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在听到希卡利那句话的时候，阿卡莱恩一瞬间差点被这莫名其妙的幽默感给逗笑了。
“我是说，或许我可以说服你。”希卡利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认真。
以至于让嘴边稍微勾起一丝弧度的阿卡莱恩都严肃了起来。
阿卡莱恩这才意识到，和身为武人的她不一样，能够组建好这个营地，并且在魔族和人族之间周旋自如的人，有一副好口才其实也不是很奇怪。
“那你可以试试。”阿卡莱恩脸崩得很紧，“我很期待。”
希卡利深呼了一口气，坐在那边的他停顿了半秒，似乎是在考虑着措辞——大概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真的用语言来说服别人。
短暂的沉默让二者间的空气显得十分沉闷，片刻后，营地周围的一声声嬉闹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被称作“努努”的独眼族女孩从营地的帐篷后小步跑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另一个人族的小男孩。
而两个孩子在看到了坐在草坪上的希卡利和阿卡莱恩之后都不由得愣住了，随后他们拘谨地招了招手，逃一般地从两人的视野里脱离了。
“说起来，你不好奇么？”希卡利突然问。
“怎么了？”阿卡莱恩皱了皱眉，她认为现在对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
“为什么我在这里建造的营地会有魔族的孩子出现。”希卡利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那副表情不悲不喜，他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继续说。
“不都是你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么？”阿卡莱恩听到后不由得耸了耸肩，“如果你是想勾起我的兴趣的话，我建议你还是用别的方式比较好……比如直接把答案告诉我。”
“也是。”听到对方那毫不在意对话难以进行下去的语气，希卡利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就直说好了……你说的不错，那孩子也是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独眼族的孩子都能上战场了？”阿卡莱恩有些揶揄地开始说了起来，“我该说‘不愧是魔族’比较好么？”
“你可以这么说……当然，这里面也有别的原因。”希卡利摇了摇头，“独眼族一般的寿命大约都在七十年左右，而当他们二十岁的时候，才会从幼年体向成熟体开始发育。”
“……你在这个时候和我科普魔族生理知识？”阿卡莱恩不解风情地继续说。
“而处在幼年体状态的独眼族其实还蛮脆弱的。”希卡利叹了一口气，“努努那孩子还是幼年体的状态——换句话说，独眼族已经被魔族军队征兵征到了连孩子也不放过的地步了。”
“嚯？”阿卡莱恩本来还想说些别的风凉话——按理说站在人类的角度上讲，她也的确该说风凉话——但话到嘴边的这个时候，她却顿了顿，“不管怎么说，把孩子送上战场还是不对的。”
“是啊。”
“但说实话，既然魔族都已经沦落到了要把孩子送上战场的地步……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索性投降呢？对面那位魔王的人格魅力就有那么大么？”
“因为大家都是强弩之末啊。”希卡利站起来，看着阿卡莱恩的脸，表情苦涩了起来，“你是在前线打仗的对吧？你应该知道人类军队现在的情况吧？你难道心里就对这场战争未来的走势没有一丝丝的预测么？”
听到了希卡利这一连三个问题，阿卡莱恩的表情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在前线的她是人类联合军中担当前锋的军团团长，战争中比起士兵的强大，其实后勤的完善才是最重要的。
而和开战时相比，人类军队的后勤做得是越来越差了，从士兵的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有所体现。
至于兵员的补充方面……虽说魔族那边已经沦落要让孩子上战场的地步，但和人类这边实际上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毕竟阿卡莱恩自己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她就是十二岁上战场的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阿卡莱恩皱紧了眉头，“但这场战争人类是不可能投降——再怎么说也不会比魔族先一步低下头。”
“理由呢。”希卡利准稳。
“理由？那不是很明显的么？”阿卡莱恩脸色僵硬地继续说道，“魔族可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假如我们人类比他们早一步投降，那么接下来人类同胞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魔族方面的伦理观有没有还是一个问题，你不觉得这件事对于人类的风险太大了么？”
“所以呢？”
面对着希卡利的追问，阿卡莱恩沉默了半秒，随后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会继续和对方死磕下去，东方的古国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人类全人类毁在这场战争里，那也比让魔族亲手屠戮我们的同强！这不只是异族之间的交战，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碰撞，势必不死不休！”
“原来是……这样啊。”希卡利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但你真的觉得魔族是那么不可理喻的存在么？”
“什么？”阿卡莱恩被这句突兀的反驳整得微微一愣。
“你不也和你视为‘洪水猛兽’的魔族们相处过了么？”希卡利继续说，“甚至在不久前，你还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阿卡莱恩表情愕然。
“战场上大家都会丧失理智的，但我希望你明白的是……”希卡利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措辞，但是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在战场下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人而已。”
“……”
“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建造的这片营地里的模样了吧？”希卡利继续说，那语气里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对方的意思。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自顾自地讲话，完全忽视了眼前这个“要被说服者”的目标。
“既然我这个营地里的人类能和魔族一起相处得好好的，那为什么别的地方的人类和魔族不可以呢？”希卡利继续说，“我有一个梦想……或许你会觉得它很可笑，可不切合实际，但我还是想要说出来，我希望在战争结束后，未来迎来和平的某一天，魔族的孩子能够和人族孩子一起快乐的玩闹——就像努努他们一样，我希望魔族青年能够和人族青年一起畅谈未来和目标……大家都是有理性也有感性的生物……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坐下来谈一谈呢？”
长篇大论结束。
回应希卡利这番话的是阿卡莱恩良久的沉默。
“抱歉，我又忘了。”希卡利指的自然是自己一时热血上头忽视了听众的事，“但那些都是我的真情实意。”
“那都是歪理。”阿卡莱恩的表情冷若冰霜，“你的理想主义演讲真是有够让人反胃的，如果你想把我拉进你那怎么样的无所谓的理想蓝图里，我认为应该用更加热情的语气和更加富有蛊惑性的文本……那样才比较有效吧。”
“……对此我感到十分的抱歉，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靠着说话就能让别人信服的人。”希卡利觉得自己没戏了，“那么换一个角度呢。”
“嗯？”
“即便是为了努努也好。”希卡利表情里透露出了些许乞求的神色，“我这营地里有不少的孩子……即便是为了这些孩子也好，我希望你能够保守这里的秘密。”
“……”阿卡莱恩沉默了一会儿。
的确，如果让圣堂教会那帮子人知道自己的管辖区里居然有这么多的魔族，那么他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里派出最强的讨伐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把这个黑点从自己的管辖区里抹除。
对于喜欢孩子的阿卡莱恩而言，这件事是她所无法容忍的。
“怎么样。”希卡利似乎找到了突破口，语气不由得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只要你愿意的话，我还能让你自由离开哦？”
后面这半句就有些多余了。
本来阿卡莱恩在种种因素下都比较倾向于保守秘密这个选项，但对方这话好像就是在刻意地刺激或撩拨她。
好像她为了逃出这里就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一样。
“希卡利先生。”阿卡莱恩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姓名——这第一次里还加上了敬称。
“……怎么，了？”希卡利似乎对阿卡莱恩这样的措辞感动了一丝丝的不适，“阿卡？”
“我承认你的理想很美好，也很值得去追逐。”阿卡莱恩的语气很是诚恳，那张俏脸此时此刻也显得十分刚健朴实，“但我是不会认可你在战争时期的所作所为的。”
“呃？”希卡利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所以说，想要我为你保密的话，那就拿出你的刀剑来吧。”阿卡莱恩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愿意用你的要求作为赌约，并且以自己作为骑士的名誉作为代价向你发出挑战。”
“如果我赢了，我可以出去，也不必对你的要求妥协——我是指保密这个营地地点的事。”
“如果我输了，那么就很好办了……一切都如你所愿。”
希卡利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布衣少女，对方的表情由于背光的原因而看得不太清。
但希卡利认为对方只是在执着于自己的原则而已。
他想，自己大概是成功了。
“那么，我同意你的提案。”希卡利也站起身来，冲着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尊敬的骑士小姐。”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张纤细的手掌紧紧握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