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血色褪尽，充斥视野的依旧是赤红。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的灰蒙蒙一片，硝烟自港口的废墟上方弥漫。
被刚才那一轮炮击直击的部分一片糜烂，车辆宛如玩具般四处翻飞，沥青的地面被四散的炮弹破片击碎烧蚀，硬质的焦块绽裂如融冰徒留下坑坑洼洼的苍夷大地，倾覆的橘红色吊臂将下方层叠的集装箱整个摧毁。那被炮弹扭曲的梁架与吊顶砸下如重锤，将大半的卸货区宛若多米诺骨牌般倾覆。
入目可见的所有建筑都化为了崩塌的废墟，而要做到这件事，只过了短短半分钟。
不知过了多久，被傀儡人形背着进行移动的维基渐渐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风声、不知何处正在崩塌的声音。
而再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听见了哭声。
无论你是何种人种，使用着何种语言，秉持的信念或伟大或微小，出身或高贵或卑贱，哭声都是一样的。
真难听啊。
“你要带我去哪？”
他的声音也没好听到哪里去，就好像两块砂纸在一起剧烈摩擦一般，方才炮击似乎导致的仓库区的某种化学粉尘发生了扩散，空气中都是难闻的气味，也一同烧灼了维基的声带。
除此之外身体更是瘫软无力，左肋部更是有着难以言喻的麻木肿胀感，可能是骨折，糟糕些也可能是内脏受创导致了内出血。
“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指挥官。”
称呼似乎有所改变，从将军阁下变成了指挥官。
“按照战时第三条例，即便您未能正式就职，但作为整个港口城镇最高军官，你已经获得了紧急指挥权，我们...不，我也会听从您的所有安排，并且高于目前正在执行的警卫任务指令。”
闻言，维基望了望身周，除了尸身横陈破碎街道外再无它物。偶有挣扎在瓦砾下的肢体与残桓下的呻吟声，尽连一个具备活动能力的人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位短发傀儡人形也不见了踪影。
“另一个人形呢？”
“...”
对方默然无语。答案似乎不言自喻了，仔细想来对方之前所处的似乎真是那枚炮弹的直击点。
“很抱歉，这本是可以避免的减员，但是在人流密集的街道上我们的移动力着实受限...而且...”
说着，长发的傀儡人形又摇了摇头。
“总而言之，现在的第一任务是护送您前往司令署进行紧急医疗。”
“这样吗...说起来，刚才的那轮炮击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你们不是说这里算是后方吗？”
“事实上我们也说了即便是后方也同样是塞壬威胁的辐射范围，这里毕竟不是内陆。”
“所以说...塞壬究竟是什么？”
时间太少，有太多的东西维基都根本没能理解过来。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太对劲了，这不正常，也太让人不安。这就是维基最开始的想法。
但到了现在，真正去直面了死亡的威胁后维基却又突然不再紧张了。
因为他清楚，他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再无逃避的可能性。
能依赖的就去依赖，搞不懂的事情就去搞懂，求生从来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无论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存活下来的细节都不容错过。
在这个时候再去装疯卖傻与蠢货没有两样。
“塞壬...我不清楚塞壬是什么，实际上没人搞得清楚塞壬究竟是什么。”
那可好，所以说这就是在挣扎之前直接判死刑了吗？
人形少女说话颇有些大喘气的意思，但似乎也不是特意去逗弄维基的样子：“我们只是傀儡人形，对抗的也只是些塞壬的棋子，塞壬的正体，塞壬的目的，要说这些，您本该比我要更了解...因此我可以确定，您的身上的确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这与我无关，若是送到了司令署，由指挥部判断您失去了指挥官的能力，接下来无论是紧急遣返也好，送到本部重新指调甚至是送到军区医院治疗脑神经也罢，只期望您不添乱就好。”
看样子，维基的异常表现还是被确认到了，之前也只是在装成熟视无睹的样子。
说来也是，换位思考下，上面的大人物无论发什么疯都不会是一个警卫员该有立场干涉的事，现在之所以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该不会是生气了？
维基想到了另一位傀儡人形的死亡...嗯，应当称之为死亡，而并非器物所匹配的‘损毁’。
即便自称傀儡人形，自称为机械，但这份情感却超脱了身体的桎梏。
“我说...你该不会认为自己的同伴是白白送死了吧？”
“期望您不要添乱。”
仿佛是赌气似的在进行复读。
“咳咳...”维基有些难忍腹中的不适，想要呕吐却硬是忍耐了下来，最后转变成几声干咳，“虽然很想说些漂亮的场面话来让你宽心，但这种狼狈的样子也未免太丢人了些。那么接下来，我问你答好了。”
“......”
看着打冷战般选择了沉默的傀儡人形，维基的心中做出了某些决定。
在某些地方可是有着一命换一命的说法，既然他承认了眼前的傀儡人形为‘人’，那么他便不会让对方的死亡化作无用功。
要不然可是会做噩梦的。
“可不要默不作声啊，至少就现在而言，在判断我失去你所谓的‘指挥官能力’前，我依旧是这里的最高指挥者不是吗？”
“...如果我能够解答的话...”
维基笑了笑：“不错的开头。”
“那么第一条，现在这座岛上的战力如何？”
“常备傀儡人形在五十体以上，心智人形约一个出击序列。”
“心智人形？看来又是个新东西，不过出击序列是什么意思？”
“六人为一正式序列。”
“...这样啊，那么我前往司令署后能对她们进行直接指挥吗？”
“不清楚，在现有的状况来判断，已经这么久没遭受到新一轮炮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已经出动了主力顺着炮击射角开始了逆向索敌，甚至于已经开始了交战。”
“这样啊...完全听不见炮击声，塞壬的攻击距离还真够远的。另外，你这么说的话，我之前是昏迷了？这中途过了多久？”
“二十分钟。按照人形的反应速度与脚程，交战处大约在港区60公里外的近海。”
似乎是察觉到了维基想要询问的情报，傀儡人形干脆的回复到。
“这样啊...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GP-03d”
“只有编号吗？真不好听，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叫石斛兰好了。”
恍若不知何处掉落了石子，原本一片死寂的井水开始漾起波澜，久久不息。
