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总是比想象中要快的多。
及至傍晚，维基草草结束了在瓦胡岛的调查活动。在用过晚餐后，便直接别过了带路的约克城与拉菲重新回到了自己最早醒来的房间中。
一路上都一言不发，表情也分外的阴沉，拉菲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子的维基。
“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最后如此自言自语着的他脸色难看的窝在了书桌边，无比烦躁的敲着桌子，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说到底，拉菲与维基的相识至今也不过一周左右，而其中的大半部分时间，后者都还在床上躺着，但仅仅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她对于维基本人实际上也有了足够的了解。
与白天面对埃塞克斯不同，维基在认可的‘自己人’面前几乎从来不知道伪装，该说是太天真还是太容易相信人。
不，与之相比，能够在这种状况下与埃塞克斯面前表露出那样一面才是叫拉菲意外。
但即便如此，拉菲也并不觉得维基此前在她眼前的表现是装出来的。
‘拉菲...是人类桑的战舰人形。’
除开这一点外，拉菲也同样信任着维基此前的诺言。
因此，看着此刻的维基，少女的眼中不可避免的蒙上了一层忧虑。
“指挥官...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如果有什么不安的话，都可以告诉拉菲。
后面的话留在了拉菲的心中，不知为何她并没能坦率的说出口，但这份关心却也毋庸置疑的传达给了维基。
“...不...并不是什么困难，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无法接受吧？”
也许早就在等待着拉菲的询问，又或者此刻的他真的需要一个能够爽快交流的对象，维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本想要叹气，但却最终憋了下去。
“拉菲尼明明和我一样在工厂里看到了那些...按理来说反应更大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指挥官是指什么？”
看着的确不像是在假装的拉菲，维基最终还是没忍住。
“约克城所说的，有关于这座基地的‘过往’，还有工厂的组装流水线...你居然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直到这一刻，维基才终于发现了一直停留在心中的违和感究竟生在何处。
是了...放在维基作为人类的道德观下绝对无法成立与认同的产物，被作为人形的拉菲等人用几乎是漠视的反应去对待的这一事实。
下午，在约克城的带领下，维基几乎是走遍了大半个工厂区。
于那错综复杂宛若迷宫的组装车间中，维基见到的是用无人机不断去组装人形的漫长流水线。
头颅，躯干，四肢，舰装。
从最基础的器官培植到的成体收容。她们最终都宛如肉偶般一动不动的被封冻在浸泡在海水中的舱体中。
那直指水下的竖井底部，密密麻麻，犹如蜗螺卵一般的透明舱体似乎永恒的沉默在海底的泥沙中，被约束在一个个宛如蜂房的隔间内，一眼望去根本无法察觉到尽头。而类似这样的储藏井据约克城所说，至今实施至今的一个多世纪以来已经在瓦胡岛的下方建造了上千个。
这个基地，在不断的建造兵器。
除了那些旧时代作为移动平台而建造的钢铁巨舰外，最为强大的兵器便是他们战舰人形自身。
如约克城所说的那样，她们在孕育着战争。
从摸清楚了塞壬在人类衰退之后的行动模式开始，一刻不停的进行单方面的攻击与掠夺，迄今为止所获取的一切资源在满足了日常所需之外，全部都投入在了制造人形之上。
而这个组装人形并且将其进行保留的流程，在约克城的口中则被称之为‘育成’。
这是曼达拉参考那位大元帅过去曾遗留的计划案所开发的战术。
其名为余烬计划。
众所周知，每一个心智人形都有着通过战斗不断变强的能力，但机遇的同时也意味着风险，不断战斗同时，心智人形所需要面对的敌人也只会愈来愈强。而对于当时已经身陷战争深渊的人类而言，每一个高阶人形的损耗都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而为了针对这一可能，这个计划的目的便是做到人形理论上的无限‘复生’。
首先，与建造机的机制不同，这个计划是直接通过塞壬素材预先培育出无心智数据注入的人形素体，并以其为基础进行灵能适性删选。而用于进行催化剂反应的材料便是充斥着大量灵能物质的海水。
适性通过者则作为下一阶段的道具进行储备，而未通过的素体则直接激活成傀儡人形。
而后便是储备心智人形们的核心数据，建立数据云端并绑定链接。
通过这种手法，每一个冻结中的人形素体都可以作为心智人形死后转身的躯壳，建立不死的循环。
而这正是所谓余烬之名的由来。
虽然会因为链接上传的数据状况而存在些许的损耗。表现在现实中便是等级下降与记忆缺失可能。
但相比于彻底失去一位高阶人形的战力，这一计划对于当时的人类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直至人类彻底的灭亡，直至今日。
在得知了这一切后，维基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埃塞克斯会有着那样的想法。并且虽然尚且还不知道她急需自己摆明立场的缘由，但至少已经理解了埃塞克斯对于人类的态度。
倒不如说设身处地的去想，唯有明确表露出敌意的埃塞克斯才是正常的吧？
以至于约克城那含糊不清的情绪都是异常的。
“如此的践踏着身心与尊严，将你们当做道具来利用，这种事情...为什么你们都...”
品尝着维基的话语，大约无论是表情亦或者语气都表露的太过明显，拉菲轻而易举的读懂了他的愤怒与不解。
指挥官无法承认这一事实，也无法想通她们的‘麻木’。虽具备着相似类同的样貌，但在内核上却迥然不同。
因此拉菲表情面无表情的回复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
“人形是人类的‘武器’是工具的一种，在这个世界中，这便是常识。”
注视着维基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拉菲的眼神也变得无比的柔软。
她如此轻语道：“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成为指挥官呢？”
在维基的眼中，或者说在维基过去所在的世界中，指挥官是默默庇护着文明，保护着人类海洋边际线的守望者。
是不曾有过言语的英雄。
因此在这里，这个词汇被拉菲亦如此复杂的语气说出口后，维基的三观无疑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或者说在这一刻，以异界人的身份，维基的思想才终于触碰到了这个世界埋藏在断壁残垣下的尖锐部分。
“在这个世界，人类桑你与正直靠的太近，与指挥官离得太远了...”轻触着维基那仿佛拧在一起的眉角，拉菲缓缓笑道。
“但我并不讨厌...并且我很高兴能与这样的你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