。
毒素对我的侵蚀已经非常严重了，我大概……没几分钟好活了吧？除了寄希望于击败雾之王，我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
“我发誓了的……”
“……嗯？”
“我发誓了的，不想再看到同伴死在我面前了，我发誓过了……”
所以——
“我会让你活下来，一定会的，哪怕堵上我的命！”
我弯下腰，拾起了——他那根掉落在地的铁枝杖，拿在手中。
“借我一用，去去就回！”
确认族长暂时还能坚持几分钟后，我挤出最后的力量，向着我大概认得的那个方向跑去。
我仿佛能看到蕾娜在远方对我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